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張儀蘇秦都祭出了古老的權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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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面!燕國亞卿子!”更有國人失驚出聲:“看哪!鐵甲騎士!足有兩萬!”
“還有步卒方陣!三個,少説也有五六千!”國人們為燕國在大敗之後仍保有如此一支兵動了,一時間紛紛高呼:“武信君萬歲!”
“亞卿萬歲!”
“燕王萬歲!”朝臣們懵了,燕易王也懵了。恍惚之間,竟是不清昨是夢今是夢?燕易王狠狠忍住了自己,幾乎沒有説話,只是按照禮賓大臣的引導完成了儀式。奇怪的是,蘇秦與子之以及接的朝臣,也都幾乎沒有説話。直到王宮大宴,君臣們才漸漸恢清醒過來,才開始仔細的掂量對面的人物,才開始了小心翼翼的試探。
“武信君啊,河內大戰死裏逃生,本王與眾臣工為你等壓驚了。來,幹了。”蘇秦飲下一爵,肅然拱手道:“啓稟燕王:蘇秦身為六國丞相,已經將河內大戰情形備細記載,分送六國。蘇秦在燕國有武信君之爵,所以將送燕一卷親自帶回,請燕王明察。”説罷一揮手,荊燕便將一個木匣恭敬的捧到了燕王書案。
燕易王打量着木匣:“傳言紛紛,真偽難辨,本王與諸位臣工,都是莫衷一是啊。”
“今大宴,容我當眾説明。”蘇秦便從各國兵力、主將説起,説到總帳謀劃,説到戰法改變,説到大戰經過,説到敖倉被襲,尤其詳細的講述了子之在謀劃戰法與挽救戰場危局中的柱石作用,末了道:“聯軍之敗,源有三;其一,蘇秦不善兵事,整合六軍不力;其二,子蘭徒有其表,調度失當;其三,六軍戰力參差不齊,軍制互不相統;其四,魏國懈怠,敖倉被襲。”大殿中一時沉默。蘇秦將戰敗罪責首先歸於自己,倒使燕國君臣一時無話可説了。誰都知道,蘇秦本來就不是軍事統帥,雖然是坐鎮總帳,也只是為了協調六軍摩擦而已,若蘇秦強詞奪理,將罪責全部歸於別人,老世族們也許會揪住他不放,畢竟他是六國丞相、聯軍總帳魁首啊。但蘇秦一身承擔,意圖刁難的老世族們倒是要琢磨一番,不敢輕率發難了。
“六軍傷亡呢?”燕易王開始試探最要害處了。
“具體而論,六軍傷亡不一:楚軍一觸即潰,損傷最為慘重,十五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唯餘子蘭率殘兵一萬餘逃回;燕軍戰力最強,損傷卻最小,六萬步騎尚有三萬餘鋭完整歸來。正因如此,這次合縱大軍雖然失敗,燕國卻是軍威大振,洗刷了‘弱燕’之名。燕軍能有如此作為,皆賴亞卿子之之膽識謀略也。”殿中頓時哄嗡一片,燕國朝野早已經聽慣了“弱燕”説法,久而久之也認為燕國就是弱,就是不如中原戰國。今,蘇秦竟然説“燕軍戰力最強”
“軍威大振”
“洗刷了弱燕之名”!能不令人吃驚麼?
“果真,如此麼?”燕易王心頭一震,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蘇秦有信陵君、孟嘗君、平原君、申君的書信。請燕王過目。”燕易王拍案道:“御書,念!高聲念!”御書從荊燕手中接過四卷竹簡,展開一卷高聲念道:“魏無忌拜上武信君:河內大戰,若按子之謀劃,可出奇制勝也,燕軍有此人為將,燕國之福也…”又展開一卷:“黃歇拜上丞相:楚軍潰陣,若非子之將軍率燕軍浴血奮戰,六軍將無一生還者!人言燕弱,今卻見強燕一端,令我楚人汗顏…”又展開一卷:“武信君台鑒:今次大敗,唯燕軍孤軍力戰,力危局,令田文慨萬端…”展開最後一卷,卻猶豫的看着蘇秦,蘇秦笑道:“唸吧,燕王自有明斷。”御書便高聲念道:“趙勝頓首:聯軍之戰,趙人當對燕軍刮目相看。天下皆説燕國孱弱,誰知燕軍竟是如此強悍?趙燕相臨,趙勝從此不能安枕也…”四卷念罷,殿中大臣們竟都死死的盯着胳膊吊帶上還滲着鮮血的子之,彷彿盯着一個不可思議的怪物一般!子之的凌厲果敢殺伐決斷,朝臣們倒是都隱隱有所聞,老世族們也正因為如此才將他看作隱患。但子之畢竟是個邊將,升任亞卿還不到一年,許多重臣對他還都是一知半解,甚至遠不如對宮他悉;今看來,此人在幾十萬大軍陣前能打出威風,竟是大大的非同小可!老世族們想的是:還能不能除掉他?新進大臣想的是:如何在這個人面前辯解自己?
“諸位卿臣,武信君所言如何啊?”燕易王是完全清醒了,但卻似乎並沒有動。
一個老臣顫巍巍站了起來:“臣忝為太師,以為武信君所言縱然實情,也難掩兵敗盟散之後果,武信君身為六國丞相,又執掌總帳,當對兵敗擔承些須罪責,我王亦應給予適當處罰。否則,只恐難以安撫朝野。”
“太師以為,當如何處罰?”
“如何處罰,尚請我王與眾臣公議為宜,老臣只是動議,卻無定見。”
“臣以為,至少當削爵減俸,詔告朝野。”一有試探,立即就有老世族附和。
“差矣!老夫以為,奪爵罷職。”
“老朽以為,蘇秦喪師辱國,當罰為苦役,徙遼東!”有人慷慨昂。
“蘇秦本非燕人,大罪誤國,當滿門斬首!否則,難息國人之憤,愧對將士亡魂!”瞬息之間,殿堂風雲突變,燕易王頓時愕然了。他本來已經完全清醒,也很振奮,其所以沒有立即封賞蘇秦子之,只是認為大局已定,想讓朝臣們擁戴一番。不想老世族們竟當殿發難,一個比一個氣勢洶洶,燕易王心中又沒底了。説到底,王族兵力遠在邊地,老世族們的封地軍兵卻都聚集在薊城周圍,燕易王與子之還沒來得及任何溝通,誰知子之對蘇秦如何看待?安知他不恨蘇秦?一旦僵持,最危險的還是王室。此情此景,燕易王如何敢貿然説話?
“啊哈哈哈哈哈!啪!”突然,殿中一陣長笑,吊着一隻胳膊的子之拍案而起,竟在大殿中悠然的踱着步子:“好個燕國啊!自命王族戰國,別的不會,卻會中傷功臣,會自毀長城,會奪爵罷職,會滿門斬首,還會聒噪着誣陷天下名士!”他揶揄的笑臉突然變得殺氣騰騰,指着滿堂老世族厲聲罵道:“一窩蠹蟲!一樹黑老鴉!一羣酒囊飯袋!武信君萬里馳驅,奔波合縱,爾等哪裏去了?武信君親臨戰陣,嘔心瀝血,爾等哪裏去了?大軍敗退,武信君獨守戰場,三復生白髮,爾等哪裏去了?今,武信君顧全燕國安危大局,不去他邦,獨來燕國,如此大忠大貞,爾等竟敢做狂犬吠?真有膽啊!子之今正告爾等:誰敢對武信君惡意中傷,子之不答應!我三萬六千鐵甲鋭士不答應!爾等不是有兵麼?來呀,明便擺開戰場,看誰家血成河?!”子之臉鐵青,單臂一揮,一陣沉雷似的腳步聲便轟隆隆壓進大殿,兩個鐵甲方陣立時森森然矗立在殿中!子之冷笑着單臂一指:“他們都是百戰餘生,跟着子之從死人堆裏爬出來不知幾回,爾等有話,對他們説!”大殿中死一般的寂靜。
這一番嬉笑怒罵,當真是雷霆萬鈞,匪夷所思!所有的虛與周旋都被撕扯得乾乾淨淨,只剩下赤的實力較量了。饒是蘇秦見多識廣,也想不到子之竟在王宮之中當着燕王用如此手段,如此震懾朝局!饒是燕國臣僚們風聞子之凌厲,也想不到此人竟如此狂悖,如此威猛!且不説子之是燕國聞名的戰將,最可怕的是,隨他征戰多年又浴血逃生的幾萬亡命甲士便戳在宮外,森森矛戈便在眼前!老世族封地的全部甲兵聚集起來,也當不得這些久經惡戰的兵一陣衝鋒,當此情景,誰不膽顫心驚?誰還敢大聲息?
“好!”燕易王卻笑着站了起來:“本王自有公斷:武信君功勳卓著,對燕國忠貞不二,加封地一百里,任燕國開府丞相!子之浴血奮戰,揚我國威軍威,爵封成義君,職任上卿上將軍!班師將士,兵士賜爵一級,千夫長以上者晉爵兩級!方才攻扞武信君者,各削爵兩級,減封地三十里!上卿啊,命甲士們下去吧。”
“臣,謹遵王命!”子之一揮手,兩個方陣便隆隆出了大殿。
一場滅頂之災就這樣過去了。燕易王與蘇秦、子之重新結成了穩固的君臣同盟,蘇秦做了開府丞相,子之做了上將軍外加一個監理政務的上卿,燕易王的地位也空前鞏固。燕國老世族在這場短兵相接的較量中完全失敗了,完全蟄伏了。燕易王與蘇秦、子之連續會商三,決意君臣同心,整飭吏治,訓練新軍,使燕國真正崛起。
就在這時候,張儀的和親車隊到了。
燕易王敍説了與秦國聯姻的來龍去脈。蘇秦是贊同的,認為時勢所迫也只能如此,況且也能夠給燕國爭取一段時間,只有等燕國息過來,才能再圖合縱大計。子之也贊同聯姻,但卻主張藉此除掉張儀,説話是一如既往的直截了當:“張儀,六國禍亂之外源,武信君之死敵,不殺此人,六國永無寧,合縱大計終成泡影!”對子之這種動輒赤訴諸殺戮的做法,蘇秦本來就覺得有些不對味道,如今子之竟要殺掉張儀,不令他震驚了。蘇秦沉着臉道:“上將軍所言,大是不妥,邦國相爭,依靠暗殺而取勝者,未嘗聞也。燕國若開殺戮使節之先河,將自毀於天下!”燕易王呵呵笑道:“上將軍啊,張儀就那麼好殺?此事還是罷了。”
“好。”子之快拍案:“臣心思疏,未想到張儀是秦國使節一層,武信君既然反對,子之就此作罷。”卻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但是,蘇秦仍然不放心,他知道子之一旦認定某事,必要做成方肯罷休,殺張儀絕非他臨機閃念,也許在河內戰場大敗時他就恨上了張儀。蘇秦反覆思忖,派三弟蘇代以商議婚期為名,到上將軍府留心查看。蘇代去住了一宿,回來説沒有發現異常動靜。蘇秦還是半信半疑,只有吩咐荊燕私下多多留心,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三月初三,張儀的送親軍馬在薊城南門外十里紮下了大營。
按照禮儀,燕易王在約定期將秦國公主進王宮成親,張儀才能進入薊城入住驛館,開始邦活動。在此之前,只能在薊城外等候親。張儀雖然不急,但也不想夜長夢多。大營扎定,立即修好國書,派行人嬴華進入薊城與燕易王約定期。嬴華午時出發,暮時分便轔轔歸來。燕易王派出了司正隨同嬴華前來,撫送親軍馬,帶來了一百隻養、十頭牛、三十頭豬並六十壇燕山老酒。司正帶來的國書確定:三後燕王親,舉國大酺!
當夜,張儀便下令軍士殺牛宰羊,特許每個甲士飲酒一大碗!軍中歡呼不斷,立即便是炊煙裊裊熱氣騰騰,料峭的寒風頓時便減了威力。在滿營歡聲中,張儀與嬴華、白山並櫟陽公主議定了若干送親事務,不知不覺間已到了三更時分。
“稟報丞相:帳外有一商人求見。”軍務司馬匆匆進來稟報。
“商人?讓他進來吧。”白山霍然起身:“且慢。我先去看看。”便大步出帳。片刻之後,白山帶進來一個年輕的後生,雖是布衣風塵,卻是沉穩英秀。張儀眼睛一亮:“你?你是蘇代?”後生深深一躬:“張兄果然過目不忘,小弟正是蘇代,張兄別來無恙?”張儀哈哈大笑,過來便拉住蘇代:“哎呀呀,我師説蘇氏當有三傑,果然應驗!蘇厲呢?”
“蘇莊兄嫂們尚須照應,四弟一時不能離開。”
“好好好,來,坐了慢慢説。”
“多謝張兄。”蘇代一拱手:“小弟時間無多,張兄看了此信我便要走了。”説罷從間摸出一方羊皮紙遞過:“二哥一番苦心,望張兄體察。”張儀連忙打開羊皮紙,兩行悉的大字分外清晰——薊城有不測風險,張兄當作速離開,毋得強自犯難,切切張儀笑道:“好,蘇代啊,我想見蘇兄一面,可行麼?”
“二哥説,各謀其國,各忠其事,未分勝負,不宜相見。”張儀默然片刻:“也好,代我向蘇兄致意,也轉告蘇兄:三後張儀便入薊城,非不領蘇兄之情義,時也勢也。”
“如此蘇代告辭了,張兄保重。”
“且慢。”張儀從間大帶上出一把皮鞘短劍:“這是我為蘇兄物的一把利器,合於蘇兄劍路,目下燕國正在動盪之中,望蘇兄多加防範。”
“張兄…”蘇代接過短劍深深一躬,便匆匆去了。
大帳中一時無話。白山送蘇代回來,見幾個人都低頭沉思的樣子,忍不住道:“丞相,連夜回咸陽吧,末將派三千鐵騎護送,燕國不敢傷及公主,他們只要害丞相。”
“白山,坐下吧。”張儀笑道:“誰説我要走了?你我好賴也一起打過仗了,張儀貪生怕死麼?”白山着急道:“丞相,不是你貪生怕死,是秦國不能沒有你。”張儀搖搖頭道:“每一個秦人都是秦國的子民,我張儀也是。白山啊,你要知道,邦也是戰場,也需要勇氣膽識,貪生怕死者,打不了勝仗,也辦不好邦。”
“丞相教誨,白山明白!”白山深深一躬:“我這五千騎士寧可粉身碎骨,也保得丞相公主平安!”
“我看沒事兒。”櫟陽公主笑道:“燕國就是這個子之,防住他,就一切了結。”嬴華走過來道:“白山將軍,你軍中可有鐵鷹劍士?”
“有,正好十個。”
“好!全數給我。你只管打仗,丞相公主不用你分心。”
“是,末將明白。”張儀笑道:“如此妥當,還有何好怕啊?好了,三後進薊城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