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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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捱打少年頭髮散亂,萎縮在雪地裏,臉上髒兮兮的,仍自不住的往嘴裏灌着黃酒,也不招架還手,無賴們打得累了,嘲笑一番,一鬨而散。∽↗,街對面的酒鋪裏生着暖爐,滿頭銀長髮的冷北城坐在爐邊,朝爛醉如泥的少年招了招手,輕咳道:“小兄弟,你已經喝了一個月的酒,也醉了一個月,難不成你想就這麼一直醉生夢死下去?你的理想呢?你的志氣呢?你的劍呢?”他的聲音和笑容,比冬午後的陽光還要温暖。

少年舟行早伸出發抖的手,搖頭道:“我現在連劍都握不穩,我拿什麼去名滿江湖,出人頭地?呵呵,我就是一個廢人…”

“那夜在客棧裏我就覺着上官小仙有些面善,當時沒有想起來;所以我安排若雅去參加‘試劍莊’比武大會,為的就是防止你這傻小子毀在顧劍五夫婦同卓、孟等一夥人人手裏。”舟行早苦笑:“可我還是敗了。”

“我可以幫助你,”冷北城從懷中變戲法般,掏出一個銀光動的圓筒,緩緩的道:“這是江湖僅存的三具‘暴雨梅花針’中的一個,我現在借給你,去跌倒的地方討回自己的公道;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少年舟行早灰敗的眼眸燃起一絲希望的光亮,道:“你説。”冷北城懶散的伸了一下,然後暖暖地笑:“打贏了顧劍五,請我喝酒。”

“好!”舟行早接過圓筒,好似渾身都有了無窮的力量,他膛,邁開大步,向歡聲笑語中的“試劍莊”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去。

臘八。

隨着年關將近,顧家的人將舟行早那檔子的事漸漸拋到腦後。大家都忙着張燈結綵,呼朋喚友,準備過年。

顧劍五在莊內特意備下了臘八宴,一來請卓展白和孟四海兩位老友飲酒小聚,二來招呼“涼城客棧”來的貴客若雅姑娘。

冷若雅出手一向很大方,顧府上上下下都打了賞。當值的門房顧老頭也得了一個銀錁子,歡喜之下不免多喝了幾杯,當他醉眼朦朧看清屹立在山莊門外、風雪中的舟行早時,不由得眼睛,嘀咕道:“這不是兩個月前被老爺打敗的窮小子嘛?怎麼像跟換了個人似的…”舟行早平靜如水的道:“有勞通報貴莊主,舟行早前來拜年!”莊內,人逢喜事,顧劍五離席時已經有了五分醉意,而且虛火上升,雖是妾成羣,他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新娶過門不到半年的小妾上官小仙。

他想到了她的長腿細,他想到了她在他下婉轉曼啼時那種又痛苦又快樂的表情。於是他就像是匹催的種馬般跑了出去,去找她火。

上官小仙也是屬蛇的,比顧劍五整整小十三歲,今年已三十五。

上官小仙是一個駐顏有術的女人。

就算最有眼力的人,也絕對設法子看出她的真實年紀。她的仍然纖細柔軟,皮膚仍然柔骨光潤,小腹仍然平坦,臉面絕沒有一絲皺紋。就連嫉妒她的那些顧家的各方妾也都不能不承認,她實在是個人間少見的尤物。

上官小仙在對鏡梳妝,一頭烏黑如瀑布的長髮眼見及,顧劍五從身後攬住了她的楊柳細,對着愛妾白皙細的後頸就是一陣狂嗅,像極了一頭髮情的老公狗。

小仙調皮的將瀑布般的烏黑長髮繞在顧劍五脖子上,笑嘻嘻的問道:“相公,待我長髮及,勒死你可好?”顧劍五一怔之後,把玩着小仙長髮,“嘿嘿”笑道:“夫人又來説笑…”正俯首吻她醉人紅,孟四海一腳門裏,一腳門外闖了進來,“大哥,舟行早那小子已經到了莊外!”顧劍五臉一沉,顧不上與夫人褻戲,緊隨孟四海匆匆離開。

兩人前腳一走,懷抱簫的跛腳僧,就自暗影中閃出,低眉垂眼,畢恭畢敬的道:“夫人。”上官小仙梳理着秀髮,向鏡中的影像問道:“師兄,總堂的人手什麼時候到?”跛腳僧仍是低着頭,低着聲答道:“一共三批人手,最遲的一批,今晚丑時。”

“很好。”上官小仙站起身形,一步三搖,搖曳生姿,來到前廳。跛腳僧低頭垂面,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像一個忠實的僕人,不肯多説一句話。

前廳,貴客雲集。

“涼城客棧”冷若雅姑娘,紫衣若仙,坐在上首,“華山派”卓展白和“大風堂”孟四海下首相陪。

廳上,顧劍五,只覺得自己的心在慢慢往下沉,他的手突然握住劍柄。因為這時他聽見一個人的腳步聲自廳外響起,腳步聲輕快而平穩。

無論誰都可以聽得出,走路的這個人心情和神都一定很好;就算聽不出也看得出,因為舟行早已大步走了進來,眼睛裏發着光,顯得説不出來的神抖擻。

神的確不錯,與兩個月前的舟行早判若兩人。這一點無論誰都無法否認。

“我來拿回我的一切!我要一場公平的比武!”舟行早的話,簡單而有力。

顧劍五厲內荏的喝道:”今天敝莊有貴客在,改老夫必將教訓一下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手下敗將!現在請你馬上滾!”

“上次顧莊主用了什麼卑劣法子贏了我,你我心知肚明,”瞟了一眼上官小仙后,舟行早盛氣凌人地道:“怎麼?顧老英雄,你怕了是不是?”顧劍五嘴角的肌突然扭曲,就好象被人入了個黃連,滿嘴發苦。

舟行早淡淡道:“你心虛了?”他沉下了臉,一字字接着道:“現在你只要動一動,我就殺了你,不信你試試。”顧劍五覺得自己的胃在收縮,幾乎已忍不住要嘔吐。

舟行早忽又向他笑了笑,道:“你現在是不是有點想嘔吐?”顧劍五強撐道:“我為什麼會想吐?”舟行早道:“一個人在害怕的時候,通常都會覺得想吐的,我自己也有過這種經驗。”顧劍五冷笑道:“你難道以為我伯你?”舟行早道:“你當然怕我,因為你自己想必也看得出,我隨時都能殺了你…”他忽然接着道:“你現在還活着,只因為現在我還不想殺你。”顧劍五盯着他,忽然一躍而起,一劍刺出。這一劍快而準,準而狠。劍光一閃,已刺向舟行早咽喉。

舟行早站着,沒有動。可是他的劍突然間已刺了出來。

劍尖距離顧劍五的咽喉還有三寸。

顧劍五整個人都象是在慢慢地收縮、枯萎。他看着舟行早,眼睛裏充滿了驚訝、恐懼和疑惑。他息着道:“我…我敗了。”舟行早微微一笑,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

他沒有殺顧劍五,因為現在的顧劍五就像是個了氣的球,突然變成了空的,突然乾癟,和死人無異。

面前人影一閃,有人攔住了去路。

簫,跛腳,僧。

舟行早回過頭來,望向上官小仙,挑着眉頭,不説話。

上官小仙笑道:“少俠今打敗外子,明定當轟動武林,就賞賤妾一個臉面,留下喝碗‘臘八粥’吧。”玉手纖纖,她親自將一碗看上去相當美味的粥遞了過去,誠意滿滿,香氣撲鼻。

舟行早遲疑了一下,抬頭瞥見上官小仙眼角眉梢,隱隱的不屑輕蔑之,伸手就去接粥。

“不能喝。”説話的是席上的冷若雅,巧笑倩兮,美倫美奐。

“為什麼?”上官小仙眯起了眼睛。

冷若雅道:“因為舟少俠鼻,不似短命之像。”上官小仙笑意更濃,“喝碗‘臘八粥’,怎麼會死人?”冷若雅道:“喝‘臘八粥’當然死不了人;但如果喝了‘臘八粥’裏的唐門‘傷心淚散’,就一定會死人。”席上的卓展白、孟四海臉劇變,然後他們發覺自己的心在痛,絞痛。

“我不是‘唐門’的人,怎麼會有‘唐門’的東西?”上官小仙伸出蘸染了鮮紅鳳仙汁的紅指甲,理了理額前的秀髮,風姿人,竟讓舟行早不想起了“西風鎮”那個風雪之夜。

“你沒有,他有。”冷若雅把目光轉向攔住舟行早去路的跛腳僧,笑嘻嘻的道:“如果丫頭猜測的不錯,夫人本名不叫‘上官小仙’。”上官小仙呵呵一笑,拍了拍巴掌:“天底下能瞞得過‘凉城’丫頭的事情,應該不多。”掌聲未落,三十幾道黑影,從假山、魚塘、花園、甬道、屋檐各處,鬼魅般的出現。

“什麼人?”顧劍五話音未落,脖子上已多了一把“金絲大環刀”一個“獨眼龍”漢子從背後出半張兇臉,陰氣森森的道:“莊主,您人嬌體貴,千萬別亂動,我們‘秦嶺五虎’手裏的刀子,可不長眼睛。”卓展白、孟四海二人的肩上,同時分別被一把蛇形曲鑽刀、一把三尖六刃刀、鈎頭虎撐刀、軟鐵緬鋸刀住,只覺全身無力,面頰肌不住的搐,大把眼淚不由自主地下來。

——“秦嶺五虎”居然尚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