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颯颯傲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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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弟!”方臘一聽,一下子跳將起來。
“大哥,不錯,正是小弟!”只聽屋外一人朗聲答道。方臘和李仁忠等人俱是一驚,抬頭一看,卻見門外站着數人,均是傷痕累累——歐陽漠抱着汪孤塵,虛竹子攙着任得敬,銀川公主兩手各扶着一個西夏貴族打扮的中年人。此外卻還有三人,皆是一身黑夜行衣,左首是個二十出頭、英氣的青年漢子,右手是個長身玉立的妙齡少女,中間這人面似淡金,三綹短墨髯,卻正是數月前與自己在雁門關前惜別的三弟張叔夜。
方臘還未來得及張口,李仁忠和仁多保梁二人卻早已撲通撲通兩聲跪倒在地,顫聲道:“皇上,您安好?”那個年紀稍長的西夏貴族道:“皇侄、仁多將軍,可真辛苦你們了。”方臘暗道:“原來這人便是西夏國王李乾順,他身旁那人與他容貌倒有幾分相象,看來應該便是那阿吳小王爺的爹爹察哥親王了。”這二人正是李乾順和察哥,李仁忠不敢怠慢,忙將眾人請進屋內。段譽等人見虛竹子安然歸來,自是萬分歡喜。
“皇上…”李仁忠一開口,那西夏國王李乾順卻打斷了他的話,問虛竹子道:“賢婿,那二位俠士傷勢如何?”虛竹子忙又為汪孤塵和任得敬診了診脈,道:“父王放心,汪老爺子和任兄弟雖然傷得不輕,但幸好他二人內功深湛,服了九轉熊蛇丸,應該沒什麼大礙了。”方臘聽説汪孤塵無恙,略覺放心,見李仁忠等人正圍着李乾順問長問短,便一拉身旁張叔夜的衣袖,張叔夜會了意,當下便與他悄沒聲息地退到了屋外。一出屋,方臘便拉着張叔夜的手道:“三弟,多謝方才你救我一命。”張叔夜笑道:“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大哥,幾個月不見,怎麼倒生分起來了?”方臘哈哈一笑,道:“三弟,這些子你過得怎樣,怎麼又當起什麼蘭州巡檢來了?”張叔夜搖頭嘆道:“自從當咱們分手之後,我便進了京城,憑着我家的蔭封,在吏部掛了個名字。哪知直等了一個多月,朝廷才下旨意讓我到蘭州做巡檢。於是我便又千里迢迢地從汴京趕赴蘭州。剛到蘭州不幾天,便又接了詔書,説西夏即將入寇,讓我加緊練兵馬。那時我才到蘭州,也不知這消息的真假,只得一面練兵,一面四處打探消息。
“後來接了探子傳訊,説西夏小梁太后暗地與遼國勾結,圖謀叛國。我起先還有些不信,可耶律洪基攻打女真,西夏賢臣仁忠親王奉命出使南京調解,我便知道其中果有隱情了。”
“不錯,好一招調虎離山之計。”方臘口道。張叔夜道:“大哥所説不錯,自此,我便更加留心西夏的動向。果不出我所料,不幾天,靈州便發生了兵變,小梁太后指使嵬名阿吳和仁多保忠軟和國王李乾順和嵬名察哥等輔國重臣,還誅了國相梁乞逋的三族。
“後來我又接到消息,説小梁太后想要遷都興中府,並將國王等人都解了去。我料到她想先以遷都掩人耳目,讓我們以為西夏會加強興中府的兵力,而後從靈州發兵,打我們個措手不及…”
“於是你便搶先率兵奇襲興中府,一舉破城,擒住了西夏國王,隨後直搗靈州。哈哈,三弟,師父説你智謀超羣,果真不錯。”方臘拍了拍張叔夜的肩膀,笑道“有你坐鎮,蘭州的老百姓算是能過上幾年安定子了。”張叔夜苦笑道:“誰知以後又有什麼事情,這天下真能太平麼?”方臘想到自己興兵起義的宏願,自知到那時也許便會與他刀兵相向,頗不願提及此事,便岔開話題,問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何又會趁夜潛入靈州,還將西夏國王送了回來?”張叔夜笑道:“我擒住西夏國王之後,從他口中證實了此次遼夏同盟純系小梁太后之意,卻與旁人無關。我當時自思:與其貿然兵戎相見,到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借這個機會收攏西夏的人心。於是我便答應西夏國主興兵開赴靈州,在離城百里處遠遠地紮營,然後趁夜帶了幾名好手,同西夏國王和他弟弟察哥親王一道潛入靈州,準備先探一探皇宮的虛實,再舉火為號,打開城門,引兵如城。哪知一到皇宮便遇上了大哥你…”正説到此處,先前隨張叔夜而來的那一男一女卻走了過來,那少女笑盈盈叫了一聲:“張大哥,原來你在這兒呀。”
“這二位是…?”方臘問道。張叔夜一笑,指着那二人道:“這兄妹倆是我進京時的朋友,哥哥叫韓世忠,妹妹單名一個冰字,”又轉頭向韓氏兄妹道:“這就是我常向你們提起的方臘方大哥,還不見禮?”韓氏兄妹向方臘一抱拳,韓世忠道:“方大哥好,咱們兄妹早就聽説過您的大名,今得見,果然是英武豪邁,名不虛傳。”方臘一欠身,笑道:“韓兄弟太客氣了,方才若不是你們出手相救,恐怕我早已死在亂刀之下了。”韓冰笑道:“張大哥,那西夏國王請你和方大哥進去呢。”張叔夜向方臘一笑,道:“大哥,只顧和你敍舊,卻將大夥兒拋在腦後了。”方臘笑道:“也真是的,咱們快進去罷。”一進屋,李乾順便起身向張叔夜道:“張巡檢,這次多虧有你相助,才使孤王重掌西夏,也免了宋夏兩國百姓的刀兵之苦。你説,要孤王如何謝你?”張叔夜淡淡一笑道:“陛下何出此言?張某如此,是為保我大宋邊疆平安,為了百姓能安居樂業,又哪裏是為了陛下的獎賞?只求西夏能與我大宋永結盟好,兩國的百姓能平平安安的過子,張某便心滿意足了。”李乾順頷首道:“張巡檢能已天下萬民為己任,真叫孤王佩服。”説着轉頭對李仁忠道:“皇侄,明你便起草一份國書,向大宋皇帝説明此事,今後宋夏兩國永結盟好,再不提刀兵之事。再有,經過了這一場事變,無論官民,恐怕皆是心有餘悸,是以朕想將改元‘永安’,以取‘永享安樂’之意,同時大赦天下,減賦三年,以安民心,不知你以為如何?”李仁忠忙躬身道:“皇叔聖明。”張叔夜見李乾順如此説,當下道:“陛下英明仁厚,實乃萬民之福。張某宋夏兩國的百姓謝謝陛下,説着一躬到地。
“英明仁厚?”李乾順嘆道:“倘若當初不是我怯懦無能,任憑小梁太后把持朝政,便沒有今之事了。”
“對了,那小梁太后和赫連鐵樹等一干人哪裏去了?”方臘問道。
“唉!”歐陽漠長嘆一聲道:“方兄弟,你出宮之時,赫連鐵樹和一品堂的眾多高手身上的毒已然解了,但因為我手中有小梁太后,他們投鼠忌器,倒也不敢亂來。僵持了一陣子,張兄弟他們便來了。一來我們人多,二來虛竹子先生神功蓋世,因此片刻之間,我們便佔了上風,赫連鐵樹、神山上人和卓不凡等高手都受了重傷。但他們畢竟武功太高,因此還是給他們搶了小梁太后,逃之夭夭了。好在小梁太后中了那凝血神抓的陰毒內勁,已經沒有多少子好活了。”説着,不由主地向卧在一邊的任得敬冷冷地斜了一眼。
“歐陽大哥,”銀川公主問道“這次大家能平安險,任兄弟功不可沒,你卻為何一直對他冷眼相視?”歐陽漠嘆道:“公主有所不知,數年之前,先父西域大俠歐陽敬山外出訪友回家,進門時還好端端地全無異狀,但吃罷飯只片刻工夫,便將頭一垂,竟然就此仙去了。我和我娘仔細檢看了他的屍身,卻沒有半分受傷的樣子。我娘沉思良久,忽然進屋取了一把匕首,在爹的左臂上劃了一道口子,可竟然連一滴血也沒出來。原來…我爹全身的血,竟然…竟然凝在了一處…”
“不錯,這正是…正是中的凝血神抓…”一旁的任得敬不知何時已然醒了過來,掙扎着坐起身道。歐陽漠聞言,雙眉一豎,厲聲向任得敬喝問道:“姓任的,究竟是不是你害死了我爹爹?”言語間滿面通紅,便要作勢撲上。一旁的方臘和張叔夜慌忙拉住了歐陽漠的雙臂,齊聲道:“歐陽大哥,萬萬不可莽撞啊!”
“咳…咳…”任得敬乾咳了兩聲,苦笑道:“歐陽左使,令尊神功蓋世,蛤蟆功和靈蛇杖法兩門絕技可謂獨步武林,乃是人所共知的一代西域大俠,連當年的少林玄慈方丈,丐幫汪幫主,大理段皇爺等當世高手都要讓他幾分。就憑…就憑任某這點微末功夫,又怎在他老人家面前過得了三招,就更不要説能用凝血神抓的功夫傷他老人家的命了…再有,歐陽左使,令尊出事大概是在什麼子?”
“七年前的五月十三。”歐陽漠依然冷冷地道。
“七年前…那是趙宋元佑年間,高皇太后當政罷…”任得敬仰起頭,幽幽地道:“那時,我爹還在朝為官,我也只不過是一個通弓馬的少年公子罷了,又如何去害你爹爹…”歐陽漠適才在皇宮之中,已然從任得敬口中知道他父親是因為上疏勸止皇帝重施新法而遭宰相章惇貶斥,而後他才遭逢奇遇,學成武功。現在聽了他的話,靜下心來核對時間,知他所言不虛,忙向任得敬深深一躬道:“任兄,在下心中掛着先父的血仇,一時間頭腦發熱,有冒犯的地方,還請多多擔待…”歐陽漠説着,陡然間心念一動,又朗聲向任得敬道:“任兄,請恕在下冒昧,在下身負血仇,這句話不能不問。既然傷我爹的不是任兄弟,而我爹又的的確確是死在凝血神抓之下,況且這路凝血神抓江湖上已少有人會,因此任兄能否見告:傳你凝血神抓的那位前輩究竟是誰?在下自會向他討個公道!在下在此先謝過了!”説着,又深深向他施了一禮。
任得敬見歐陽漠如此,急道:“歐陽兄何必如此!”説着掙扎着想下地攙扶,卻只覺一陣力不從心,咳嗽連聲。一旁方臘和張叔夜忙將他扶住。
好半天,任得敬氣略平,才低聲向歐陽漠道:“歐陽兄,並非任某有意欺瞞,只是…咳咳…只是任某學藝之時,家師因為仇家太多,曾要任某發下毒誓,有生之年…決不將他的姓名容貌向旁人提起,否則天誅地滅…再説,家師已是風燭殘年之人,數年不見,現在…咳咳…現在恐怕也已然…已然謝世了。”歐陽漠聽罷,雙眉一軒,向任得敬道:“任兄,你既發過毒誓,在下也不便深究令師的下落。只是聽任兄所言,想來令師與先父的血仇似有莫大的干係,因此一旦在下查到令師的下落,還請任兄體諒,不要橫加干涉。”他曾見識過任得敬的武功膽略,知道若他手,自己定難復仇,因此才借不追問為由,説出這樣一番話來。任得敬卻沒説話,只微微點了點頭,長長地嘆了口氣,緩緩合上了雙眼,片刻之間,已然昏昏睡去。
不幾後,除虛竹子夫婦留在靈州協助李仁忠和察哥處理軍國大事以外,其餘羣豪便紛紛向李乾順請辭。李乾順和虛竹子挽留不住,只得與眾人在靈州城外灑淚相別。此時,圍困西夏和佔領興中府的宋軍早已接了張叔夜的令箭,由副將統領回歸蘭州去了。
段譽與王語嫣等一行人自回大理,臨別之前,將華山之事對方臘和張叔夜講了,請他們給林劍然捎個口訊,讓他們不必擔心一品堂之事。方臘和張叔夜得知了周桐的消息,心下甚是寬。
歐陽漠讓裘新與明教眾弟子喬裝改扮先回總舵,自己則和方臘、張叔夜及韓氏兄妹一道,抬着汪孤塵先到蘭州暫住,想等他傷勢好轉再回去也不遲。
其實靈州與蘭州相距並不算遠,只是汪孤塵身受重傷,經不起長途顛簸,是以眾人只得放慢了腳程,每晚晚出發,早早投宿。方臘倒樂得能與張叔夜朝夕相處,二人每裏要麼絮絮地談些分別以來各自的見聞,要麼便與歐陽漠及韓氏兄妹在一處印證武功。
那韓氏兄妹格迥異——哥哥韓世忠沉穩內向,不喜多言;妹妹韓冰卻調皮得緊,每裏一張小嘴總是嘰嘰喳喳説個不停。兄妹二人相映成趣,不幾天,便與方臘和歐陽漠成了好朋友。
汪孤塵雖然傷勢不輕,但他內功深厚,又服了靈鷲宮的療傷聖藥“九轉熊蛇丸”加上小梁太后那一刀並沒有刺傷心脈,因此恢復得較為迅速。
這,天近晌午,卻不料錯過了宿頭,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眾人無奈,只得找片樹蔭坐下,吃些乾糧。汪孤塵今天偏偏興致好,讓方臘和歐陽漠扶他坐起來,與張叔夜及韓氏兄妹聊天。
“韓兄弟,不知你們兄妹是哪裏人氏?”汪孤塵問道。韓世忠忙欠身道:“前輩,我們兄妹的祖籍在延安府。”
“延安府?這便奇了,”汪孤塵道“聽口音你們明明是南方人啊。”韓世忠還未及答話,韓冰卻先搶着道:“老前輩,您不知道,咱們兄妹雖然祖籍延安,但幼時家中遭了水災,與親人失散了,而後就輾轉漂泊到了杭州。西湖靈隱寺的方丈正修大師見咱們可憐,收留了咱們,將咱們養在靈隱寺中,説算他的什麼‘俗家弟子’。後來大些了,他還傳了咱們一身武藝…”
“冰兒,偏你多嘴!”韓世忠嗔了一句。韓冰小嘴一撇,笑道:“怎麼,怕我將紅玉姊姊的事情説出來麼?”韓世忠臉一紅,急道:“你還説,看我不撕爛你的嘴!”一旁方臘與張叔夜相顧一笑,心中皆道:“想來這位紅玉姑娘便是韓兄弟的心上人了。”
“韓姑娘…”汪孤塵剛一張口,便讓韓冰搶了話頭:“老前輩,您別總是韓姑娘長韓姑娘短的,聽着多彆扭。我小名叫做冰兒,您是我的長輩,也喊我冰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