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春來秋去忙如許未到晨鐘夢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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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長生都深知自己是幸運的。他的每一步,或險或巧,都有人提點。他只不過在此機緣的基礎上做出決斷,要不要這樣做而已。故而他始終不覺自身的徙有多坎坷,多麼患難深重與眾不同,亦是不懂自憐,始終保持着健旺的命力。也因此可以一直與內心的磋磨相抗衡。
那一場爭執,長生一直懷疑,不是避不開的,但是謝江南有意發作開來,要他看見或聽見。故而他一到家,就有人專程引到三樓的戰爭現場去。
他看到書房裏一片狼藉,書桌上的東西大半被拂到地上去,不便立刻進去,就避在門口,一眼望見謝江南站在那裏,氣得臉上變,渾不覺有人來,恨聲道,我一直稀釋自己的那部分股份,保全你的,現在你竟然以此來要挾我!他忽而想到什麼,指着尹蓮道,你分明是在算計我,步步為營,只等這一天。是!你一早算計好了。
尹蓮沒有做聲,她站在那裏,似乎無視眼前的雜亂和耳邊鏗鏘有力的指責,她只是覺得,失敗。從頭到尾,心裏深深涌現,重複出現在腦海的,真的就兩個字,失敗。這麼多年小心翼翼地維護婚姻、家庭、事業的關係。耗費心血,陪他在商場上搏殺,多少次患得患失,在失望的邊緣徘徊,他們互相鼓勵、支持。哪怕明知要面對的,是一個猙獰的、慘烈不過的結局。
那時多磋磨,都不覺得自己失敗,心底有一股不熄的鬥志;再勞累,隔天醒來依然充滿幹勁受人敷衍,依然可以打起神來,笑臉人。現在,聽着他的話,她真的覺得全身無力,連動嘴反駁的勁頭都沒有。
謝江南見她不語,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更加怒火中燒。他道,長生到底是你什麼人?你要這樣護着他?你最好搞清楚,誰才是你的丈夫!
真是字字誅心。一股熱血湧上腦門,長生幾乎站立不住,要衝上去面毆他,只是被一絲修養和理智勉強拽住,捏得手上青筋暴。偏偏這個時候,謝江南迴過身來,怒意未熄的臉,帶上一絲譏誚的笑意,哦,長生,你來了。進來,我們好好談談。
長生略略點頭,讓開了他,一步踏入房中。
謝江南還待説什麼,尹蓮轉過身來,一雙眼幽幽沉沉,瑩然有光,竟然未曾動怒,心平氣和地説,江南,既然長生來了,我們繼續之前的話題吧。
謝江南轉身坐下,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尹蓮不理他面難看,條理清晰地説下去,我把我的股份轉給你,你和我依然持有同樣份額的股份。你可以轉移經營方向,主力進軍金融,我不干涉。長生主理房地產這一塊,如果他啓動的項目不能為公司贏利,他現在所持有的股份歸你所有。
謝江南眼睛一亮。
尹蓮看他神,又道,江南,你想想,承天原有的運輸公司和地產項目合作,賺了仍是你的。你只當是開闢了一項新業務,何樂而不為?
她彎下來,握住他的手,語氣柔和。謝江南見她先前態度堅決,顯然是心意已決,現在又開出如此大方的條件,在商言商,他不免心中鬆動。然而餘怒未息,看了尹蓮一眼,又看了看靜立不語的長生,面譏誚,這麼大的擔子壓下來,你還真是看得起他!
尹蓮不答,他自覺無趣,橫了長生一眼,你的意思呢?
在謝江南面前。長生照例惜字如金,我聽姑姑的。
眼見他二人同氣連聲,謝江南心頭一陣惱火,甩開尹蓮的手,站起身來,我要五五,你也答應嗎?
長生沉聲道,可以。謝江南緊追不放,你打算多久見成效?三年,五年,十年?承天沒有那麼多富裕資金讓你玩。長生暗中咬牙,兩年。謝江南的眼光似要在他身上戳兩個出來,盯着他半晌,恨聲道,你好!我看你有什麼能耐!又看看尹蓮,面子上再也掛不住,言畢,拂袖而去。
自然是不歡而散的涉,那一晚謝江南負氣外出,尹蓮也懶得在家吃飯,叫上長生,兩人出去吃飯。尹蓮説,我想吃得清淡些,最好有點酒。長生想了想,説,本料理?尹蓮點頭,神倦怠,不多言,長生便不再多説,徑自開車去了北京飯店的“五人百姓”京城最早的一家本料理店。菜也是他做主點的。清酒和魚生。尹蓮沒什麼胃口,吃很少的魚生,喝很多的清酒。她的臉在光影裏影影綽綽,浮現一點笑容,説,真是老了,年輕時還可以化悲憤為食量,現在連食量都沒了。長生靜靜看着她,她模糊的笑容在眼前氤氲開去,零落成霜。
他心裏一絲絲淒涼,波波盪蕩,説不出一句話。他垂眼想,原來我真的訥於言辭。一抬眼,看見尹蓮目不轉睛看他,他不由緊張,拿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忽而尹蓮説,長生,我錯了,以前我竟然糊塗得要你去相親。
他心裏更驚,幾乎就手足無措起來,一張臉騰地紅了,不由得偷眼望去,好在店內燈光幽暗,她瞧不出來。
只聽尹蓮斬釘截鐵地説,最好不要結婚。
他又是一愣,心中一涼,百味雜陳。
又聽她,醉眼濛地笑道,呃,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她笑着笑着,眼中盈盈有淚,看在他眼中如一顆顆珠。他怔怔的,幾乎想伸出手掌去接,來不及了!那珠已隕,淚順着眼角溢出來。
長生心亂如麻。
她是醉了,他卻醉不了。醉不了的人,連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的資格都沒有。
他想,他僅餘的資格,也就是隱在這樣半暗不明的地方,蜷着一顆心,不出聲地看着她,陪着她,守着她,彷彿這樣就可以地老天荒。
長生扶着半醉的尹蓮出去,面遇上範麗傑。兩人都是一怔,還是範麗傑反應快,早收拾起笑容打招呼,喲,好巧。一面不動聲瞥了尹蓮一眼,半笑不笑道,這位是?
長生不耐和她耍花槍,語氣便帶了幾分冷淡,lisa,我先送我朋友回家,回見。
範麗傑少見他這副着緊的樣子,卸去了平的彬彬有禮,倒顯出幾分桀驁跌宕的真情來。她心中暗道有趣,當下也不想惹了他,立刻行雲水地讓開,一面笑道,要不要我派司機送你?
長生不答,徑自扶着尹蓮離去。範麗傑無端受了冷落,看他小心翼翼扶着尹蓮出去,那樣的一心一意,沒由來地心頭泛起一股酸意。
再與長生照面時,範麗傑又恢復了那談笑自若,言笑殷殷的姿態。長生不免對她致歉,那天態度失禮。
她掩口一笑,説,喲,這事你要不提,我倒忘了。你自己送上門來,那就沒得説了,陪我喝下午茶吧。
長生一笑應允。喝茶也簡單,不消驅車外出另找地方,範麗傑下榻的酒店裏就有不錯的下午茶。她按鈴叫了來,送到花園裏兩人獨享。
這是個萬里無雲的好天,北方午後的陽光慷慨。從樹葉的縫隙裏細細地落下來,漫地漫身,金碎錦般,令人心情愉悦。
説是飲茶,其實主打還是談事,長生很是欽敬她這樣工作享受兩不誤的做派,誠心實意讚美了幾句,正中其意,範麗傑心情愉悦,漸漸拋開了那晚的不快。
聽長生説到謝江南終於同意拆分,她忍不住笑道,謝江南果然是高人。
長生一時沒反應過來,範麗傑見他愣神,以為他不解,便笑着解釋道,他一早看出你的潛質,才對你又用又防。先嫌棄,後打壓,他不是不能識人的,你看他對公司裏其他用得上的人,歷來都是和顏悦出手大方的,慣會籠絡人心。名聲好着呢!説到底,不招人嫉是庸才,你該高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