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md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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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文芝一切如常了起來,每天就同我一起坐在皇后身邊,看嫁妝、禮物、禮服、器具被人從各個地方搬運到她眼前。
“宮裏好久沒這樣熱鬧了,”皇后總是微笑的看着文芝,告訴她雖然一切有大臣們辦,但是如果覺得有什麼缺短,一定要説出來,下嫁瓦剌,代表的總是天朝的尊榮,不能有一點的疏忽大意。
文芝總是回皇后一個微笑,然後就久久的沉默,同我一起,看着滿室的琳琅,安靜的發愣。
“那天文芝同你説了什麼?”幾天後,傍晚回到寢宮,睿思卻在“自從那天之後,我看你總是打不起神。”
“我有嗎?”我笑得虛弱,這些天,我大約把半輩子虛偽的笑容都用光了,這時笑起來,只覺得身心俱疲。
“別勉強自己笑了,對着我你不用這樣。”睿思皺眉,退開兩步“你不願意説就算了,當我多事吧,忙了一天肯定是累了,我不吵你休息。”
“睿思”我叫住他“其實文芝有些話説得很對,一直以來,我是…”
“別説那些,別説,”我的話被睿思打斷了“別説你欠我的或是其他的什麼話,沒有誰真的欠了誰,所以你不欠我的。喜歡或是愛都沒有辦法比較,不是我付出多少,你就要接受、就要回報。所以,無論你怎麼對我,都不用説抱歉,我做的一切,都沒指望從你那裏拿回任何的回報。”
“可是,那天你説自己欠了文芝的。”我説“我不欠你,你為什麼會欠她?”
“那個情況是不需要解釋的,何況這些也是我最近才真正想通透的,人生百年,七十者稀,人何苦要這樣同自己過不去呢?”睿思回過身“永寧,我仔細想過了,這些年在你身邊,陪伴你成長,因為你不知道生了多少悶氣,傷了多少心,可是如今回過頭去看,才發現,那些難過傷心的竟然一件也記不起來,記得的,全部是我們一起很快樂的事情,人生至此,了無遺憾。”
“你沒有遺憾,我卻有,”我搖頭“我的回憶裏有很多的遺憾,今天的結果出乎我的想象,本來文芝怪我也是理所當然,然而她還是原諒了我;本來你怪我,也是應當,但是沒等我開口,你就先開解了我這樣多的話。睿思,有時候我在想,為什麼你可以這樣聰明呢?”
“因為我從小就陪着個小笨蛋一起長大,這個小笨蛋明明是最天真善良的孩子,卻因為在這樣的環境裏把自己武裝得像個刺蝟,最讓人放心不下的是,如果她一直是個刺蝟也好,但是偏偏經不住人家兩句好話,總是會那麼放心的把自己最柔軟的部分不自覺的暴出來。”睿思笑了起來“所以我得看着她一些,成長是要付出代價的,可是她身子又不好,動不動就昏倒,膽子也很小,風雨太大會害怕,如今雖然長大了些,卻比小時候更喜歡哭了,你説,如果是你,要怎麼做?”眼淚剛剛湧出來,忽然被他一問,我兩隻手忙着左擦右擦,臉也微微紅了起來。
“再哭就成花貓臉了,”睿思仍舊是笑,拿了手帕,拉下我亂擦的手,在我臉上蹭了幾下“説吧,如果是你,要怎麼做?”
“我會告訴她,我累了,路是你自己的,要怎麼走自己去想吧,然後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去隱居,過自己喜歡的生活。”我抬起頭,看着睿思,去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少年時代的你不是常常在紙上描繪這樣的田園嗎,如果不是我羈絆住了你的腳步,也許你早去了這樣的地方吧?幸好還不晚,我確實是長大了,如今縱然再不捨得,我也願意放開你的手,讓你自由。
“怎麼辦呢?”睿思卻如同不懂我的話一樣“這樣的話我説不出來,即便她長大了,不要我的陪伴了,我仍舊只想呆在她身邊,遠遠看她一眼也好。我試過一走了之的,但是不行,沒有她的地方,我活得更辛苦,所以我只能厚着臉皮,賴住了,不能愛她,就做個朋友吧,還像從前一樣。”那天,我招待睿思吃了晚飯,還偷偷喝了兩大罈子的酒,直到彼此醉倒,説話的時候舌頭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是好,其實我真正想做的並不是和他如同朋友一樣的大口喝酒,其實我只想抱着他大哭,告訴他,我並不僅僅把他當成朋友。
[正文:第七十章]從來不曾覺得時間過得如此之快,臘八節的前兩天,文芝出嫁了。
一切都是按照大明宮廷的慣例,公主出降,先行納采問名禮。不過也有些特殊,因為文芝嫁的人家不是普通的公侯世家,所以有些禮節還是有改動。
這一,瓦剌太子至內東門內,一應婚儀用的禮物抬進宮廷,文芝早穿戴好禮服,先辭奉先殿,然後再見父皇母后,正式受封為德仁公主,聽了訓誡,四拜而後退出。等候在旁的內命婦送文芝到內殿門外,升輦,到內東門,降輦。瓦剌太子揭簾,公主升轎。後面的儀式因為瓦剌太子如今客居京城,全部免除,按照瓦剌太子的請求,當,文芝就隨同他返回瓦剌。
文芝終於沒有吃上這一年的臘八粥。
臘八粥是我們都喜歡的食物,其實做法簡單得不得了,以前每年我們都悄悄擠在小廚房,幾隻砂鍋裏放不同的乾鮮果品,各自煮上一鍋,看誰搭配得味道最好。這是我惟一會做的食物,準確的説,是我惟一喜歡做的食物,因為簡單,而且不會凸顯出我的手藝有多差。
同樣的,逸如、睿思幾個人都不喜歡這一天,因為他們都不喜歡吃粥,何況還要評判誰的更美味。
我早早換了男裝出宮,站在北門的城樓上,看文芝的車輦一點點遠去,直到官道上,空餘下馬隊過後揚棄的塵沙。這一年冬天很冷,卻始終沒有一場雪,直到今天,這會,天才陰沉起來,濃雲一點點自四面八方會聚。
想起了《紅樓夢》中探遠嫁的一場,那是整個劇集中惟一讓我痛哭的片段,想不到,如今隔了這時間的長河,同樣的一幕竟真實的上演了。低聲哼着那遙遠的曲調,淚水卻只能留給這無情的北風…
一帆風雨路三千,把骨家園齊來拋閃。
恐哭損殘年,告爹孃,休把兒懸念。
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
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
“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千言萬語,到了此時,似乎也只剩下了這樣一句話,文芝,希望你能平安,因為平安才是福。
“多情自古傷離別,你又何苦這樣自尋煩惱呢?”淚未盡,身後卻有人走近。
“怎麼是你?”抹去眼角的淚痕,我皺眉轉身,今天的送別,我只想一個人哭個痛快,早命人知會了城樓上守衞的將士迴避,不曾想到,居然還是有人能找到這裏。
“自然是我。”身後的人大笑“這京城,自問還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那又能怎樣?”我冷笑以對,今天,我不想同任何人説話,因為我很難過。
“看來你心情果真不好得很,算我多事吧,我只是想來説一句,哭是沒有用的,你在這裏頂着北風哭死了,你的這個侍讀女官也不會回來。”他説,語氣雖然誠懇,可是眼睛裏卻有點點嘲諷和不屑。
“陳風白,為什麼認識你的時間越長,越覺得你這個人其實冷血得很呢?”我問他,真的眼前的陳風白和我最初認識的那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覺得我冷血,是因為你失去的還是太少了,公主殿下。”他嘻嘻的笑着,走過來同我並肩站立“生在帝王之家,如果這點事情都看不開,我只能説,過去的15年,您被保護得太好了。”我微微發愣,而後口而出了一句話“聽你這話,倒像是也生在帝王之家一般了。”話説出口,自己也嚇了一跳,這普天之下,帝王只我們這一家,別無分號,可見我真是哭傻了。
“罪過罪過!”陳風白搖頭“小人不過是以常理推測,公主不能因為小人言中了您的缺點,就強加這謀反叛逆的大罪在小人身上,小人冤枉呀!”還是第一次聽他自稱為“小人”我忍不住好笑,心中原本的離愁也消散了不少,我何嘗不知道,這場分別只是開始呢,人生誰又能陪着誰一直到老?早晚大家都有風雲散的一天,只是道理人人都懂得説,但是這些年朝夕相伴的情誼都不是假的,今分別,甚至可能是今生永訣,想要完全不傷心難過又怎麼能夠呢?
“你試過和要好的友人分別嗎?可能是今生再不能相見的那種分別?”我問一旁的陳風白。
“試過怎樣?沒試過怎樣?”他反問我。
“試過就給我講講你當時的心情,沒試過就不要嘲諷我。”我説。
“這是公主下的旨意嗎?”他問,仍舊是先前漫不經心的語氣。
“不是,我從來不對朋友下什麼旨意,不過如果你覺得我們其實算不上朋友的話,那隻好當作是了。”我不假思索,陳風白是一個我看不透的人,但我願意相信他,就是相信他,這種信任是莫名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覺上就是這樣的,覺得我認識他很久了似的,久到生生世世之前。
陳風白沒有馬上開口,他低着頭,似乎想到了什麼,久久,才説“謝謝你,但願你不會後悔今天説的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