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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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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想治臣弟罪,臣弟罪有應得,但是,至少在臣弟死之前,能讓臣弟與她見一面,才能死得瞑目。”

“你不是料定了朕不敢辦你,怎麼口口聲聲就是死?想讓朕再給你加個威脅君王的罪名,發配得再遠一些嗎?”青陽乾笑兩聲,“臣弟知道皇上不會忍心,只不過嘴上説説狠話而已,在西北帶兵打仗的子已經夠臣弟吃不消了,每年到了冬天,面的風都像霜刀子一樣鋭利,真難為皇上當初可以待那麼多年都不喊一聲苦。”

“少奉承,朕不吃這一套。”律韜冷哼了聲,“瞧你手腳完好,臉上沒凍得紅腫破皮,想來應該有人照應着給你宮廷玉藥,就別吱吱哼哼,沒男子漢氣魄,近來五國的餘孽又蠢蠢動,少不了你,再幾年,朕讓你回朝。”

“什麼時候回京沒關係,皇上,就見一面…”青陽一臉苦喪,只差沒抱着皇帝哥哥的大腿祈求,“難道,皇上防得了一時,能防得了永遠嗎?還是,皇上本就不想讓她恢復記憶,沒有記憶的她,還是當年那--?!”

“你住口!”律韜截斷了他的話,被他氣得怒然站起,但緩過氣之後,又恢復冷靜,坐回原位,“別朕,青陽,當年的事情朕比你清楚,你想讓她想起從前,怎麼就不問問當年被她想方設法送進大牢,折騰得只剩下半條命的朝歌,他想不想?他敢不敢再面對那個人一次?”

“但是…?”青陽聽了這話,也猶豫了。

那幾年奪嫡的腥風血雨之中,他是被人給保護周全的,沒有受到絲毫傷害,但也不代表他對其中的內情全然不知。

很多時候,他們這些天家之子從小被教導要仁民愛物,但是,越在高位,對付起敵人的手段就越殘忍,從來就不是誰對誰錯,有的只是成王敗寇,誰能活到最後一刻,笑傲天下。

“還有朕曾經拿來對付她的手段…若她想起來了,還能有眼前的平靜子過嗎?六弟,朕想她,不比你少。”律韜難得的真心話,竟是對着這位素來沒有深厚情的弟弟道出。

話落,兄弟二人相視無語,他們相差七歲,養在不同宮中,再加上律韜十七歲就加入軍隊,經年領兵征戰,所以,青陽從小就只與自己的四哥親近,對於他的二哥,從未懷抱過半點兄弟的情義。

直到那一天,他發現這位如神人般無所不能,如修羅般殘忍無心的哥哥,其實也不過就是個血做的人,會疼會痛,會心碎會崩潰,才決定與他培養一下晚來的兄弟情誼。

雖然,他心裏知道,這位心思鋭利的哥哥,其實很早就看穿他的積極配合,不過是為了最疼愛自己的那個人。

誰説各懷鬼胎,就不能成為盟友呢?他們其實一點都不介意被利用,只要能夠達到目的,又何必糾結無關緊要的過程呢?

“不過,”律韜苦笑,又接着説道:“或許是朕太杞人憂天,她那天在‘百陽鎮’聽到裴慕人這個名字,竟沒有半點反應,或許很多事情,她是真的忘乾淨了也不一定。”聞言,青陽撇了撇,對他這位二哥的自欺欺人不以為然,在他們這麼多人之中,律韜明明最介意的就是裴慕人,説得那麼輕描淡寫,要不就是心裏還很介意,要不就是心裏其實在得意裴慕人已經被徹底遺忘。

“下次皇上要不要試試看‘丹臣’二字?”説完,他看見律韜楞了一瞬,想必也曾耳聞過這二字,“留取丹心照汗青之‘丹’字,是慕人大哥只獻給她的一片熾忱,私下裏,我只聽她喊過慕人大哥‘丹臣’,就像她總愛喚我‘青哥兒’一樣。”律韜一臉沉靜,彷彿隻字未聞,就像是明明刻意遺忘了那個名動天下的齋號,卻表現自然得彷彿它從未存在過。

這時,元濟領了宮女進來,道:“皇上,皇后娘娘讓人送來一盅桂花藕羹,讓皇上吃了暖胃解飢。”

“嗯。”他點頭,讓人將暖盅蓋子打開,取出裏面暖着的小瓷盅,掀開玉白的碗蓋,一股甜而不膩的香氣隨着熱度散開,薄透的藕羹讓透的芋苗給染上淺淺的紫,湯裏桂花點點,極有‮趣情‬地飄散着,“讓人去回皇后,就説她的藕羹極美味,朕很喜愛。”

“是。”元濟領命離去。

自始至終,青陽覺得自己被幹晾在一旁,有點不是滋味,心裏最嘔的是聽到那盅藕羹是皇后讓人送來的,而他卻沒份兒!

想以前…要是有好東西,最先被關照的一定是他啊!

青陽哭無淚,而他知道自己被無視的原因,是因為剛才潑了他家皇帝哥哥一盆冷水。

他是傻了嗎?怎麼就忘了這人最會記恨呢?

一路而來,外頭天寒地凍,而入殿之後,裏面則是燻着暖盆,雖然以水養着幾盆金盞銀台,但空氣終究還是有點乾燥,剛才説了好一會兒話,他喉嚨也幹了,看着他家二哥美味地進着藕羹,他更是覺得喉嚨幹到快啞了。

直到盅裏的藕羹大半都進了肚裏,律韜才抿了抿被甜羹滋潤的嘴,朝着他的六弟勾起滿意的淺笑,彷彿剛才被澆涼的心也都被潤暖了。

“渴了?”瞧他一臉饞相。

“皇上明知故問嗎?”青陽一臉沮喪,只能男兒有淚不輕彈。

“還不是時候讓你見她,朕可以承諾,明年北巡之行,一定讓她與你見上一面,明兒個是除夕了,趕你原路回去不厚道,你要待在王府也好,朝歌的府裏也罷,總之安分一點,晚點朕會派人送一份除夕夜要用的宵夜果子盒過去給你,以前那些都是華母后讓人張囉,今年她倒是忽然想起了。”

“那你們吃的團圓餅,臣弟也要分上一塊。”他趁機追加福利,雖説有帝王的承諾,但能同吃一塊團圓餅,總是有個好兆頭。

也是一個得了三分顏就能開染坊的人!但可不是誰都能在他面前大搖大擺的把染坊開得風生水起。

律韜在心裏冷笑,還沒忘記剛才他看似無心,實則澆得淋漓歡暢的那盆冷水,心裏還在記恨,“別得寸進尺,你吃不吃團圓餅都一樣,你們能不能見到面,只看朕一句話。”除夕,小雪。

點點的雪白,如鹽花似的從空中飄落,看似輕軟無物,但是厚厚積了一層以後,踩之有聲,清脆也悦耳。

瓏兒在書房內,只聽見小滿領着奴才們裏外張囉,隨着他們腳步迭而來的碎雪之聲,明明該是擾人的吵雜,但聽在她耳裏卻分外覺得室內寧靜,更能靜下心來寫字。

不同於一般女子寫字,因為腕力不夠,再加上長輩教導要有大家閨秀的矜持,所以通常都是坐着,她站在書案之前,悠緩地勻筆,彷彿在沉思着什麼,一頓,畔噙起淺笑,在攤開的紙面寫下了四句詞。

最後一句寫完,她抬手收筆,看着自己沒有半點大家閨秀氣質的字體,雖不致於龍飛鳳舞之草放,卻是點曳之間,不羈不拘,自成一格。

她想到律韜見過幾次她寫的字,他的表情總是有些嗔笑不得的古怪,以為他不表讚賞,但是,隔她放在書案上臨完的字帖,總會不翼而飛,就不知道是不是他這位富有天下的帝王,真的有偷雞摸狗之舉了!

瓏兒看了自己所寫的最後兩句話,眼裏泛過一抹深思,取餅一張短箋,又提起筆,寫下了兩句話,看着墨跡慢慢變幹,收進信封,喚來了小滿,吩咐她派人將那封信隨着一份宵夜果子盒送到她的義父府上。

然後,她讓人取來白狐暖氅,出了庭院,比起鵝大雪的豪壯,如鹽花般的小雪,即便是厚厚的堆迭,看起來都是細緻婉約的。

隆冬時分,就連湖心都已經結了厚厚的冰層,她遲疑了一下,提起了暖氅下襬,一腳踩上了厚冰,嚇得隨在她後面撐傘的小滿驚嚷。

“娘娘,當心,那可不是踏實的平地,是結冰的湖啊!”

“瞧見了。”她沒好氣地對小滿笑道,然後就連另外一腳都踩到冰上,不管小滿有沒有跟上來,就逕自地往湖心步去。

“娘娘!”小滿當然是拿着傘,一步不離地走到主子身後。

瓏兒走到了湖心,回頭顧盼,只是四周一片無邊無際的白雪茫茫,與岸邊的夏殘荷構成了一幅極美的畫面。

在幾天之前,她終於與幾名太醫和畫工商定,將荒草集第一版付梓傳世,其實原本律韜給她的內容,就已經十分齊全,她不明白,當初蒐羅這些資料的人,是為了什麼原因,才會功虧了一簣。

從律韜以“薨”之一字,來述説那人的死亡,她可以猜想那人的身份頗為顯赫,而在看過整部文書內容之後,她可以篤定那人必是王爺諸侯,要不,就算是尋常的一品大臣,也不可能動用如此大筆的金錢與人力,只為了為百姓編輯一本救荒之書。

她説不清,道不明自己在看到那些文字圖像之時,心裏的興奮,以及一絲絲彷彿翻騰似的刺痛,那痛,來自於她壓兒不知從何而來的懷念。

瓏兒低頭看着自己半沒在雪裏的暖靴,緩慢地蹲下身,將暖手的小懷爐給小滿,開始在雪地裏挖了起來。

小滿在一旁看着擔心,卻知道自己勸不了主子,只能將手裏拿着的油傘往前傾斜,確保漫天雪花不會落到主子身上。

漸漸地,瓏兒在雪下看見了透明的冰層,隱約地,竟然可以見到一隻紅的鯉魚在殘荷枯槁的枝葉之間靈活遊動,那一瞬而逝的紅豔,彷彿是她口怦動,看似死寂,其實仍舊鮮活的心。

誰説女子的心裏就不能懷天下?數十年前,這後宮裏不就出過一位挽燈皇后,她過人的才智膽識,誰敢説她輸給男人?!

她與鳳闕皇帝攜手開創的盛世,即便到了現在,都仍舊令世人緬懷,更別説,這齊家的江山,還是開國皇后南宮鳳雛鼎力助天始皇帝奪下的!

雖然,拿自己與兩位皇后相比時,瓏兒總覺得心裏有一種説不出的古怪,但是,她何嘗不行呢?

只要律韜願意,只要她能説服他…她閉上美眸,深了一口冰涼的空氣,讓口也充滿了令神智一振的涼冽,在經過“金陵”一事之後,他們之間,並不是全然沒有希望的,不是嗎?

她想,自己的目的永遠不會純粹,但是,律韜這些子以來對她的用心,讓她願意一試,試着去相信他…而今晚,會是個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