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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天涯歌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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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扎悉所有的捷徑小道,我們這一大隊人馬,竟然只遇到過兩三個散兵遊勇而已,被盤問時桑扎就了些錢上去,很容易地擺了他們。

之後桑扎便帶我們轉入無人區,一開始走的都是荒冷沙地,四望天地間一片空茫,果然是絕地的模樣,但是桑扎領着隊伍,一路目標明確,晚上席地紮營,晨起便開始趕路,我們帶的糧食充足,一路雖然睏乏,倒也不覺得有多難熬。

——至少比一路看着那些屍體來得好。

到了第三,眼前一望無際的地平線終於有了些起伏,遙望可見不遠處一座峽谷,見到這情景之後,就連一直暗着一張小臉的格布都亮了眼睛。

有人大聲歡呼起來。桑扎笑着道:“穿過那峽谷就到蒙地了。”我知道桑扎老馬識途,但是在這種死地還能找出正確的方向,那真是令人震撼的本事。他大概看出我的吃驚,開口解釋。

“怎麼?猜不到這兒會有條路吧?從我第一次穿過這峽谷,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一晃眼的工夫,我都老了。”我點頭,想了一想又説:“這是你回故鄉的路,總是記得的。”桑扎很搞笑我這麼説,挨着鬍子哈哈笑了起來,又道:“也有漢人來過這裏,幾千人餐風宿,比我們更能吃苦呢。”

“漢人?”這回我真的吃驚了。

“你不知道嗎?那可是南朝的季家軍啊,奇兵千里,繞到墨國背後突襲,就在前頭峽谷外扎的營,我那時還給他們帶過路;那位季將軍打仗真是厲害,人家都叫他飛將軍,打得墨國節節敗退,差點連大都都保不住啦。可惜後來被你們南朝皇帝召回去了,聽説屈死在天牢裏了,是不是?”他動動花白的眉,很是惋惜地嘆了口氣“你們漢人家的皇帝,真是古怪,這樣的人都不用,那還要用誰來打仗呢?”我坐在馬背上,聽着他説的每一句話,漸漸手心冰冷,都是汗,連繮繩都握不住。

故鄉在望,桑扎心情放鬆,話也比平時多了些,説到這裏也不等我回答,又繼續説下去:“話説回來,莫兄弟也知道這個地方,我跟他一提起,他就明白了,放心地讓我帶你走呢。”他説到這裏,又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立刻愣住,聲音緊張起來“平安,你怎麼了?舒服嗎?”我已經很久沒有照過鏡子,也沒有機會,但自己心裏清楚,這幾馬上的顛簸,夜裏宿的陰冷,還有這一路上的堪比地獄景象的所見所聞早已將我折磨得憔悴不堪,可是這一切都比不上這段話給我帶來的刺痛。

這樣的蠻荒邊野,數千人的翻山越嶺,夙夜急行,誰沒有父母子女?誰不想待在花紅柳綠的江南?但是一場戰爭,他們卻到了這個地方。

我一直記得皇兄在堂皇大殿上對我説的那些話,他説季風出身將門,十五歲時便與父兄征戰邊疆。沙場征戰,萬軍中挑敵將於馬下,從未輸過一場,季家郎赫赫威名,天下誰人不知?

我望向前方,黃沙漫天,盡染眉睫,讓我兩眼苦澀。

這赫赫威名,都是用蒼茫黃土、馬革裹屍、累累白骨換來的;而這枯盡萬骨的赫赫威名,到最後盡付於帝皇家的反覆無常。

季風知道這裏嗎?他來過這裏嗎?那個時候,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情,看着坐在御花園樹蔭下的,喜怒無常的我?他又是用什麼樣的心情,看着墨國騎兵長驅直入,一直列隊到京城十里亭之前的?

“平安?”桑扎還在用擔憂的眼神看着我。

我並沒有回答他,只是低下頭,再也直不起脖頸那樣。

我是不是做錯了?

我以為蒙上眼睛,關上耳朵地跟隨着他們,就能夠遠離戰火,忘記過去的自己,可是突如其來的羞恥,讓我這個已死的公主,都覺得抬不起頭來。

所謂望山跑死馬,那座峽谷雖然看似近在眼前,但等我們真正跑到那下面,頭都已經落下去。

谷外果然有遺留的舊營地,不知荒廢了多少年,原本就是用木石簡單壘起的地方,現在自是處處殘垣斷壁,沒有一點可看

“今晚就在這裏休息。”桑扎跳下馬,有力的大手抓住我所騎的小紅馬的繮繩,臉上是壓抑不住喜悦。

“不是穿過峽谷就到了嗎?”我這一都是心情低落,這時仍有些懨懨的。

這些子我們也不是沒有整夜趕路過,以這些牧人對回到蒙地的急迫之心來看,桑扎的決定,真是令人意外。

他搖搖頭,遙指着那黑的峽谷口道:“我們蒙人把這峽谷叫做拉措布,意思就是魔鬼。谷裏是個大宮,許多人進去之後就再也沒能出來。即使我知道路徑,但黑夜裏也很兇險。咱們好不容易到了這兒,還是小心一點的好,等明天大亮了,再進去也不遲。”我想了一想,又説:“所以那些人才説,這個方向是死地,是不是?”桑扎點頭,又指指那個方向“你聽。”我側耳細聽,黃昏的風吹過峽谷,帶來嗚咽一般的聲音,再深處漸漸淒厲,隱約的鬼哭狼嚎。

我就是一哆嗦,惹得桑扎笑起來“不怕不怕,夜裏風大,到了白裏就好了,明我們一氣走過去,不到晚上就能出谷啦。”晚上我們就在廢棄的營地裏住下了,男人們仍舊輪放哨,一圈馬兒拴在外圍。連趕路,不要説人,連這些腳力了得的馬兒都睏乏了,一匹匹沉默地低頭啃草,偶爾低嘶一聲,更顯得四下清冷。

我待在最角落的一間營房中,營房已是半傾頹的了,勉強剩下四面圍牆,頂上卻是一大片空,這還是所喲剩下的屋子中最完整的。

這一路他們都拿我當易碎品那樣處理,平時小心翼翼也就不説了,休息時都有一羣人在我旁邊晃來晃去守着,這晚也一樣,木屋外頭來來去去的腳步聲。

我一開始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怎樣都睡不着,後來就習慣了,別説是有幾個人在我身邊晃盪,就算是來了一羣狼,都能眼都不睜地一覺到天亮,只是這天晚上,我實在沒辦法一躺下就睡過去。

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這個地方,兵營雖殘破,但肅殺氣息仍在,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無數邊關戰士的模樣,還有我從不敢多想象的季家人的模樣。

讓我沒法睡的還有伊麗,她這一路上都忙着照顧隊伍裏的老人孩子,這晚上卻拖着氈墊子進屋來,就在我身邊放下,躺下時一手撐着頭對着我的方向,一副要與我傾談一整晚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