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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回東留村老鼠精作怪飛鵝山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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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説週清與天子在天香樓辭了黃公子眾人,一路往熱鬧之所遊玩。行不上二三里,只見三羣五隊小民走來,口稱:“妖怪自出現害人,故此走避。”天子便問:“妖怪在何處出現?”眾人道:“不可去,恐見了妖怪難以走。如果真要去,前面青松翠竹,迴環綠水,煙村數十家便是了。”清尋路,來至村邊,只見一位七八十歲老者,坐在村口。天子便問道:“我請問老丈高姓大名,因何青天白,此處有妖怪人,請道其詳。”老者道:“老漢乃姓林名立德,是本處人氏,此村叫東留村,村中有個財主,姓林名建仁,有百萬家財,夫人王氏,單生一女,名喚珠兒,生得貌賽楊妃,身如弱柳,詩詞歌賦,件件皆通,因去年八月十五中秋賀月,被妖魔乘風搶去,今已數月,並無蹤跡。今歲又來打擾,夜間更為猖獗。生得青面黑髮紅髯飄,黃金鐵甲亮光繞,裹肚襯丹桂帶,披勒脅步雲絛,一雙藍靛青筋手,執定追魂攝命刀,要知此物名和姓,聲揚二字是黃袍。曾請過道士和尚法師,俱收他不住,反被妖怪趕得幾乎命不保。如今已無人敢惹他,且要眾人朝夕禮拜,也要香花酒食供養,不然要飛磚擲瓦,且-唣少年婦女,更為可惡。二位客官從何處至此?貴姓大名,望為示知。”天子答道:“吾乃北京人氏,姓高名天賜,與本省巡撫大人是朋友,因此特與舍親週清到此探問。我擅捉妖怪,驅逐魔,任他三頭六臂,法力高強都不懼,包管見了我就不敢作惡了。煩老丈引我前去,待我為本地除一害。”老漢聞言,十分歡悦道:“既是高老爺有此手段,是我村中之福呢。”於是持杖引路前進,至一處大花園邊,內有幾個少年出來接入去,在牡丹亭坐下。一個少年先開言問道:“請問客官高姓大名,到此收伏妖怪,不知要什麼壇場,求為示知,俾得依法備辦。”清代答道:“他乃姓高名天賜,北京人氏,到此訪友,因閒行至此,偶聞林老大言,府上有妖作怪,故來府上以除此怪,以安人民。某自姓周名清。足下高姓大名,妖怪幾時到此?”少年道:“小子姓林,是本宅兄弟,名叫玉哥。此怪是前月初到此,至今月餘,已鬧了十多次,間在園中作怪,夜間在屋內將人惑,然已請過多少法師到此,未能除伏,今幸得二位到此,諒必可收除矣。”天賜道:“不用搭壇書符,不用持齋請佛,我二人用了晚膳,今夜捉妖怪便了。”於是林府家人手忙腳亂,打掃花園,掃得十分乾淨,請那二位客官用了晚膳,再為捉怪。天子與清、林老丈及少年在席上稍談濟困扶危之事,各人不勝喜悦,原來都是為善事者。

晚膳已完,高天賜便與清二人結束停當,手提劍,大步向屋內而來,眾婦人等,早已避去。來至房中,二更時分,見了一個青面黃身老鼠,那風過處,令人骨悚然,但見打扮得:頭戴紫金箍,身穿黃小戰襖,下着水波紋豹皮靴,足踏小鐵車,臉上一部鬍鬚,手持鐵尺,惡狠狠眼如老鼠,嘴如金蛇,跳舞而來。

清舉劍望那怪劈去,那妖怪急將鐵尺架起相,一來一去,左衝右突,大戰有數十回合,那妖越戰越有神,清敵不住,氣力不加,正要退敗下來,天子急忙飛身上前,持劍接住廝殺,清趁勢退下。妖怪見有人助戰,大逞妖法,手中鐵尺如雨點打將下來。兩下大戰,直殺到三更時分,總是妖手段,難敵至尊。戰了三四十個回合,那妖怪借金光通去了。聖天子大喜,吩咐安睡。霎時一陣狂風,腥氣轉加,風過處又多一怪。於是命清在右,自己居左,定睛看那二個妖怪,怎般來法,原來後來一個,渾身如白銀一般,跳躍伸縮,極其伶俐。二人舉劍向那妖怪當便刺。二妖見來得兇猛,也舉兵器相,爾來我去,看看四更天氣,天子與清二人氣力不加,敵他不住。

且説真命天子,有百靈扶助,本處土地共值功曹,忽想到一隻金睛玉眼貓兒。此貓在西山已修煉有年,道號“玉面真人”未成正果,今叫他出來收伏鼠,受封便成正果。於是借陣神風,一霎時即到了西山藏真中,來傳法旨,命他往林家園搭救主上,便可封成正果。守小童忙即入內與玉面真人知道。立即謝過功曹,然後吩咐小童:“看守門,我去便回。”小童領命,玉面真人即隨功曹火速來至林家園,只見二鼠與周高二人在此大戰,看那年老者,頭上放現金光,諒此位必是當今天子。於是現出真形,運氣練,往老鼠頭上咬去。黃鼠怪見了,嚇得魂不附體,早被咬死,跌在一旁。那個銀老鼠逃走,又被咬死,一對鼠現了原形,死在地下。清與天子見了,好似一派寒光,忽然不見了,只道二妖敵不住,如前借法而遁,不知逃往何處去了。

玉面真人得勝,遂復衣冠,上前叩拜天子。聖天子大喜道:“原來是法師,失敬了。”真人道:“兩隻鼠,一黃一白,俱修煉多年,因好貪瀅,故許久未成正果,如今攝了林家女子,不知他藏在那裏?待我再去看來。”將身一跳,上了半空中,把金睛往下一看,原來被他收在深山積雲內。便縱身跳入內,見林家女子正在啼哭,猛見他來了,又疑是鼠,更加大哭起來。真人道:“不用驚慌,吾乃玉面真人,二鼠皆被我殺了,特來救爾回家。”林珠兒聞言,喜不自勝,收淚上前道謝。真人道:“此乃小事,何足掛懷。”便借神風,把林珠兒一帶,下了雲頭,早已到了林家莊前,叩門而入。那眾人見了,悲喜集。真人來至花園內,向聖天子納頭便拜。聖天子勉有加。玉面真人道:“貧道不過是在西山藏真修煉氣,因奉勸曹之命,叫我來搭救當今聖主,除卻鼠。今宜將兩隻鼠剝皮曬乾,以養各種蟲蟻,將骨棄於大江之中,以祭魚腹。”林府家人齊來圍看。原來是兩隻鼠,一黃一白。家丁抬出去了。清道:“今妖怪已除,林家女子也得救了,是真人之力,寄父可封他一個法號,早成正果,以賞他伏妖之功。”天子即宣玉面真人上前,封他為伏魔仙人,真人叩謝,借一陣清風去了。清又請封林珠兒一個女道士之名帶髮修行,天子即封她為貞節道姑,起牌坊匾額,可見我朝恩典隆重。珠兒謝過思,遂自去了。林府眾人,大排筵席致謝。並請親戚到來,慶飲數方完。天子怕人識破,急辭了林家,往各處遊玩。林府眾人,只得備酒送行,並送程儀三百兩,天子本不受,無奈他苦苦強送,只得命清收下起行。林建仁送至十里方回。

卻説松江府東去二十里,有座馬尾山,山上有三個大王,打家劫舍,左右百姓,甚為受害。大大王周通,二大王馬大洪,三大王吳奮蛟,皆是武藝強,有一個軍師,名叫賈少成。山上亦有二三千人馬。一無事,三個大王與軍師相議論,方今人馬眾多,糧食不敷,自古道:“足食足兵,然後可能久守。如糧草不足,乃生內變,為之奈何?”賈軍師道:“聞得蘇州有個富户,姓孔名敬,家財數百萬,極吝鄙刻剝,外人取了一個花名叫‘火磚梨’,咬他一啖,反而被他索去口水。搶掠他些須用品回來,以助我等糧草,亦不為過。唯恐官兵追捕,莫若我等分作四路而去如何?”周通道:“此計甚妙,任憑軍師調遣。”於是軍師吩咐:“此去周大王帶偏將三員、嘍-三百從東路而進,明晚聽炮而進,只是搶糧切不可殺害,恐怕朝廷一動大兵,此山難守。或者三年五載,官長奏聞朝廷,我等得招安也未可知。”吩咐馬大王:“帶三百嘍-、三名偏將,打從南路而去。明晚二更到齊,聞炮一響,方可分兵,一半守路,一半人孔家莊內。”又命吳大王,道:“大王領偏將三員、兵三百,打從北路而去,到了先分一半入內,一半守路,聞炮一響,方可動手。”三人聽罷,趕程去了。賈軍師自帶三員偏將、兵三百,走從蘇州而來,嘍-分扮為生意之人,或扮為行旅之人。

至夜二更時分,軍師把炮一響,各分兵守在莊外,鐵桶相似,六百-兵,齊入莊內。嚇得莊丁走內報知,那火磚梨立即吩咐各壯莊客鳴鑼喊救,排定石灰槍箭,遇賊即放灰包,然後放箭,又放鳥槍。賈軍師見有備,乃率隊前去與他廝殺,後來混入內堂,把那些婦女盡皆捆起,慌得無膽婦人説知銀房,眾賊兵只搶去不多,出來便走。眾偏將把手一招,各人呼哨而去。莊丁追出,奈守路之賊個個是生力之人,把莊丁殺退。及至官兵到來,賊兵走遠了,孔敬是人人厭惡,無人出力救他,及至報官驗過,知是失去有限,本地官長代為緝捕。

且再説馬尾山眾人得意,一路回山而去,至敬忠堂,眾大王收庫已畢,大排筵宴慶功。且説此山南去七十里,有座飛鵝山,山上有大王,名喚姚飛,諢號飛天箭,有萬夫不當之勇,手下兵丁約二三百名,行為不善,搶掠婦女上山,無惡不作。正是:天地為爐屋為炭,海水煎枯山石爛。

淋淋大汗出如漿,勞苦行人聲浩嘆。

話説那姚飛,一帶了二三十個-兵,下山消遣,來至一村,天氣炎熱,赤帝司令,找個地方乘涼。正往熱鬧處來遊,買碗茶止渴,卻無茶店。只得在人家借杯止渴,不想遇見一個少年婦人,生得貌美,正是:體態温柔更老成,玉壺風月迫人清,風搖寶髻尋去,濕凌波步自行,丹臉笑開花萼面,畫樓歌罷彩雲停,願教心地常相憶,莫倚章台贈柳情。

姚飛見了,魂飛天外,卻被眾-兵問:“大王既來求茶,為何不言語?”姚飛道:“我見前面門口女子,連口都不渴了,爾眾人有何妙計?與我掠她回去,重重有賞。”於是眾-兵一齊上前,一同動手,把那女子搶掠而去,姚飛押在後面,如飛跑來,行至半路,遇周通和軍師、眾嘍-二三十人,下山遊行。見了搶入婦女的強盜,非是好漢,又聽女子大聲喊救,周通上前問道:“請大哥即放下此女子,小弟有一言冒犯,未知可容説否?”姚飛道:“我就將她放下,看爾等無名之徒,不是對手。”將女子放下道:“有話快講!”周通上前向女子問道:“爾從頭實説,有我等在此,不怕他搶去。就有天大事情,我當送爾回家。”那女子宛轉鶯喉答道:“奴本聚賢村人,姓伍名芳蘭,因今午在門口乘涼,這賊初看見時,意借茶解渴,後見了奴家,便起不良之心,喚了二三十個賊人,青天白搶我回去,今幸路逢列位英雄,望求搭救,不淺。且小女子已許字本村胡秀才為,萬望救了小女子,則恩不淺矣。”説罷,周通上前與姚飛講情道:“請問大兄,幾時下山閒遊,有阻行蹤,望乞恕罪。你我大家,都是一黨之人,望看小弟薄面,將她放了,真是天大人情了。”説完下揖。姚飛道:“我不怕你有兩個兄弟人多馬眾,你有多大本事,能勝得我手中寶刀,任爾送她回家。”周通怒道:“不識抬舉的匹夫,放刀過來!”二人刀來槍去,戰有許久,周通招架不住,心生一計,向那女子使個眼。芳蘭會意,在地下抓一把沙塵,向姚飛面上一撒。姚飛不提防,被沙土封住了眼目,不能抵敵,只得敗下陣來,且戰且走,奔回山去。眾-兵見大王已敗,走的走,跑的跑,一路而回。賈軍師説道:“不可追趕,讓他去罷。”周通只僱了車兒,送伍家女子回家。卻説姚飛回至山上,設下一計,打算明點起人馬,到他山上,出其不意,殺得他落花水,以中之憤。主意已定,天將晚,吃了晚飯而睡。

且説周通與賈軍師二人,吩咐眾-兵先回山寨,眾兵聽了各人取道回山。時已初更天氣,周賈二人來至一所杏花樓,造得十分華美,木牌上寫的海鮮炒賣,酒宴點心俱全,任意停車小酌。周賈二人入樓而來,在樓上坐下。店小二將好酒美菜,搬來對酌,賈生道:“今之事,姚飛雖然敗退,其心不甘,明必來犯我山,我們在此過宿一宵,打聽如何,若我兵勝了。自然回去,若我兵不濟,可在他山上放起火來,他必定回救,那時前後夾攻,使他首尾不能兼顧,不怕他勇猛,爾道好否?”周通道:“此計甚妙,可先往他山腳等候他下山,即跟他前去廝殺,若這賊敗走,截殺一陣。若他得勝,即在他山上放火。”二人商議已定,次往路口聽候,見姚飛帶領二三百人馬,殺氣沖沖,往馬尾山而來,將到山腳,便聞喊殺之聲,戰鼓喧天。天將午,見姚飛兵一路敗走而來,他便知馬尾山兵勝,乃急向前,把那些失隊-兵截住,餘眾走了。姚飛方到,見後面追來甚急,前面自家之兵又不見了,盡力向前而走,誰料軍師與周通看得真切,着兵刃向姚飛砍來,姚飛躲避不及,一命嗚呼死了。

周通便上前混作一處,驅兵搗至飛鵝山,劫了庫銀糧草,放火燒了山寨,一路打得勝鼓而回山上來,又得了百餘殘兵並許多糧食、刀槍兵器。自此聲威遠播,左右草賊,皆歸附之。官兵見他系義氣之賊,亦不理他。積聚四五千人,糧草甚足。一夜周通三更時分,得了一夢,十分奇怪,夢見一位老土地報與他知,説道:“當今天子,在夭香樓被困,可即前往搭救。”這是何兆?醒來向軍師説知。賈少成道:“我聞得天子近下游此地,未知是否?然神人報夢,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可點二三百壯山兵,並我等四人下山而去。”留下偏將守山,命個路徑者先行,一路而來,毫不驚動百姓。

且説天子與清,這來到天香樓,上樓訪黃永清等,一上樓便有許多歌女美人上來獻茶,道個萬福已畢,天子即命他等擺上美酒,並問黃某等三位公子有到否?小丫鬟道:“近皆未見來,大約家中有事,亦未可知。”於是擺上山珍海味,正與兩個歌傾談。一個名叫遂心,酒已三巡,遂心遂按琴彈一套憶秦娥,音聲宛轉,令人聽之萬愁俱消。正再彈,忽小丫鬟來説:“黃公子等三位來了。”三位已上樓來,見高週二位,喜不自勝。乃道:“今正在思想,不想在此相會,正三生之幸也。”聖天子道:“高某亦是思着三位,因此特地相訪,不期在此,又得大家相會。”即命小使把殘席收去,從新擺過一桌,於是綺香等同到,一併開懷暢飲。

且説有個遊,名叫馮必忌,專門出手攀結,無所不至,風聞得當今天子來遊此地,卻不知落在何處。相與一個草賊名饒未達,今訪知高天賜在此天香樓飲酒,竟帶那些無賴,並饒賊到來劫駕。約有二三百亡命之徒,在樓下圍住,聲言要五萬兩銀子使用,立即出以濟急需,不然動手搶入樓來。並大叫:“誰是高某?知他的本事高強,特來請教。”説罷,那馮必忌與饒未達兩個強盜便往裏衝,十分兇猛,一個手持長槍,一個手持鋼刀,力大無窮,擠上樓來。

清與天子不能抵擋,院中眾人更是無用,看來戰有三個時辰,不能勝賊,正在危急之際,天子心中發急。忽然樓下賊兵往後退下,一片喊殺,正遇着周通等,殺得喊苦連天,馮賊被周通一刀破開腦袋而死,那吳奮蛟也殺了饒賊,一併割下首級。那些小兵見賊頭已死,無心戀戰,退下樓來,被殺得乾淨。聖天子與他四人相見,問了姓名,即封他都司之職,暫且回山,遲向莊巡撫投遞,有缺即補,盡心報國,周通四人謝恩去了。然後黃公子等三位,方知高天賜是當今天子,即上前謝恩,道:“請聖駕到臣家暫住,未知尊意如何?”天子看其意誠,只得允從,往黃永清家而來。於是張、李二公子亦常住黃永清府上,求天子教習文韜武略,甚為得意。並求旨把天香樓粉頭敕起,赦她回家,以免在苦海中,不知何登彼岸也。並求綺香、瑞雲、彩雲三人賜配與他三人。天子見他三人皆是才貌雙全、忠厚之子。依了發旨,飭人送往本省巡撫莊有慕,命天香樓眾女,當官發配或送歸親人領回。正是:時來風送滕王閣,運退雷轟薦福碑。

於是三位公子,各自得了自己的意中人,滿心合意。一,天子想着一個去處,即辭黃永清等。三個公子苦留不住,只得備酒餞行,辦了程儀送別,不知往何處遊玩,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