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猶恐相逢是夢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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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匆忙中轉目回顧，眼角卻覷到白亮的銀一閃，下一刻近已帶着沖天的殺氣飛臨人羣中間，我暗暗叫苦，這些人辱及孃親，我自憤怒非常，本也打算教訓一二，可偏偏近在這兒，以他對孃親愛慕尊敬，豈能容得這些人活命？

這些人雖可惡，但罪不致死。

這些念頭只在閃念之間，我不及細想，眼見近的掌力已經完全籠罩了那羣貴公子，竟似要一招將這些人全數廢於掌下，偏偏自己制未解，哪裏趕得及，只得疾聲喊道:“你們還不攔着！”卻是對着那先我們進來的那桌人喊的。

話音未落，青影一閃，亮藍的刀光匹練般鋪開，滲出絲絲凜冽寒意，狂嘯怒卷，襲向近。

另一側，紫影子鬼魅般一轉，已經撲入被近掌風籠罩的範圍，雙袖飛揚若舞，‮腿雙‬連蹴，將那些貴公子們一個個踢飛。

身手不可謂不好，反應不可謂不快，配合不可謂不佳，行動不可謂不利落。

我卻嘆了口氣。

與此同時的，是近的冷笑聲。

幾乎令人喪失聽覺的狂猛的風聲裏，他的笑聲依然如此清晰，卻冰冷如崑崙山頂積年不化的冰川，寒冰般的笑聲裏，他漫不經心的伸指。

只一指，便穿入那看似密不透風，寒光如潑雪的刀光中，然後，拈花般輕輕一彈。

彈指之後他看也不看，頭也不回，宛如背後生了眼睛立即向後一退，只一步便退到了已經躍離他身後近丈距離的紫衣人身前，衣袖一拂，滿溢王霸之氣，竟起風雷之聲！

鏗的一聲輕響，面那刀光便似被利劍剖開般，齊刷刷分了開來，漫天幻影猛然一收，令人牙酸的吱吱呀呀聲音細微響起，一道蜿蜒的裂痕漸漸出現在那百鍊鋼的刀身上，越裂越大，越裂越長，最終嗆然一響，碎成兩半墜地。

青衣人呆呆望着自己粉碎的寶刀，似是忘記了如何動作。

待踢飛貴公子救下小命的紫衣人本也是一高手，近的衣袖拂來時他已知難攖其鋒，一個倒仰避出了丈外，然而那如風呼嘯而來的勁氣卻無法僅憑一個筋斗便可卸去，絕大的反震力衝得那紫衣人以奇快的度向後滑去，薄底快靴摩擦地面的聲響聲聲入耳，竟象要磨出火花來般，那人一直在拼命努力穩定着身形，卻最終無法控制，咚的一聲重重撞在牆壁上，臉一白，哇的噴出一口鮮血。

近冷哼一聲，看也不看，面若寒霜，轉身直直向那些滾作一團的公子們走去。

然而這麼緩了一緩，我已經來得及趕上來，衝在近前面，抓起那個口沒遮攔的始作俑者，那個叫懷遠的少年，啪啪啪就是幾個清脆的耳光:“叫你滿嘴胡言穢語！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順勢一腳，惡狠狠把他踢出茶棚。

那少年倒也機靈，竟忍了我因心中怒氣下手極狠的耳光，就地一個滾翻，也顧不上滿臉灰土腮幫高腫，就近逮了匹馬爬上，連連揚鞭，一溜煙就去了，竟連同伴和自己家僕也丟下不管。

其餘的公子哥兒也不是呆子，看到近神鬼莫測的武功，也知道今討不了好去，不待我耳光伺候，一個個連滾帶爬的向外衝，只有那個子高傲的齊公子，緩緩從地上爬起來，一臉鐵青的瞪着近。

近冷冷看着他，我看着他怒意未去，眼底殺機閃動，不由一嘆，輕輕道:“師傅，倒也不關他的事。”近默然半晌，衣袖凌空一揮，緩緩轉過身去。

“啪！”那齊公子面上頓時其腫如瓜。

他恨恨捂着臉，目光怨毒的盯了我們半晌，突然一歪頭“呸”的吐了口帶血的唾沫，唾沫裏還有幾顆被打掉的牙齒。

“不管你們是誰，今被辱之仇，齊家必以百倍回報！”我淡淡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一曬:“隨時奉陪。”那齊公子還待説些什麼，先前那背對我的月白錦衣的男子突然對那藍衣人囑咐了幾句，那藍衣人看了我一眼，走過來，站到我身前，背對我，對那齊公子攤開手掌:“公子，家主人勸你儘早離開此地，莫要自誤！”那齊公子濃眉一挑，怒意上湧，便待斥罵，然而目光接觸到那男子掌中之物，突然渾身一抖，目中滿是驚駭之，顫聲道:“你”那藍衣人飛快截口道:“不必多問，快走罷！”那齊公子立即住口，滿面死灰之的對那青年的背影看了一眼，微微一禮，竟是一言不，轉身便走。

我看着他死命策馬，怒火沖天狂奔而去的身影，冷笑了一聲:“志大才疏，狂妄無知，將來，只怕福壽難享！”那藍衣人此時也轉過身來，也是一臉無奈之，微微搖頭，向我道:“公子，先前你為何對着我們喊要救人？好像今天之前，我們並不認識？”我看着這一臉幹的中年人，微微一笑:“是不認識，我只是現，那些紈絝們進來後，閣下幾位便低下頭，有遮掩之，想必他們中有人識得你們，那麼你們的關係，非敵既友，最起碼也是有淵源，可這些公子哥能有什麼本事令你們這幾位高手要躲藏？自然不是仇家，那便是後兩種關係了。”頓了頓，我接道:“而且，你們幾位聽他們言論頗為認真，尤其是朝堂之事”我目光掠過那始終沒回頭的青年“有些話你們聽了以後情緒烈，想必，同殿為臣？”那藍衣人沒説話，目中卻隱隱有敬佩之，我淡淡一笑，指了指那背對我的青年間杏黃絲絛:“而當朝貴族平民衣着界限分明，這般犯忌的顏，豈是常人可用？”

“閣下好厲的眼力，好細密的心思！”那紫衣人捂着過來，瞄了一眼負手而立不理不睬的近，對我苦笑點頭。

我卻將目光越過他，看向那身體微微顫抖的男子，輕輕一嘆:“大哥，既然來了，何必一直以背示人？”——午後的風灼熱的刮過。

這一刻的茶棚，突然靜得連一直喧囂不休的蟬鳴聲也似不聞。

陽光猛烈的進來，進了我的眼，穿對面兩人驚訝的神情，在那看似平靜的男子背影上。

我眯起眼，帶着非笑非哭的表情，看那男子身子一震，終於，緩緩轉過身來。

俊秀的瓜子臉，入鬢長眉，膚潔白，狹長的雙眼波光明滅。

我突然微有些恍惚。

記憶的水漸漸倒溯，水波盡頭走來那個文靜的少年，眯着細長而明媚的眼，站在一地粉紫嫣紅的桃花中，偏着頭，看着乾爹將我抱在懷裏旋轉，言若憾焉心實喜之的抱怨:“爹爹偏心，愛懷素更甚於我。”水卷出聽風水榭的九曲迴廊下的碧波，少年從雕花隔扇後探出頭，紫羅袍白玉冠，一笑温柔朗然:“懷素妹妹，別來無恙？”水撫摸着那少年如貓般微微眯起的雙眼，那眼裏水氤氲，襯着因被取笑而微紅的頰，清透如水晶，他堅持看進那坦蕩的少女的目光，最終紅了臉，卻不肯扭過頭去。

水裏傳來他温柔的低語:“懷素，真好，我們一樣的呢。”水浮波之上蓮葉田田，那少年微帶憂傷倚欄而立:“西風愁起綠波間”少女笑聲脆如銀鈴:“允哥哥，傷時節也不能這般提前法，這西南地氣温暖，雖説時序已秋，侯府移栽的十里荷花，尚自東風催千嬌面，綻紅深開處淺，你就急急的‘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了，這是從何説起？”允哥哥一聲呼喊攜滌盪心魄之浩浩長風，穿越童年無憂歲月而來，穿過這漫漫紅塵生死離別，穿過這莽莽風煙錯過失，穿過這朱家天下兩軍壁壘，穿過這八載光陰兩小無猜。

卻再穿不回往昔種種，那些清醇如歌的子，相對微笑心無掛礙的少年，還有那些被我們愛的，愛着我們的人們，早已在時光與命運的殘忍撥下與我們永別，我們最終無可奈何的選擇面對分裂，或者背叛或者殺戮，直至你我之間，裂出永恆的無可彌補的深切鴻溝。

八年後再見，我們隔着生死，隔着戰場，隔着心與心，現實與現實最遠的距離。

我不再是你的懷素妹妹，你也不再是我的允哥哥。

你是允炆。

與我父逐鹿沙場的，建文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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