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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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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老媽認為,九老爺子不該去與四老爺子爭奪女人。天下的女人那麼多,你另找一個不就行了?男人們就是這樣,無論什麼東西,一爭起來就成了好的,哪怕是一攤臭屎!男人們都是一些瘋瘋傻傻的牙狗,五老媽撇着嘴説,我真看不出那個小媳婦有什麼好看的地方!你四老媽和你九老媽實在都比那個女人要好出三倍。她不就是五冬六夏都穿件紅褂子嗎?不就是她那兩個‮狗母‬得比別人高一點嗎?

女人最仇恨的是女人!因此休想從一個女人嘴裏聽到對另一個女人客觀公正的評價。

我把一支高級香煙遞給好佔小便宜的十六叔,讓他告訴我四老爺和九老爺爭奪紅衣小媳婦的詳細過程。十六叔用咬慣了煙袋的嘴巴笨拙地含着煙捲,神詭秘地説:不能説,不能説。

我把那盒煙捲很自然地進他的衣袋裏,説:其實,這些事我都知道,你説不説都無所謂的。

十六叔把口袋按按,起身去了門,回來,着煙,眯着眼,説:五十年前的事了,記不真切了…

四老爺子帶着從美麗士兵屍體上繳來的手槍,踩着搖搖墜的木樁石橋,趁着天鵝絨般華貴的夜空中明亮的星光,去跟紅衣小媳婦幽會。(這事都怪九老爺子不好,十六叔説,九老爺也嗅着味去啦,他也提着槍呢!四老爺有一天晚上發現了從小媳婦的門口閃出一個人影,從那奇異的步態上,四老爺猜出是自己的親兄弟。那小媳婦也是個臭‮子婊‬,你跟四老爺子好了,怎麼能跟九老爺子再好呢?不過也難怪,那年夏天是那麼熱,女人們都象發瘋的‮狗母‬。)四老爺的心肺都縮成一團,急匆匆撞進屋去,聞到了九老爺子的味道,紅衣小媳婦慵倦地躺在炕上,四老爺掏出槍,頂住小媳婦的口,問:剛才那個人是誰?小媳婦説:你看花眼了吧?(有一種女人幹那事沒個夠,四老爺子那時四十歲了,神頭兒不足啦,她才勾上了九老爺子。)聽説四老爺子自己配製了一種藥?

什麼藥,還不就是‘六味地黃丸’!

小媳婦究竟是被誰打死的?

這事就説不準了,只有他們兄弟倆知道。反正不是四老爺子打死的就是九老爺子打死的。幾十年了,誰也不敢問。

四老爺和九老爺開着槍追逐的事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就是打死小媳婦那天。弟兄兩個互相罵着,他他的娘,他他的老祖宗,其實他跟他是一個娘生的,也沒有兩個老祖宗。

開了那麼多槍,竟然都沒受傷?

受什麼傷呀,畢竟是親兄弟。四老爺子站在橋上,用力跺着腳,渾身顫抖着,臉上身上都沾着麪粉(好象一隻從麪缸裏跳出來的大耗子,腐朽的石橋搖搖晃晃),他對着河水開一槍,(河裏水花飛濺,)四老爺擠着眼,罵一句:老九,我你親孃!九老爺子也是滿身麪粉,白褂上濺滿血星子。他瘋狂地跳着,也對着河水開一槍,罵一句:四子,我你活老祖宗!兄弟倆就這麼走走停停,罵着陣,開着槍,回到了村莊。

他們好象開玩笑。

也不是開玩笑,一到院裏,老兄弟倆就打到一堆去啦,拳打,腳踢,牙啃,手槍把子敲。九老爺子手脖子上被四老爺子啃掉一塊,四老爺子的腦袋瓜子被九老爺子用槍把子敲出了一個大窟窿,嘩嘩地淌血。

沒人拉架嗎?

誰敢去拉呀!都握着槍呢。後來四老爺子直地躺在地上,象條死狗一樣,九老爺子也就不打了,不過,看樣子他也嚇壞了,他大概以為四老爺子死了吧。

四老爺子的傷口沒人包紮?

你五老媽抓了一把幹石灰給他堵到傷口上。

後來呢?

三天後蝗蟲就從河北飛來了。

飛蝗襲來後,把他親哥打翻在地的九老爺自然就成了食草家族的領袖。他徹底否定了四老爺對蝗蟲的“綏靖”政策,領導族人,集資修築劉將軍廟,動員羣眾滅蝗,推行了神、人配合的強硬政策。

那羣蝗蟲遷移到河北,與其説是受了族人的動,毋寧説它們吃光了河南的植物無奈轉移到河北就食;或者,它們預到大冰雹即將降臨,寒冷將襲擊大地。遷移到河北,一是就食,二是避難,三是順便賣個人情。

飛蝗襲來那天,太陽昏暗,無名白大鳥數十隻從沼澤地裏起飛,在村莊上空盤旋,齊聲鳴出五十響悽慘聲音,便逍遙東南飛去。

頭上結着一塊白大痴的四老爺拄着一子站在藥鋪門前,仰臉望着那些白鳥,目睹神秘之光,誰也猜不透他心裏想什麼。

九老爺騎着一匹老口瘦馬,從田野裏歸來。他的帶上掛着兩支手槍,手裏提着一支皮鞭,臉上塗抹着一層白粉,怔忡着兩隻大眼珠子,打量着那羣白鳥。

白鳥飛出老遠,九老爺猛醒般地掏出手槍,一隻手擎着,另一隻手揮舞着馬鞭,打着瘦馬的尖,去追趕那羣白鳥。瘦馬慢地跑着,四隻破破爛爛的大蹄子笨拙地翻動着。九老爺在馬背上欠踢腿,催促着老馬。老馬疲力竭,鼻孔大睜開,腔裏發出(口歐)(口歐)的響聲。

草地上藤蘿密佈,牽扯瓜葛,老馬前蹄被絆,順勢卧倒,九老爺一個觔斗栽下馬,啃了一嘴青草。他爬起來,踢了卧在地上息的老馬一腳,罵一聲老馬的娘,抬頭去追尋那羣白鳥,發現它們已飛到太陽附近,變成了幾十個耀眼的白斑點。九老爺把皮鞭在脖頸後,掏出另一支手槍,雙槍齊放,向着那些白斑點。槍響時他縮着脖頸,緊閉着眼睛,好象繳槍投降,好象準備着接受來自腦後的沉重打擊。

那時正是太陽東南晌的時候,淡綠的陽光照耀着再生的鵝黃麥苗和水分充足的高粱子,草地上飛舞着純白的蛺蝶,有幾個族人蹲在一道比較乾燥的堰埂上拉屎。氣候反常,季節混亂,人們都忘記了時間和節氣。九老爺軟硬兼施,扶起了消極罷工的瘦馬。他剛要騙腿上馬,馬就快速卧倒,如是再三,九老爺無可奈何地嘆一口氣,對馬説:老爺子,我不騎你就是啦。馬不信任地盯着他看,九老爺細語軟聲,海誓山盟,那馬才緩緩站起,並且擺出一副隨時準備卧倒的姿勢,對九老爺進行考驗。九老爺説:你媽的個馬,男子漢大丈夫,説話算一句,我不騎你就是啦。

九老爺掛手槍,左手持馬鞭,右手牽馬繮,橫穿着草地,踢踢沓沓回村莊。偶爾抬眼,看到西北天邊緩慢飄來一團暗紅的雲。九老爺並沒有在意,他還深陷在對瘦馬怠工的沮喪之中。他認為由於瘦馬怠工使他沒能擊落怪異的白鳥。走到村頭時,他覺到一陣心煩意亂,再抬頭,看到那團紅雲已飄到頭上的天空,同時他的耳朵聽到了那團紅雲裏發出的嚓啦嚓啦的巨響。紅雲在村子上空盤旋一陣,起起伏伏地朝村外草地上降落,九老爺扔掉馬繮飛跑過去。紅雲裏萬頭攢動,閃爍着數不清的雪亮白斑。嚓啦聲震耳聾。九老爺咬牙切齒地迸出兩個字:蝗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