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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md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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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替我打開小瓶的蓋子,一股酒氣直衝上來,我低頭沉默一瞬,然後很是清醒地看着他説話。

"季風,本宮知道酒樓是什麼樣子,你不要騙我。"他表情甚是無奈,不過仍給我解釋,"你餓得太久了,又受了凍,氣血不暢,先喝點酒讓血脈通再走,還有這身衣服也不行,要換掉才能出去。"他難得一口氣説這麼多話,我聽得很是珍惜,最重要的是,我聽出來他還是要帶我去酒樓的,當下心滿意足,捧着那小瓶子就喝了一口。

我在宮裏也是喝過酒的,最喜歡澄州進貢的梨花釀,口味清甜,醇厚悠長,但這酒卻比我想象中的烈得多,一口下去,火一樣從舌尖燒到口,我一時沒有防備,被燒得咳嗽連連,臉都紅了。

"慢點喝,這酒很厲害,我也沒想到還能找到一瓶。"他嘴角一動,好像笑了,但一瞬即過,我都來不及看清楚。

唉,本宮習慣了。從來美物不長久,彩雲易散琉璃脆啊…祠堂裏安靜到極點,陽光從破損的窗紙中進來,照出空氣裏跳舞的灰塵,我知道這酒的厲害,第二口開始就很慢很慢地小口啜飲,漸漸由衷地愉快起來,只覺得眼前一切都籠罩着一層朦朧的光,就連季風也是。

他不知從哪裏找出一個包裹來,正打開檢視裏面的東西,非常仔細,背影在光影裏異常漂亮,我正看得入神,他卻突然開口,"別喝太多了,要醉的。"季風就是季風,背後都會長眼睛,我服氣了,聽話地擱下那個小酒瓶子。

他回身走過來,手裏拿着一疊衣物,在我面前放下,也不説話,邁步出去了,還反手替我合上門。

我自然是心領神會,知道他是要我換下這身宮服,季風真是周到,什麼都準備好了。

祠堂裏異常安靜,我開始解宮服的扣子,可恨我過去從未自己穿過這些東西,一向是嬤嬤侍女張開衣服,我伸手進去便可,今天全靠自己,越急越摸不着頭腦,片刻後渾身冒汗,煩躁到極點,忍不住跺腳叫他。

"季風,季風!"門一動,他彷彿瞬間就到了我面前,但瞬間又倒退着縱出去很遠,然後一旋身,在那荒蕪的花園裏背對着我,再不肯回頭。

我倒是嚇了一跳,低頭看自己,想本宮與妖怪們待得久了,莫不是也突然變身了,但看到的卻只是一身的七零八落,因為之前一頓亂扯,前襟都落到了間,出裏面絲緞襯着的內飾繡片,也是凌亂不堪的,一切混亂到極點。

我恍然大悟,看來他是被我嚇到了,天朝第一皇女突然變成天朝第一豪放女,怪不得季風會受驚。

真是冤枉啊,本宮嘆息了,站得也累,索坐下,陷在那一大堆錦繡衣料中發話,"季風,我們有點麻煩了,本宮就是想告訴你,這些衣服我不會了也不會穿。"第19章這句話説完之後,我們兩個都安靜了下來。

其實是我們兩個都沒話説了,本宮雖然一向理直氣壯,但不會穿衣服,到底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説過一遍也就是了,自然不可能一遍又一遍地昭告天下。

至於季風,他維持着原來的姿勢站在那裏,背影僵直,好像打算就這樣站到天荒地老去。

好吧,山不就我,我來就山,我扯扯裙裾站起來,決定自己走過去,但是眼前忽然一花,是季風又縱身回來,還順手帶上了門,風一樣迅速。

我甚歡喜,正想説話,卻發現他本沒在看我,側臉向着其他方向,眼睛都是閉着的,手倒是準確地落在我的身上,從領口開始往下一路拂過,手指到處,那些繁瑣絲結細密銀扣瞬間破碎,轉眼我那件困擾了我許久的累贅宮服便從我身上飄落下來,滿地綾羅。

這件衣服累贅至極,嬤嬤侍女伺候我穿的時候我便覺得繁瑣不堪,之後行動都不方便,現在眼看着季風瞬間便將它毀得徹徹底底,心中頓時大快,忍不住贊他。

"季風,你好厲害。"他側臉完美的線條崩裂一角,但仍是不肯看我,只開口説話,"轉過去,我替你穿衣服。"我當然聽話,轉身的時候看了一眼身上所穿的月白內衫,很是唏噓。

雖然他這樣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一眼都不看,確實有點傷自尊吶…

季風果然厲害,閉着眼睛都能替我把衣服穿上身,我時不時抬頭看他,祠堂門窗緊閉,光線朦朧,他的臉在暗影裏彷彿會發光,因為是閉着眼的,睫投下陰影,密密的一片,在光影裏微微顫動。

他的手指在我身上移動,因為看不見,更加小心,季風武功了得,指掌間不知有多大的力氣,但此時此刻卻如此小心翼翼地替我穿一件最簡單的衣服,打好最後一個結之後終於睜開眼睛,看着我説,"好了。"我心裏快活,低頭檢視自己的全身,只覺得再如何的錦繡華服都不如身上所穿的這一件好看。

他上下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來替我整理了一下帶,我正抬頭想跟他説話,錯間臉頰與他的擦過,滾燙一片,我嚇了一跳,伸手去摸他的臉。

"季風,你怎麼了?"他猛地後仰了一下,好像我的手指帶着刺。

我被他的動作帶得更加心慌,正想再次求證,他卻轉過身去處理地上的那堆錦繡綾羅,都不肯再看我一眼。

臉頰上燙熱的覺還在,我伸手去摸自己的臉,漸漸明白過來,只想傻笑。

他將那堆衣服在庭院裏燒了,灰燼埋入泥土中,轉眼一切了無痕跡,我坐在祠堂的門檻上捧着臉看着他,時不時拉一下新衣服的下襬,心滿意足得很。

他做這些的時間有些長,尤其是在掩埋那些灰燼的時候,沉默地看了地面許久,我一直都沒説話,看着他的一舉一動,本宮難得如此安靜,季風倒像是很不習慣,終於走回我身邊之後低下頭問我,"是不是餓壞了?"我眨眨眼,搖頭,"還好,我等你完。"他正從門邊抓起一用布條包裹的東西背在身上,聞言嘴角一柔,摸我的頭,説,"好乖。"之前在石室裏,那個叫做小津的傢伙也曾這樣摸過我的頭,我當時恨得咬牙切齒,同樣的動作,季風做出來,我的心裏卻有什麼東西一下子化了,淌得到處都是。

他見我又不説話了,也不再多問,彎抱我,在我耳邊講話。

"準備好了嗎?我們走。"我趴在他的肩膀上,抱着他的脖子,把臉貼在他温暖的脖頸間,他轉身向外走,我在最後一刻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荒蕪冷落的庭院,隔着凌亂草木,那祠堂更顯得殘破,半塊匾額斜斜掛下,幾個墨大字被厚厚灰塵掩蓋,怎麼都看不清上面寫了些什麼。

耳邊又有風聲,季風輕功了得,丈高的圍牆一躍而過,光晃眼,藍天白雲一晃而過,我倉促閉起眼睛,心裏只是後悔,後悔自己多看了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