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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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左右,我一身疲憊,終於到了青鎮。
這是一個懶散的下午,空氣很悶,烏雲像一頭亂髮頂在天空上,我開進學校,學生們午睡剛醒,正要上課,有的在水龍頭那裏洗臉,有的在場上打鬧,有的已進了教室朗朗讀書…武六一看到我非常吃驚,説康紅剛剛打過電話問你來沒有,我緊張地問你怎麼説,武六一滿臉納悶,我當然就説你沒來,不過,她好像猜到你要來。
心裏一驚,這條子太陰險了,果然猜出我的心理,此地不可久留,讓武六一趕緊去把車上的禮物卸下來,還讓他幫我找張省內地圖,他問要地圖幹啥子,我不耐煩地説你龜兒子不要管那麼多,我馬上就走了,以後可能再也不回來了。
遙遙看見麗君一瘸一拐使勁往教室跑,她還向我招招手,我很想過去抱抱她,可沒時間了…想想以後恐怕再也見不到這孩子,不由一陣心酸。
襪子狂躁不安,它仰天大叫,鼻子裏還發出嘶嘶的急促聲,一會兒又跑過來叼住我的褲子使勁往外拖,它從來沒有這麼詭異,我大罵,襪子你狗的發了,踢了它兩腳,它並不鬆口,還拖住我往外走。
場上又跑來幾條狗,對着樓汪汪大叫,還有一羣怪鳥在樓頂上飛來飛去,撲騰下好多羽,天猛地變暗,我和武六一面面相覷,灰暗中竟有點看不見對方的臉。
忽然間,天光又大亮,剛才的烏雲霎時不見了,太陽妖豔地照耀着大地,很亮、很扎眼,所有景物都現出平時難得一見的顏,像剛剛統一地刷了一遍新漆,空氣也忽然不悶了,心像被打開了一樣,變得很舒服,我深呼一口惡氣,見那些煩躁的狗們也乖乖趴在地上,鼻子緊貼地面,一動不動。
武六一説,這天太怪了。
我最後一眼看了看學校,又看了一眼榮譽牆上我那張照片,其實那樣子看上去很像通緝令。我黯然地對武六一説我走了。轉身上車,耳邊突然響起一陣尖鋭的聲音,我猛地回頭,只見康紅從拉着警報的車上健步跳下來,拿出一副明晃晃的手銬卡地戴在我腕上,一臉無情地説,李可樂,你被捕了。
不是幻覺,這就是我的結局,和每一次的想象都不一樣,我機關算盡,終於逃無可逃,我仰天長嘆,命該如此,命該落到這條子手裏…
轉頭跟她走,突然聽見一陣巨大無比的風聲,那風聲活像一萬頭怪獸在地底深處咆哮,要掙扎出來,我覺得聽了很噁心,我又覺得襪子在下面叼我褲腿,我大罵狗東西不要扯我的褲子…突然意識到不是襪子,因為襪子正驚恐萬狀地縮在一旁。
這時,一萬頭怪獸一下子從地底掙出來,我看到所有的樹都在跳舞,旗杆也在跳舞,所有的玻璃窗都在哐哐直響,那一排供學生們洗漱用的自來水龍頭,也有一突然爆了,噴出白花花的水來,像下着妖冶的一場大雨,武六一驚悚地指着樓,動,動,它在動…我看到樓確實在動,像要向我走來。
我猛地被地下一股力量掀倒,康紅也跟着摔了下來。
地震了。
是地震。
教室裏已是一片哭喊,武六一大吼快救孩子,我愣了一下奮力從地下爬起來,但剛爬起又摔倒,地面像有無數雙手在扯我的腳後跟,我很想往學校外面跑,可康紅揚手就給了我一耳光,想逃沒那麼容易。我這才想起孩子,跌跌撞撞向教學樓衝去。
剛衝進樓口就見一羣孩子哭喊着湧出來,一時間進不去只有緊貼牆一邊往裏衝,一邊大喊麗君、麗君在哪兒。可孩子們正哭喊着湧出,沒人回答我,我血往上湧,依稀記得麗君好像説過在二樓,幾個箭步向上衝去。不知為何這時我就記得麗君,就像和這個瘸腿的小女孩隱隱有線牽着,她那麼弱小、那麼可憐,這時一定嚇懵了,也許正趴在桌下哭,完全忘了該快快逃出來。
衝上二樓,第一間教室孩子們已跑空了,第二間也是空的,第三間教室,我看見麗君正艱難地爬上窗台,要往下跳…我大喊麗君別跳,別跳,叔叔來了。搶身上前抓住她的手,麗君聽到我的聲音回頭看了看,臉上出笑容,我被銬着很難使上力,只得夾起她往外走,突然一陣劇烈晃動,竟被一股大力彈上了窗台,我暗叫不好猛地把麗君向教室裏面一推,這一使力,整個身體向後一翻,倒掛在窗台上了,我仰頭看着顛倒的世界,知道這次要死了,我的一切就代在這所學校裏…慢慢向下滑去。
突然有一隻手拼命地拽我的腳要阻止我下滑,但吃不住力,又有一個人在拽我的褲腿,兩下一起使力,我漸漸被拖回了教室。定睛一看救了我一命的,一個是康紅,另一個居然是襪子,她和它冒險跟着我上來了。
耳邊響起老師們呼喊學生的聲音,我夾着麗君就往下跑,所有的光燈都在飛舞,所有的門窗咣咣巨響,我嚇得腿腳發軟,手又被銬着不好掌握平衡,從二樓跑到一樓樓口,摔了幾跤,連麗君的額頭也磕出血了。
等我跑出來時,發現康紅沒出來,我把麗君往地下一放就趕緊往回跑,剛剛跑到一樓,就見康紅抱着一個老人出來了,青青爸。他神經質地喊,來了,終於來了。
我和康紅一起抬起青青爸衝回場,發現大家都不像剛才那樣哭喊了,愣愣地在場上不作聲,呆看搖晃的樓,聽四周千奇百怪的聲音,有轟隆隆的倒塌聲、有嘩啦啦的水聲、有哐啷的玻璃碎裂聲,還有布匹撕裂的聲音,還有地下那些怪獸在吼叫,讓人聽了直髮噁心。
襪子突然又大叫起來,這時轟地一聲巨響,塵土飛揚,聞到一股土腥味,就在新教學樓前方一百米處,那座棄用的老教學樓轟然坍塌,等塵土散盡,那些瓦礫堆在一起,像忽然縮了水,還不到半個籃球場那麼大,本和那幢兩層高的教學樓聯想不到一起。
突然,大地活像蒸汽機停止工作,嗤的一聲不再搖晃,風停了,所有的聲音也停了,天上出現一種莫名的光,照在每個人臉上呈現出一種藍灰,像塗上一層蠟,場上一片死寂,大家互相看着,眼睛裏充滿絕望,我們,還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麼,現在正在確定它。
不知誰先哭一聲,人羣裏一起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喊聲,我也跟着喊,因為只有喊出來,才沒有那麼害怕。
老校長開始點名,老師們也在點名,孩子們一一答應着,我們在等待最後的統計,六年級人都在,五年級也在,一年級也都到齊了…全部153名學生都在場上。我們不敢相信,又點了一遍,果真153名。
老校長啊地哭出來,謝菩薩。老師們像老母雞一樣,緊緊把孩子們摟在自己身邊,怕被地下的怪物搶走。
武六一的鏡片已摔壞一隻,可樂,幸虧是新樓。
我想象不出剛才發生了什麼,魂不附體,牙齒咯咯打架,武六,六一,幸虧你,你搶在五一節讓學生搬進新樓,才沒垮。
突然發現手上的銬子,悄悄對康紅説,打開行不行,我不會跑的,這裏有好多崇拜我的學生。康紅也在發抖,目光呆滯地看着我,把我的夾克反過來蓋住了那對手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