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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大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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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看見我與蕭獨歸來,碼頭周圍的宮廷御衞都上來,將我們二人上天舟。

回船後,我便藉口身體不適在船艙休息,卻是輾轉反側,放心不下白衣衞。

我出逃不成,驚動了御林軍,白厲與其他白衣衞短時間內是回不了冕京了,如果真如蕭獨所言,落河畔有重兵把守,白延之也遠水解不了近渴,我在冕京可以依傍之人,除了翡炎那一脈效忠於我的幾個老臣,也就是皇太子蕭獨了。

這是我自退位以來,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覺到自己的勢力在分崩離析。

因着睡不着,我索披了衣服,出去觀賞出。

此時船已沿護城河順而下,駛至了下游的夕隱江中,兩岸山脈綿延,是歷來皇家狩獵之地。見天舟徐徐泊於江岸邊,我不由想起蕭瀾的話,正想回艙房借病不去參加圍獵,面便撞見蕭瀾一行人,可謂狹路相逢,躲都沒地方躲。

恰時,船晃盪起來,我踉蹌一下,被蕭瀾上前一步堪堪攙住:“太上皇小心些,別又落了水。雖是夏夜,也容易着涼。”説着,沒容我找理由推,他便笑着吩咐左右兩個宦侍將我扶住,“太上皇想是暈船了,快將太上皇扶下去。”眾人下了船後,侍衞們便牽了數匹駿馬來供我們上山,我體力有限,不便騎馬疾行,礙於面子,仍是挑了一匹脾温順的銀駒。我踩着侍衞的背,被人扶着爬上馬背之時,蕭瀾已輕盈地一躍上馬,衝我微微一笑,烏王則出了疑惑的神,顯然奇怪我為何動作如此遲緩。他若是知道當年打敗他的那個少年天子,如今已成了一個騎馬都會氣的病秧子,想必會大失所望。

蕭瀾叫我前來,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話麼?

我咬咬牙,抓緊繮繩,一夾馬腹,不甘落後,只聽身後一串風的笑聲響起,蕭璟揚手一鞭,一陣風似的率先衝了出去,蕭默緊隨其後,二人你追我趕,鮮衣怒馬,少年英姿,引得侍女們發出陣陣讚歎。相比之下,我真像在步入垂暮之年,心中生出一陣難以言喻的滋味。蕭舜卻在這時緩緩接近了我身側。

“六哥,看着這些侄兒侄女,我都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七弟説笑了,你尚剛及弱冠,便老了,那孤算什麼?”我勒了勒繮繩,與他並肩而行,榅肭的事,我雖耿耿於懷,卻不願與我這七弟翻臉。他既然想毒死蕭瀾,我就有可能將他拉攏為盟友,“你在瀛洲這幾年,可還與五姐有來往?”我那温柔的五姐長歌公主是蕭舜永遠的軟肋,他臉稍變:“寥寥書信幾封罷了。你怎麼突然關心起我與五姐來了?”我搖了搖頭:“當年未來得及攔住蕭瀾,孤一直心中有憾,只是未與你提及。”蕭舜笑了一笑:“難道當年不是六哥你透給他的麼?”我發出一聲輕輕的喟嘆:“七弟,你當真如此想我?”

“六哥,這句話我早想問你。你還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我譏誚的一哂。

原來蕭舜是看我殺了大哥二哥三哥,心裏料定我也會對他下狠手,便將當年他與五姐私情曝光導致二人被遠逐兩地的罪名算到了我頭上。且我登基之後,只想肅清威脅,也未將他二人召回冕京,他對我難免心懷怨意。怨到願看我去死。

“你與五姐之事,孤未曾過一絲口風,且還為你二人求過情,你可相信?”蕭舜獨眼閃爍:“六哥如此心冷之人,竟會為我與五姐求情?”

“若非如此,五姐定會被送去霖國和親。你難道不記得,當年被送去霖國的女子,是原本將成為太子妃的孟氏小姐麼?她會成為和親人選,是孤私下舉薦。”蕭舜蹙了蹙眉,將信將疑的定定瞧了我好一陣,也未開口。

我知他心固執,一時半會怕是難以接受,便將話鋒一轉:“不過,五姐避得了上次,這次卻是逃不掉了。”蕭舜呼一緊:“此話怎講?”我不急不緩,徐徐道來:“五姐早到了適婚之齡,卻尚未出閣,又身份尊貴,他若誕下子嗣,便都是蕭氏皇嗣,會成為危及皇位的隱患,而如今烏王將聖女嫁過來,冕國難道不應回以同禮?這普天之下,還有誰比五姐更適合嫁給烏王的人選?七弟,我們來賭一賭,你説,蕭瀾會不會命五姐遠嫁?”我此番一言,可謂刀刀見血,分析得有理有據。

沉默良久,蕭舜才道:“我不與你賭。六哥,你説得的確有理。”他頓了一頓,笑了,“再説,自小到大,我與你打得賭,就沒一把贏過。”我的眼前匆匆掠過少時歲月,那時五姐與我二人常在御花園舞風月,詩作畫,好不快活。而今那些子已經一去不復返,成為一場虛幻的美夢。我無聲笑笑,點到即止,今只要令他先分清敵友,以後再進一步也不遲。

攻心,不可之過急。

我一扯繮繩,有意加快速度,漸漸與蕭舜拉開一段距離。

忽然,前方爆發出一陣喧譁,有人此起彼伏的大喊:“皇上,是麒麟鹿!吉兆!吉兆!”我抬眼一望,但見一道金紅的影子飛快的竄進林間,引得前頭的人馬紛紛追趕,蕭獨自然也在其中,且還是衝得最快的那一個,眨眼功夫就甩遠了本來衝在前面的蕭璟與蕭默——到底是爭強好勝的少年心,也不知讓讓他父皇。

再看蕭瀾在後面不急不慢,烏王倒被起了興致,大吼一聲,縱馬直追,誰料他聲如洪鐘,響徹山野,驚飛一片山雀。馬隊騷動起來,連我身下這匹温和的母馬也受驚尥蹄,險先將我從馬背上掀下。我連忙勒緊它繮繩,伸手去捂它雙眼,卻已來不及,被它帶着朝半山的林間狂奔而去。

我俯身貼緊馬背,樹葉如刀片刮過我皮膚,寸剮一般。

馬跑得極快,將皇家狩獵的馬隊甩得不見蹤影了,我好容易才將繮繩勒住,已是累得頭暈眼花。左右張望一番,不知跑了多遠,竟辨不着路。聽見有人遠遠在喚,我跳下馬,伏下身子朝聲源相反的方向行進——這是個逃走的好機會。

可機會是好機會,我體力不支,行了沒多遠便已走不動,扶着一顆樹幹,氣吁吁。我這才真切的意識到,若無人相助,我這身子本走不出冕京。我不是吃不得苦,當年率兵親征時也與士兵們出生入死,可如今卻弱不風得很。

耳聞馬蹄聲自四面而來,我不敢動彈,可犬吠之聲卻越越近。

自知躲不過獵犬的鼻子,未免太顯狼狽,我索自己從林間走了出來,幾個侍衞連忙上前將我扶住,我見蕭瀾也在,站起身子,道:“孤並無大礙。”

“太上皇受驚了。”蕭瀾騎馬來到近前,猝不及防地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將我拽上馬背,“此處路不好走,太上皇身子不好,便先與朕同騎罷。”説罷,他便揚手一鞭,帶我朝山上的營地行去。

我側坐在他身前,姿勢仿如依偎着他,心下頓生屈辱之意。蕭瀾雙臂繞過我,拉弓放出一箭,將一隻飛鳥倏然落,命侍衞撿來給我瞧。

那是一隻紅羽白喙的朱鷺,漂亮至極。

他捏住它的尾翎,將他拎到我眼皮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