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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蘇秦別情下楚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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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君犯難了,子之也大皺眉頭。

急如星火的北上,為的就是要儘快請蘇秦南下,這是屈原與申君的共同想法。只有蘇秦能夠扭轉楚懷王這種朝三暮四的反覆,也只有蘇秦,能夠化解張儀那智計百出的斡旋手段。沒有蘇秦,楚國的抗秦勢力便很難穩定的佔據上風。可來到薊城兩了,竟然連蘇秦的面也見不上。子之也大是着急,他很是希望蘇秦出山南下楚國,促使楚國與秦國強硬對抗,只要秦楚對抗一形成,他在燕國才有大展身手的機會。可自從張儀入燕,蘇秦就離開了薊城,原本説好的旬便回,可到如今已經是兩旬過了,蘇秦竟然還沒有回來!子之大是困惑,以蘇秦的誠信穩健,斷不會無端食言,定然是有甚隱情。百思無計,子之只好陪着申君來找剛剛成為自己新婚妹夫的蘇代,兩人對蘇代説了半個時辰,蘇代終於答應帶申君去找蘇秦了。

燕山無名谷正是鳥語花香的時節,蘇秦與燕姬也實實在在的過得逍遙愜意:間放馬,追捕一兩頭野羊;傍晚時便點起篝火,烤羊飲酒恣意暢談;月上中天,或在草地小帳篷營,或在半山石中安歇,往往是上東山,兩人依然高卧不起。

“惟願兩人,永遠做這般神仙。”燕姬快活極了。

“心下不清淨,隱士也不好做呢。”蘇秦卻總是顯得神情恍惚。

“季子啊,當拿得起,今也要放得下呢。”燕姬知道蘇秦心事,殷殷笑道:“你首倡合縱,為六國自救找到了一條大道,可六國不自強,上天也救不了。敗不除,縱有十個蘇秦,又能如何?”蘇秦一聲嘆息:“我還是想試試,這敗究竟能否得除?”

“季子又要出新了?説説。”

“扶持強臣當政,刷新吏治,造就新邦。”

“季子,有這種強臣麼?”

“北有子之,南有屈原。”燕姬撥着篝火久久沉默,眼中慢慢溢出晶瑩的淚花:“季子啊,我悉燕國,子之是個兇險人物,靠不住的。”

“子之過分張揚,但畢竟是個有實力的幹才,他能掃除燕國的陳腐,讓燕國新生。”

“季子,”燕姬聲音發顫:“莫非你想與子之聯手宮變?”

“田氏代齊,魏趙韓代晉,都催生了新興戰國。”

“季子莫得糊塗。”燕姬很是着急:“此一時彼一時,齊國田氏取代姜氏,積累了一百多年。魏趙韓分晉,積累了兩百多年。子之沒有基,只是燕國一個小部族,只有幾萬軍馬,縱然當國執政,也只能將燕國攪亂,使燕國更弱更窮,如何能使燕國新生?你要三思後行啊。”

“依你之見,蘇秦只能無所作為?”

“季子啊,為名士者當知進退。合縱之敗,不在你無才,而在六國衰朽。連橫之勝,不在張儀有才,而在秦國新生啊。”燕姬輕輕嘆息一聲:“合縱大成之,你身佩六國相印,已經是功成名就了。聯軍攻秦,你更走到了名士功業的頂峯。天不滅秦,秦不當滅,你蘇秦又能如何?難道沒有縱橫天下的顯赫,蘇秦就不會做人了麼?”

“燕姬,我也想隱居遨遊,可總是心有不甘。若大勝一次,我會毫無牽掛的回到你身邊。沒有一次這樣的勝利,立而無功,此生何堪?”

“季子啊,明智者適可而止。燕姬不如你這般雄才,可燕姬懂得,功業罷了還有人生。你如此執拗求成,可是如何罷手?”

“燕姬,讓我好好想想…”穀風習習,山月幽幽,倆人對着篝火,竟默默的相對無言。

朦朦朧朧中太陽已經在山頭了,燕姬跳起來嚷道:“呀,好太陽!走,到山外轉轉去!”蘇秦霍然站起,看明媚光撒滿山谷,也頓時振奮起來:“好!出山看看!”兩人到山溪邊梳洗一番,收拾好帳篷,便從山馬廄裏牽出馬來。

突然,谷口隱隱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上山!”燕姬迅速將馬拉進山,兩人便立即登上了山一片小樹林。這片樹林外,有一座象鼻般伸出去的岩石,站在上面,谷口情形便一覽無餘。上得岩石一望,燕姬便愣怔着只顧端詳。蘇秦目力弱,只看見谷口影影綽綽幾個人馬影子,又見燕姬愣神,連忙問:“來人可疑麼?”燕姬道:“頭前年輕人,身形與你相近,另外那個人,黃衫高冠,很眼生。看來不是燕王找我了。”蘇秦道:“定是蘇代有急事了,走!下去。”谷口兩騎已經走馬入谷,左右張望,黃衫高冠者喊道:“噢呀武信君,你在哪裏了——”

申君——,我來了——!”申君聞聲下馬,跑過來抱住了蘇秦:“噢呀呀武信君,你做神仙,可想煞黃歇了!”蘇秦大笑道:“一樣一樣!哎,你黃歇飛到燕山,總不是逃難吧?”

“噢呀呀哪裏話?好事,大大的好事了!”

“好事?”蘇秦一副揶揄的笑容:“楚國能有好事?”

“噢呀呀,我可是又飢又渴,你這神仙府難找了。”

“來來來,坐到溪邊去!三弟,到那個山去拿。”蘇秦興奮的將申君拉到山溪邊大石上坐下:“先説事兒,少不了你酒!”

“噢呀呀,還是武信君了!屈原還怕你沒得熱氣了。”申君將光光的大石頭拍得啪啪直響:“給你説了:楚王決意抗秦復仇!昭雎父子一干老對頭,都做縮頭龜了!”

“呵呵,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蘇秦反倒淡漠下來:“楚王是要找張儀復仇吧。”

“噢呀,若觀火了!”申君急迫道:“老實説了,楚王覺得合縱兵敗是奇恥大辱,發誓復仇;秦國願歸還房陵三百里,請求修好;楚王拍案大怒,説不要房陵,只要張儀!並立即恢復了屈原的大司馬兵權,又立即派我聯絡齊國共同起兵!你説,向張儀復仇,向秦國復仇,這有何區別?”

“千里北上,是屈原的主張?”

“也是楚王之命了。”申君紅着臉辯解道:“屈原上書楚王,主張請武信君出面斡旋齊楚,楚王贊同,黃歇便星夜北上了。”

“明白了。”蘇秦笑道:“你老兄先酒吧,容我揣摩揣摩。”

“噢呀,你就揣摩了。蘇代,來,先吃飽喝足再説!”申君向蘇代一招手,兩人便狼虎嚥起來。

蘇秦徑自過了山溪,順着山林小道走進了那座隱秘的山。他知道燕姬的心思,但也想讓她聽聽申君帶來的新消息,説説自己該如何應對?可山裏卻靜悄悄的,外都沒有那個悉的身影。猛然,蘇秦看見銅鏡中有一方物事,一回身,長大的石案上果然有一張羊皮紙,拿起一看,墨跡竟還沒有幹:君經坎坷,心志不泯,燕姬無意奮爭,君可自去,毋得牽掛。

頹然跌坐在石案上,蘇秦竟是心亂如麻。愣怔半,長嘆一聲,蘇秦將那方羊皮紙摺疊好仔細裝進貼身皮袋裏,環視中物事,竟是一陣酸楚難耐,咬牙舉步間卻又猛然醒悟,回頭提筆,在壁上大書兩行“當!”的丟下大筆,便出了山

蘇代上來低聲道:“這是二哥的衣物,還有這支劍。”

“你看見她了?”

“沒有,東西放在酒窖邊上的。”申君臉上出罕見的莊重,向着山方向深深三躬,高聲喊道:“燕姬夫人,深情大義,楚國恩人了——!”悠長的聲音在山谷久久迴盪着。

蘇秦長嘆一聲,接過包袱短劍:“不説了,走吧。”三騎飛出谷口,卻聞身後一陣長長的駿馬嘶鳴!三人回頭,只見一騎紅馬正立在谷口山頭,馬上一人舉着一方紅巾遙遙晃動着。蘇秦立馬,雙眼頓時一片朦朧,嘶聲高喊:“燕姬——!等我——!”便頭也不回的飛馬去了。

暮時分,三人到了薊城郊野。蘇秦將蘇代叫道一邊低聲叮囑了一陣,蘇代便回薊城去了。申君笑道:“噢呀武信君,你還是回薊城見見子之,我在軍營等你一晚了。”蘇秦斷然道:“不用了,我們得連夜南下,還得走齊國這一路。”申君驚訝道:“噢呀,你還想在這時候策動齊國?”蘇秦笑道:“策動齊國,那要回頭再説,這是借道齊國。”申君更是不明所以了:“噢呀呀,這不是捨近求遠麼?多三路程了!”蘇秦低聲笑道:“似慢實快。你不覺得,有人會截殺阻道麼?”申君恍然大笑:“噢呀,黃歇懵了,對!就走齊國了!”月亮初升,申君帶來的兩百護衞騎士立即拔營。蘇秦與申君也棄車乘馬,這一支沒有任何旗號的馬隊便直東南,沿着大海邊人煙稀少的地帶向齊國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