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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門客大盜開齊國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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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宮門司馬頓時神抖擻如釋重負。

緇車轔轔碾過長街,孟嘗君第一次茫然無計了。赫赫孟嘗君竟見不上齊王,有這種咄咄怪事麼?看來,這個堂兄新王是有意不見他無疑了,有意不見,便是有意搪六國合縱,豈有他哉?六國丞相蘇秦來解這個筘兒,齊國合縱專使孟嘗君,竟連面君程序都啓動不了,顏面何存?這時,他才對蘇秦方才的話體察出意味來了。想想頗覺奇怪:蘇秦事先探聽清楚了臨淄內幕麼?不象。蘇秦做事極是方正,不可能也沒有時間秘密探聽臨淄王宮的內情。看來,蘇秦對齊王的心思是揣摩透了,至少比他這個齊國重臣要清楚得多。一番嘆息,孟嘗君雄心陡起,腳下猛然一跺,那輛駟馬緇車便在空曠的長街飛馳起來,隆隆轔轔聲勢驚人!

生就的好強好勝,越是常人不能做到的事,孟嘗君便越是來勁。

記得母親説過:他是五月初五生的,能活下來便是個奇蹟。按照陰陽家的説法:五月子敗家,不利父母。當初,太醫號準了母親生子期後,父親田嬰便憂心忡忡,思前想後終於咬着牙對母親説:“不要了!不要生這個兒子了。”可母親身為小妾,卻將兒子看成了生命,當時雖然沒説話,實際上已經打定主意要生這個兒子!於是,母親便與忠實的女僕在臨淄郊野找了個農家住下,將兒子生了下來,寄養在農夫家中。

後來,母親便時不時偷偷去探望兒子。五年後,母親秘密託人,將兒子送進了稷下學宮讀書。十歲時,孟嘗君已經長成了一個談吐不凡的英俊少年。有一次,母親鼓起了最大勇氣,將兒子帶到了田嬰面前。田嬰一見,很是喜歡這個英氣的少年,問可是母親的孃家族侄?母親低聲回答:“不。他是你十年前的兒子,取名田文。”父親驚愕憤怒:“當命你不要生,如何竟敢擅自生了?!”母親嚇得瑟瑟發抖:“君若不取,妾身與兒子遠走便是了。”少年田文卻昂昂擋在母親身前,向父親一躬:“君為王族名士,能否見告,何以不要五月子?”田嬰氣呼呼道:“五月子,長大後不利父母,男害父,女害母!”田文高聲道:“人生受命於天?還是受命於家?”父親一聽,愣怔着不説話了。田文昂昂然高聲道:“我若受命於天,你又有何憂?我若受命於家,則必當光大門户,無人能止!”父親驚愕沉默良久,終於長嘆一聲:“罷了罷了,你,就留下吧。”迴歸王族公子的身份後,田文在家族中還是被視為“庶出五月子”處處受氣,母親也是鬱鬱寡歡。少年田文憋悶極了,心中一百個不服氣,下決心要顯示學問,改變母子處境。一,四十個兒子濟濟一堂,由父親考校學業。例行問答完畢,父親説:“周旋列國,辯才當先,誰若能問得住我,誰便是田門英才。”錦繡華貴的大小哥哥們爭先恐後的發問,竟是一個也沒有難住父親。父親長嘆一聲:“看來,田門到此為止矣!”此時,田文霍然起身,高聲發問:“子之子為何?”

“為孫。”父親悠然笑了,兄弟們也鬨堂大笑——如此問話,太淺薄了!

“孫之孫為何?”田文卻是繃得緊緊的。

“玄孫。”

“玄孫之孫為何?”父親愣住了,搖搖頭:“不知道了,你等誰個知道啊?”廳中一片搖頭,卻是沒有人再笑了。父親回頭問:“文兒,你自己知道麼?”田文高聲答道:“玄孫之孫為來孫,來孫之孫為昆孫,昆孫之孫為仍孫,仍孫之孫為雲孫,雲孫之後,以代計之。此謂人倫梯次也。”舉廳驚愕,田文一舉在家族中成名!父親對他開始另眼相看了。有次父親問他:“子以為田氏有何缺失?”田文肅然答道:“古云:將門必有將,相門必有相。田氏富豪敵國,門下卻無一賢,誠非大患乎?”父親睜大雙眼看着他,當真是驚訝了。第二天,父親便命田文為掌家公子,主接待賓客招賢納士。幾年之間,田文的豪俠睿智與特立獨行的做派,便使諸多名士賓客深為欽佩,田氏敬賢的名聲大起,田嬰家族倏忽成為齊國舉足輕重的勢力。列國諸侯但凡出使齊國,都指名道姓的要求田文做會談特使,末了,竟紛紛請求齊威王與田嬰將田文立為世子。正是在這種聲望下,田文終於成為田嬰家族的嫡系棟樑。

孟嘗君沒有失敗過,更沒有在邦賓客的周旋中失敗過。更何況,這次六國合縱是他功業名望的基,如何能敗在一個最不起眼的環節上?

回到府中,孟嘗君立即急召門客舍人議事。片刻之間,二十多個舍人聚齊,孟嘗君將事情一説,眾人竟是一片默然。孟嘗君從來不公然指責門客,只是陰沉着臉不停的兜圈子踱步,舍人們你看我我看你,竟大是難堪。誰都知道“養兵千,用兵一時”如今孟嘗君要在這些奇能異士中找一條出路,眾人卻是無計可施,安得不如坐針氈?

良久,馮驩道:“主君,我看可讓蒼鐵一試。”

“如何試法?”馮驩囁嚅道:“只是,主君要失去一件寶物了。”孟嘗君冷冷一笑:“何物是寶?你倒是好清楚。”馮驩知道仗義疏財的孟嘗君真是生氣了,便連忙如此這般的説了一遍,舍人們竟是紛紛點頭稱是。孟嘗君思忖一番也覺可行,不笑道:“好!我這便去見蒼鐵,其餘接應事宜,馮驩調遣便了。”舍人們散去,孟嘗君便向門客院的車騎部來了。

蒼鐵,出身赫赫大盜,可是門客中一個獨一無二的人物。此“盜”卻非竊賊或尋常搶劫者,而是反抗官府的奴隸叛逆軍。秋戰國之世,盜軍蔓延最廣泛的,是奴隸制解體最緩慢的楚國。在楚國盜軍中,勢力最大戰鬥力最強的,是“盜蹠軍”蹠率領的盜軍,全部是官府罰做苦役的奴隸,臉上烙着永遠的印記,走到那裏都是永遠的罪犯。逃亡造反後,他們或在楚齊吳越魏幾個大國,或在十多個小國的邊界山地,或在茫茫大湖中竄,以各種形式襲擊官府,竟是防無可防剿無可剿,一時震動天下!後來,在各國官軍的圍追堵截下,蹠終是戰死了。但是,蹠的盜軍並沒有銷聲匿跡,而是散成了幾股逃進了高山密林。其中一股近千人的盜軍,竟從楚國北部山地偷越過秦國大散嶺,向北竄到了陰山草原。

十餘年後,中原大勢漸漸穩定,奴隸制也土崩瓦解了。這股竄草原的楚國盜軍,在爭奪水草的拼打中只剩下了三百多人,也都到了四十多歲,竟是益的思念故土。最後,頭領拍板決斷:回中原!經過一年多的仔細打探,他們選擇了齊國薛邑作為落腳之地。這薛邑,便是田嬰家族的封地,與楚國風習相近。當時的田文雖然還未封君,但已掌家多年。他聽説封邑來了一羣民,也沒在意,便下令劃出一大片山林讓他們定居。畢竟,在人口稀缺的戰國,沒有人會拒絕民逃入自己的封地。

,孟嘗君率領門客騎士到這片山林去狩獵。剛到山口,便聽得山林中一片響遏行雲的嘶鳴!門客中有一人原是馬賊,斷定這是漠北野馬特有的嘶鳴。孟嘗君大覺奇怪,便當即遴選了十名騎術劍術俱佳的門客,隨他進山查看。進得山谷草地,眼前的景象竟使所有人到震驚:四匹雄駿的火紅馬駕着一輛龐大的鐵車,在兩山之間來回飛馳!鐵車上的馭手長髮飛舞黝黑瘦,身包一張斑斕虎皮,彷彿一段生鐵釘在車轅,手抖四馬繮,口中不時吹出各種呼哨。每到山,駟馬便一齊嘶鳴、一齊急劇轉彎,聲震山嶽間竟是比四個人一起反身跑還來得整齊利落!那風馳電掣的車速,任誰也聞所未聞,那幾乎貼着草地飛起來的氣勢,任誰也大為嚮往。孟嘗君情不自的高喊:“壯哉猛士——!造父重生——!”隨着山鳴谷應的喊聲,駟馬鐵車驟然回頭衝來,又在閃電般的衝擊中,驟然山嶽般釘在了距離孟嘗君五尺開外。但見駟馬人立,鐵輪隆隆,草皮大飛,門客們不約而同的跳開,卻只有孟嘗君紋絲不動的釘在原地。

“閣下有此膽識,可是公子田文?”鐵漢子在高高的車轅上昂昂拱手。

“正是,閣下高名大姓?”

“在下蒼鐵。”就這樣,一番快意攀談,一通大烈酒,蒼鐵硬是帶着十五條長髮遮着烙印的漢子,做了田文的門客。這蒼鐵,便是漠北盜蹠軍的首領。在陰山漠北竄的近二十年裏,這十六人為了悉馬上生涯,練就了一身降伏野馬的高超本領。蒼鐵本是郢都造車坊的苦役奴隸,悄悄跟一個造車工師學了一手高明的造車術。但更為難得的是,蒼鐵對駕車馴馬有着過人的天賦,在盜蹠軍中是唯一的馬上猛士。進入漠北,蒼鐵為了使殘餘兄弟在匈奴驃騎下生存,非但教習馬術,而且帶領兄弟們馴服了一批野馬。為了在進入中原後站穩腳跟,他們在中山國秘密打造了一輛鐵輪車,用馴化的四匹野馬駕拉,由蒼鐵做馭手,可行三千里!為此,軍中兄弟都説:蒼鐵就是給周穆王駕車會見西王母的造父。後來,蒼鐵便有了“追造父”這個名號。要將如此車馬與如此人物送出去,孟嘗君確實心疼。更重要的是,還不知道蒼鐵是否願意這樣做?蒼鐵不是尋常門客,孟嘗君絕不想使他有絲毫的為難。一個浴血百戰的英雄,一個九死一生奴隸,任誰都不會輕慢這樣的人物。

半個時辰後,孟嘗君走出了蒼鐵的小院落,回到府中已經是腳下飄浮,倒身榻上便睡了過去。

上三杆時分,齊宣王田闢疆正在湖邊與一個老人對弈。

極為平庸的棋藝,絲毫不影響齊宣王酷愛黑白子游戲,更不影響他與天下聞名的高手對陣。從做太子時算起,他已經記不清與多少棋道高人切磋過了,奇怪的是,無論切磋多少高手,他的棋藝始終沒有絲毫長進,齊宣王也是絲毫的不放在心上,依舊是每三局,局後便走進了書房或殿堂。今對局的老人,是新到稷下學宮的一個陳國棋士。老人布衣白髮,棋風卻是凌厲無匹,眼看殺得黑棋全盤無一片可活,齊宣王竟是每死一片便哈哈大笑一陣,卻沒有星點兒繳棋認輸的意思,依然是東一榔頭西一槌的橫衝直撞。老人也是怪異,既不生氣,也不懈怠,更無高興,只是石俑一般肅然端坐,一板一眼一刀一槍的應對着,該殺死的絕不退讓,該防守的絕不冒進。齊宣王眼看全盤皆死,大笑拍案:“好棋!再來第二局!活一片我便贏!”侍女正在收棋,宮外卻突然傳來一陣響遏行雲的蕭蕭嘶鳴!齊宣王眼睛一亮,正待發問,內侍總管一溜碎步跑來:“稟報我王:宮門外有人獻寶!”齊宣王霍然起身:“是千里馬麼?”

“我王聖明!不是一匹,是四匹,還有千里雲車!”

“宣他進宮…且慢!”齊宣王突然打住,略一思忖道:“領他到宮城東門等候。”

“謹遵王命。”老內侍答應一聲,一溜碎步便消失了。

齊宣王撂下棋士老人,一句話也沒説便匆匆走了。對於圍棋黑白子,田闢疆是愛而無心玩樂而已,但對於良馬名車,田闢疆卻是真正的行家裏手,説愛之入骨也毫不為過。齊國正在最強大的時候,父王也叮囑他不要輕易的將齊國引入戰國糾葛,只要守得住齊國的富庶昇平,與中原列國做長期競爭,齊國便可大成。守定這個宗旨,他便有的是閒暇時間,有的是府庫金錢,有的是無上權力,便能夠將他的喜好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田闢疆不是昏聵君主,他自認玩樂是有度的:每三局棋,每一趟馬,其餘時間處置國務;三局棋是無意消閒,一趟馬卻是極為認真的錘鍊騎術車技,黑白子再輸也不打緊,車馬錘鍊卻務求有長進。一個騎術車技的環節不,田闢疆便絕不罷手。往往是車馬出城時説好的一個時辰完畢,回來時卻已經是掌燈時分了。這幾為了避開孟嘗君,田闢疆已經多沒有出城趟馬了,雖覺憋悶異常,卻也是無可奈何,今有人獻來寶車良馬,聽那響遏行雲的嘶鳴之聲,田闢疆便知絕非虛妄,自然是再也忍不住了。

宮城東門,是個清淨隱秘的偏門,但凡君主秘事都從這裏出入,等閒大臣不會在這裏出現。田闢疆換好一身狩獵甲冑,便飛馬來到東門,剛剛在箭樓女牆站定,便見林間大道中一輛駟馬高車紅雲一般飄了過來,轔轔隆隆聲勢驚人,到得箭樓前三丈處卻嘎然剎車,駟馬一車竟如同釘在地上一般!

“好——!”田闢疆拊掌高聲讚歎。

“稟報我王:獻寶義士到了。”車廂中的老內侍尖聲喊着。

“草民鐵蒼,參見齊王——!”車轅上一個鐵般的漢子拱手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