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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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趨步走到病牀旁,坐在旁側的椅子上,一旁的保鑲禮貌地拿走她的皮包,她也懶得與他們辯駁。她再怎麼笨,也不會在醫院對尉佐動手。
尉佐的臉失去紅潤的光采,但還不至於面黃肌瘦。眼窩下有深深的黑影,也許,他正無言地承受失的痛苦。他的臉頰光滑沒有鬍渣,護理人員大概每天維持他的潔淨。他倒下的一幕又在她的眼前浮現,她輕輕打了個冷顫。
"他一直這樣睡着?"再度開口時,花羽君的聲音輕微卻也平靜。
四大天王中脾氣火爆的白虎組組長開口了。"醫學術語是昏,他不是睡着,沒有人會連續睡兩個月。"花羽君默默承受他的怒氣。四大天王的忠心一直是龍傳會壯大的基石,尉佐待人處事應該是有一套,花會就培育不出忠心耿耿的部下。
"醫生怎麼説?"青龍組組長霍叔阻止了火爆子張口言的態勢,代為開口。
"這兩個月的情況穩定,隨時有可能清醒,但,也可能會是相反的情況。"
"怎麼樣才能讓他快點好起來?
“婚禮前,尉佐將手槍給她時的信任眼神,干擾着她的思緒。
"該做的,我們都做了。現在只能…任天由命一一"花羽君目不轉睛地看着尉佐,約會三個月來,她從來沒這麼仔細地瞧過他。少了那股人的氣勢,她覺比較接近他。"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和我的…丈夫…單獨相處嗎?"花羽君平靜地提出這個要求。
四大天王相視對望,獲得共識後,無語地率領保鏢離開病房。空曠的病房只剩下她與尉佐。她靜靜地坐着,想從他安詳的面容看出他的需求,她極力想為他減輕痛苦。不自覺的,她伸手試探地輕觸他的額頭,觸他的温度。
她用手帕擦拭他額頭髮線滲出的小汗珠,絲綢手帕輕拂過他的臉頰與堅毅的下巴曲線。"對不起…"她喃喃自語。
回應她的是一室的靜默,房內只有一個意識清醒的人,無論在哪裏她都是如此全然的孤獨,為了自己,也為了無辜的他,她無法剋制地鼻頭一酸,從十歲以後未曾出現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對不起,我…真的…"她語不成聲。"我…如果知道…"盈眶的淚水滑下,在臉頰劃下兩道水痕,凝積在下巴,無聲地滴落在他的眉梢。看見睽別多年的淚水,花羽君像是無法承擔責難般地放任淚水狂奔而下,雙顫抖地喃喃自語。"對不起…原諒我…"尉佑安靜地躺在牀上,先是兩滴温熱的淚珠滴下來,不到兩、三秒的時間,她的淚水像是滂沱大雨一般地成串滑下,在他的臉上氾濫成災。他聽到她一邊啜泣一邊自責低語,一隻手還忙碌地用手帕擦拭他臉上的淚珠。他的臉完完全全被她的淚水洗淨了,皮膚還被她的手帕擦得泛紅。
今天早上,大夥兒決議將兄弟倆掉包,尉佐被送到另一個安全的病房,由他替代躺在牀上,測試是否會有人懷疑。而最好的測試對象,當然是即將夜相處的會長夫人。
從她一進門,尉佑雖然緊閉雙眼,無法看見她的表情,但從她冷淡事不關己的口吻,他幾乎可以斷定她是殺人不眨眼的冷血女煞星。誰知道現在她不僅在他的臉上東摸西摸,還哭得像個三歲小孩。她似乎是哭得十分悲傷,難道她對哥哥確是有情,還是犯罪後的懺悔?
花羽君在猛烈的哭泣後,雖然頭昏眼花,似乎哭得還不夠盡興,乾脆整個人趴在他的前,用淚水浸濕他的被單。一股清新的花香侵佔他的呼,她的髮絲隨着她的噎,有一下沒一下地拂過他的下巴與鼻頭。他不僅要憋住呼,還要強忍搔癢,這實在比雪地挑水還要殘忍。她到底是真心的哭,還是做給別人看?
好奇心的驅策下,他違背霍叔的指令,張開了雙眼。半垂着眼,他看見她整齊平滑的發害,還有垂落幾綹髮的白皙頸背,她的啜泣聲漸歇,身體起伏也漸趨緩和,過了一會兒,她抬起紅通通的眼眶還有鼻子,用濕透的手帕擦乾臉上殘留的淚痕。
她皺着鼻子檢視他前的被單,撫平它,卻仍看見明顯的濕潤。她的視線順着他的下巴往上檢視,猛然看見一雙晶亮有神的眼晴盯着她。
她吃驚地停了呼,瞠目回視。
尉佑從睜開眼之後,就無法將眼睛閉上。他捍見她哭泣的面容,脆弱得像個小孩,與霍叔的形容還有照片檔案完全不同。看見他張眼她顯然十分驚訝,卻沒有尖叫,只是呆坐着消化這個發現。
花羽君忍住呼許久,尚未停歇的噎害她猛然打了個隔。她趕緊用手遮住微張的雙,大眼仍瞪視着他。他有知覺嗎?他的眼神似乎在傳達着什麼。認識以來,她從沒看過他這麼有情的目光。
兩人互瞪數秒,覺上卻像過了許久。他從被單下伸出右手,吃力地抬手,摩撫她散落臉頰的髮絲。對他的舉動,她不敢有任何回應,屏住呼,害怕驚嚇到他。
此時,他不小心拉斷了注針頭,偵測儀器突然大響,門外傳來急促的跑步聲還有叱喝聲。他暗自嘆了口氣,認命地閉上眼睛,垂下了手,頭歪一邊地再度假裝陷入昏睡。
花羽君被蜂擁而上的保鏢從座椅上暴地拉起,醫生護士全都擠了進來,四大天王個個面兇光,將她圍繞在中間。
"你做了什麼?"八隻眼睛像要剝光她似的,到處搜尋她犯罪的證據,當然,也沒漏掉她紅腫的雙眼。只是,他們都極有默契地避而不談。
花羽君在他們的視下直搖頭。"沒有我沒有做什麼。"
"那你為什麼扯斷他的注針頭?"
"我沒有,那是他自己斷的。"即使處於被誣賴的憤怒中,她的聲調還是平緩依然。
"編個好一點的謊話,他還在昏中那!怎麼會自己扯斷?"
"他醒了!"花羽君鎮定地丟下這個炸彈,直視着每位四大天王的老花眼。"剛剛他張開了雙眼,還將手抬起來,才會斷針筒的。"四大天王的下巴差點掉下來,在心裏咒罵這小子不照劇本來演。霍叔首先恢復了神智,清清喉嚨,摸着山羊鬍,語氣雖然低沉卻是威嚇意味濃厚。"你説的最好是實話,如果會長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會要你陪葬的。"花羽君即使紅了眼眶,着鼻子,她還是擺出高傲的姿態,冷冷他説:"我看你們沒這機會了,因為他已經醒了。現在,我累了,我要回家。"她的手倨傲地一揮,把四大天王氣得吹鬍子瞪眼睛。説完,她逕自朝門外走去,臨走還丟下一句話。"我明天早上十點會再來。"不待四大天王有所反應,她像個女王一樣尊貴地走開。
他可是她的丈夫,憑什麼她要聽他們的指揮?早知道她一來他就醒了,也就不會沒效率的拖了兩個月。從今天開始,她愛來就來,他們可管不着。人可是她叫醒的,她更覺得有必要負責任。
病房內留下無言以對的四個人,還有在牀上悶聲竊笑的尉佑。
由於尉佑一時的衝動,導致所有的計劃被迫提前,龍傳會會長奇蹟式地在夫人探望後開始清醒痊癒,這個消息在短短几天內傳遍了江湖道上。龍傳會與花會的聯婚,在擺槍擊案發生的陰霾後,戲劇的被傳為佳話。
這可苦了四大天王兩個月來馬不停蹄的緝兇行動;如果兇手最後證實是花會會長指派,這段佳話可就便生生被拆台了。他們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困境…辦不了花會。
包糟的是,花羽君如她所承諾的,隔天早上準時十點到病房報到。帶來一束鮮花、滿籃子的水果,還有一大鍋香噴噴的排骨燉湯。
被迫定食減肥的尉佑,聞到香味差點無法剋制地衝過去一飲而盡,但在四大天王的監控下,他只能面無表情地將端到他鼻子前的碗推開,他的心則飽受慾望折磨。
花羽君稱職地扮演賢的角,她將病房打點得像個住家,遞水、削水果,待到太陽西下才回家。
一整天,尉佑連吭一聲都沒有,只是專注地看着她的身影在病房內走來晃去。她理所當然地接受他的沉默,相同的,她始終一句話也沒説,所有的溝通就透過眼神與手勢。她端湯過來,他揮手拒絕。他看着廁所,她就識趣地到外面請護理人員進來幫忙。他閉上眼睛,她就傾身幫他拍松身後的枕頭,扶他躺下休息。她舉高熱水瓶,他就知道她要出去加熱水。很快的,他們有一套相互構通的模式。
隔天,她又準時來了,從此,尉佑完全在她的看護下。
事到如今,四大天王只好對外宣佈會長身體快速痊癒的喜訊,無形之中,花羽君為自己贏得了龍傳會兄弟的尊重。府邸的僕人與保鏢不再冷眼看她,態度恭敬許多。她對這些轉變倒沒在意,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病人身上。上天給了她這個機會回報人情,她可不想費。
生平第一次,她覺得自己是被需要,而不是被利用。她全心全意地照顧他,就像小時候在後院偷偷養只小狽一樣;單純地希望他能在她的照料下,恢復往的健康。
十天後,四大天王決定讓尉佑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