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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六國聯軍的統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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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起來,子蘭練了一趟箭術,百步之外連二十支長箭,竟是箭箭上靶,且有十支正中鵠心!引得晨的護衞騎士們一片歡呼驚歎,剎那之間,子蘭豪氣頓生,便健步登上了帥帳外三丈多高的雲車,要了望一番敵情。

朝陽正在身後山頭,遙遙西望:函谷關只是大山中一個影影綽綽的黑點兒而已,關外更是空闊明朗,除了沉沉大河,便是蒼黃的原野,連大片軍營的影子也沒有!子蘭到困惑:四十八萬大軍壓境,秦國竟是沒有動靜?斥候探馬沒有發現秦軍集結,咸陽楚商也説秦國平靜如水,連這咽喉要函谷關也是毫無異常,當真是匪夷所思!按照在郢都發兵時的估計,兇狠的虎狼秦國絕不會坐等六國大軍進攻函谷關,一定是傲慢的擺開陣勢與聯軍酣戰,從而潰敗湮沒在無邊無際的六國聯軍海洋裏!可如今連秦軍的影子也見不到,子蘭還真有些茫然了,一時竟想不出從何下手來啃這塊硬骨頭?

隱隱約約的,遠方山塬上的蒼蒼草木,竟化做了莽莽叢林般的旌旗矛戈,使他驀然一個靈一身冷汗!靜下神來,子蘭不啞然失笑,四十八萬對十五萬,何至於此?抬頭再看,卻見營寨之外的官道上兩騎快馬揚塵而來,漸行漸近,卻見為首騎士紅衣散發,既無甲冑又無冠帶,卻是猜不出來人路數。莫非是咸陽商家趕來報訊?心念一動,連忙便下了雲車。

“稟報柱國將軍:總帳荊燕將軍營門候見。”軍吏趕來高聲稟報。

“荊燕將軍?噢,蘇秦那個護衞啊,讓他進來吧。”子蘭很膩煩“總帳”這兩個字,聽説是總帳來人,臉上頓時暗淡下來,丟下一句話便轉身走進大帳。

營外來者正是蘇秦與荊燕,想到自己沒有帶儀仗護衞,為免麻煩,蘇秦便讓荊燕報名,沒有顯自己身份。片時得軍吏允許,兩人了馬繮便步行進寨。楚國軍營東依虎牢山,西臨洛水,正卡在大河南岸的衝要地帶。軍營內軍帳連綿,按照車兵、騎兵、步兵分為三大內寨。子蘭的中軍大帳設在最大的車兵營寨,軍帳之間兵車羅列戰馬嘶鳴,氣勢竟是十分宏大。

“荊燕啊,楚國軍容如何?”蘇秦打量間笑問。

“一片熱鬧,沒聞出殺氣。”荊燕皺着眉頭。

蘇秦一怔,一路走來卻不再説話。轉過一個小山包,便見一座兵車包圍的中軍大帳,氣勢大是顯赫:外圍是兩千騎兵的小帳篷,第二層是二百輛兵車圍出的巨大轅門,第三層是一座土黃的牛皮大帳,足足頂得十幾座兵士帳篷,轅門口肅然立着兩排長矛大戟的鐵甲衞士,一直延伸到軍帳門口。轅門兩邊,兩面三丈多高的大纛旗獵獵飛動,一面大書“大楚柱國將軍昭”一面大書“六國上將軍子蘭”即或是不諳軍旅的人隨意看去,這座大營的規模與氣勢,都要比蘇秦的六國總帳大多了。

“六國上將軍?誰封的?莫名其妙!”荊燕黑着臉嘟噥了一句。

蘇秦微微一笑:“報號吧。”荊燕大步上前:“總帳司馬荊燕,請見子蘭將軍!”轅門口的帶劍軍吏板着臉道:“六國上將軍正在沐浴,轅門外稍待。”見荊燕一副想發作的神氣,蘇秦指着轅門內高高矗立的一架雲車問:“這是攻城利器,擺在中軍大帳卻是何用場?”

“哼哼,這裏又沒有敵城,觀賞山水罷了!”荊燕一臉輕蔑的冷笑。

蘇秦看了荊燕一眼,正想叮囑他幾句,轅門內突然傳來一聲楚人特有的尖鋭高宣:“燕國司馬荊燕進帳——!”一嗓子傳來,蘇秦便覺得不是味道,看看荊燕,臉卻是愈發難看,蘇秦低聲道:“沉住氣了,走。”便跟在荊燕身後要進轅門。

“且慢!此乃六國上將軍大帳,小小司馬豈能帶隨從?退下!”隨着一聲呵斥,一柄彎彎的吳鈎便閃亮的指到了蘇秦前!

“大膽!”荊燕一聲怒喝,疾如閃電般伸手拿住了軍吏手腕,輕輕一抖,吳鈎“噹啷!”跌落。軍吏臉驟變,尖聲大喝:“拿下了!”便聞兩排甲士“嗨!”的一吼,一片長矛大戟便森然圍住了兩人。

荊燕高聲長喝:“六國丞相蘇秦駕到——!子蘭將軍出——!”軍吏甲士不愕然,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大帳口傳來一陣大笑:“原是丞相到了,子蘭失敬。”隨即又是一聲威嚴的呵斥:“成何體統?退下了!”隨着笑聲與呵斥聲,便見全副戎裝斗篷拖地的子蘭大步走了出來。蘇秦在轅門外笑道:“人説大將軍八面威風,果然不虛也。”子蘭一拱手道:“身負重任,不敢荒疏,請丞相恕不敬之罪。”蘇秦也是一拱手笑道:“匆忙前來,未及通會,原是我疏了。”子蘭連連道:“丞相此言,子蘭可不敢當呢。”説着便請蘇秦進入了大帳。

中軍大帳很是整肅,帥案前的兩排將墩直到帳口,足足有三十多個;大帥案正中橫架一口楚王劍,左邊兵符印信,右邊令旗令箭;帥案背後立着一個巨大的本木屏風,屏風正中卻是一隻黑的九頭猛禽!蘇秦知道,昭氏祖居於雲夢澤東部的大江兩岸,那裏有龜蛇兩山夾峙江水,是楚國中部的險要形勝;可能是降伏龜蛇的願望所致,中部楚人向來信奉久遠傳説中的九頭猛禽,以這種怪鳥做保護神。子蘭的中軍大帳也以九頭鳥為帥記,可見這種猛禽在中楚的神聖。

“軍中不上茶,丞相要否飲酒?”子蘭坐進帥案,濃濃的笑意也遮不住矜持與威嚴。

“身在軍營,自當遵守軍法,茶酒皆免了,蘇秦惟想聽聽將軍謀劃。”蘇秦被軍吏領到帥案左下側的軍師席上。荊燕看得直皺眉,蘇秦卻是坦然微笑渾然無覺。

“既設六國總帳,運籌謀劃自當由總帳出之。子蘭為將,惟受命馳驅戰陣了。”

“將軍既有此言,蘇秦當坦誠以對。”蘇秦原先也預料到子蘭可能對總帳心有不快,但卻沒想到如此耿耿於懷,便推心置腹道:“合縱有約:軍雄者為將。總帳之設,原為斡旋糧秣輜重,督導協力作戰,並非調遣大軍戰事。柱國身為六國上將軍,既無人取代,亦無人掣肘,尚望將軍以大局為重,與總帳同心協力。若將軍心有隱憂,蘇秦即可撤去總帳。”

“子蘭原是笑談,丞相卻是言重了。”子蘭心中大是舒坦,臉上卻是一副憂戚:“傳言申君力主換將,大敵當前,卻有此等陰謀,令子蘭寒心。”蘇秦大笑一陣:“將軍多心了,申君原是要你坐鎮六國總帳,做大元帥,如何竟成了換將?傳言者該殺也。”子蘭也哈哈大笑道:“丞相見笑了。”便岔開了話題:“丞相以為,我軍當如何應對?”

“蘇秦不諳軍旅,全賴將軍謀劃。只是這秦國不動,我心不安,卻不知將軍如何看?”子蘭一怔,隨即大笑:“無非畏懼我四十八萬大軍,又能如何?”蘇秦看看子蘭,竟是凝神沉思着不再説話。

“丞相毋憂。”子蘭笑道:“無論秦人如何智計百出,打仗總是要兩軍對陣了。秦國總是沒有妖法,能靠躲避取得勝利麼?彼不來,我便去。明我便猛攻函谷關!”

“函谷關間不方軌,狹長幽深,關下至多容得數千人,四十八萬大軍卻如何擺佈?”子蘭原是鼓勇之間口而出,被蘇秦一問,竟是難以回答,期期艾艾道:“輪番,猛攻,看,看他能撐得幾?”蘇秦幽然一嘆:“子蘭將軍,請到總帳一趟吧,眾口出良謀也。”子蘭面通紅:“要商議軍機,也當在中軍大帳了,總帳算…”卻生生打住了。

“好吧。”蘇秦輕輕叩着長案:“今晚,我等便來中軍大帳。”正在此時,帳外馬蹄聲疾,斥候沉重急促的腳步直入大帳:“稟報六國上將軍:秦軍出動了!函谷關外遍地營寨!”子蘭拍案大喝:“當真胡説!方才還沒有蹤跡,難道秦軍是神兵?”斥候息道:“不,不敢假報,上將軍一看便知。”子蘭陰沉着臉霍然起身,也不看蘇秦一眼便大步出帳。蘇秦已經出了大帳,跟着子蘭便上了雲車。

在高高的雲車上,眼界分外開闊,向西望去,但見函谷關外滿山遍野都是黑旌旗,連綿營寨!埋鍋造飯的裊裊炊煙,在明淨的藍天下竟是如在眼前。蘇秦雖然目力不佳,卻也確定無誤的看出了那是真正的軍營,而不是虛妄的幻覺。子蘭大皺眉頭,徑自不斷的嘟噥:“哪來得如此快捷?鬼魅一般,當真鬼魅一般!”蘇秦肅然道:“子蘭將軍,秦軍出戰,我軍當速定對策,我與四公子午後便到。”説完也不等子蘭回答,便徑自下了雲車。

回到總帳,正當中飯時刻。偌大總帳雖然已經收拾乾淨,但四公子卻依舊個個酣醉如泥的倒卧在後帳,鼾聲一片,酒氣沖天。蘇秦立即給侍女領班下令:“小半個時辰,讓他們立即清醒過來,辦不好軍法從事!”侍女們立即忙碌起來,醒酒湯、冰塊浸汗巾、涼茶、冷水、按摩拿捏,能用的辦法一齊上,終於使四公子醒了過來。雖然醒了,卻都是頭重腳輕悶噁心,申君噢呀呀一陣嘔吐,其他三人便也立即跟着大吐起來,帳中竟是污穢酒臭一片!侍女們掩鼻侍奉,四個人猶自軟在地上。蘇秦不堪忍受,一個人在帳外踱步,帳內動靜卻聽得清楚,走進來吩咐道:“去衣服,冷水澆身!”侍女們一陣愕然,但見蘇秦陰沉肅殺的模樣,只好紅着臉將四公子光,人各一桶冷水便向四公子兜頭澆下!大帳中立即水淙淙,變成了一片泥濘。此時,只聽一陣噢呀啊噫的叫聲,四個人終於完全清醒過來了。待四人換好乾衣物收拾齊整,蘇秦已經命人將酸辣羊羹擺好,四人唏溜呼嚕的喝下,出得一身熱汗,才神了起來。

“噢呀呀武信君,你這是何苦來哉,如此痛飲,不大睡三,如何過得了?”蘇秦揶揄笑道:“莫非要做了秦軍俘虜再醒來?”

“秦軍出動了?”孟嘗君大是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