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危崖千仞霧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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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下便想出來與二人答話,但又一想“司馬大哥他們既然有事在身,不如先由他們去,我卻要回華山討大哥和百花姑娘的一杯喜酒喝喝了…我和馨妹此番重會,不如就趁着大哥和百花姑娘大宴羣豪之際一併成婚,落個雙喜臨門的彩頭…自從四師姊和威兒出事之後,華山上怕還沒有過如此的喜事,這次也好讓掌門師兄寬一寬心了。”他想着這些事情,心中對廖星兒的掛念方才略略淡了些。看着司馬行天和楊玄二人漸漸走遠,他心下計議已定,當下尋路下了雞公山,直奔華山方向而去。
可他從桃源谷中出來,卻委實是身無分文,雖然身上的大夏龍雀寶刀和廖星兒所贈的那一管玉簫皆是世間罕有的寶物,但卻是萬萬不能當掉的;若是去王船幫或是丐幫求助,卻又難免過早地了行藏。他心下暗歎:“有道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此去華山,長路迢迢,卻讓我如何回去?總不成要沿街乞討罷?”眼見走至信陽城中,偶然聽説當地首富善人為富不仁,當下將心一橫,趁夜潛到他宅中,盜了數千兩銀票,又取了不少金銀珠寶,一路走,一路丟在了大街之上,這才揚長而去。
若是換在從前,倘使方臘遇上這種窘境,是定會如此做的,張叔夜興許也會,但周桐卻萬萬不會如此,他説不準會扮成個算命先生,憑着自己滿腹的學問討個生計,或者乾脆學伍子胥吹簫乞市,可經了這五年不問世事的離世幽居之後,格卻有了些許變化——少了幾分禮法,卻多了幾分豪氣。
有了這千兩白銀在手,周桐心裏不塌實了許多。他想到背後的大夏龍雀寶刀委實是引人注目,當下找了家兵器鋪子,為寶刀配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刀殼,又買了一柄鋼長劍——畢竟他最擅長的還是劍法。他不想了行藏,便買了頂大斗笠,下邊垂了一塊青紗面幕,嚴嚴實實的將臉遮了,這才安心上路。
一路行來,周桐沿途打聽,才知道數年之前,宋帝趙煦便已然駕崩,廟號哲宗,亡年僅二十三歲。而今當朝天子卻是哲宗之弟端王趙佶,算來今年卻已然是崇寧三年了。
周桐聽説新君趙佶因惱相章惇曾對反對立為君,是故甫一登基便將他貶至睦州,那老賊不久便鬱郁病死,心下倒不一暢,暗道:“正是天網恢恢,這老賊活該有此報應。”但雖則如此,周桐沿路所見,卻仍看不到半分天下太平的樣子。周桐心裏暗暗嘆道:“看來去了章惇,卻不知又來了哪一個,總之倒黴的還是百姓…卻不知大哥和三弟卻又做如何想法?”但他又一轉念“管他這許多呢,速速回華山見馨妹才是正經,其餘事情以後再想也不遲。”他一心惦着與邵雲馨重逢,倒對這江山易主之事不甚掛懷。他每裏風餐宿,直奔華山而去,雖然趕路較急,但四肢百骸中潛伏的陰寒內力卻毫未發作。他心下不一喜:“難道我體內的天缺真氣已將這股寒氣徹底馴服了?”離華山越近,周桐所見的江湖人便越多,內中隱然有司空文所率的崑崙派和呂師囊所率的黃山天都派等等,卻大多是明教和華山派的朋友,趕來為上官寒雲的收子大會道賀的。
這天,周桐趕到華山腳下,卻正是崇寧三年的十月廿四,收子大會的正子。他本想亮出真面目直接上山,但又一盤算“今的主角本來應是大哥一家三口和上官大哥,我若是如此貿然闖將進去,未免有些喧賓奪主,總為不雅。”正思量間,恰好又有一隊人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周桐細一打量,卻見前頭馬上的兩個美貌女子,一個穿白,一個掛皂,容貌頗為眼,竟是大理國王段譽的兩位側妃——木婉清和鍾靈。後面跟隨的諸人之中,赫然有大理國司馬範驊、侍衞朱丹臣、傅思歸和靈鷲宮的餘婆婆及梅蘭竹菊四劍在內,其餘則盡是些奇裝異服之輩,想是靈鷲宮所轄的諸多江湖奇人異士。
周桐心下不由暗歎:“大哥他們可真有面子,請了大理國和靈鷲宮的賀客也還罷了,現在就連段皇爺的兩位側妃也親臨華山,這倒有些非比尋常了…”見這些人服不一,他陡然心念一動,當下輕輕跟在了隊伍後面,悄沒聲息地混了進去。須知這些江湖豪客平時分處天涯海角,彼此雖然相互聞名,但多有十數年未見一面的,何況周桐衣着平常,又遮着面目,故此誰也沒將他放在心上。
周桐一邊走着,一邊聽身旁兩個人談論道:“方大俠年紀輕輕,一身武功卻練得出神入化,這幾年在江湖上聲名大振…這明教的光明右使卻也不是輕易便當得了的。”
“沒錯,聽説方大俠和光明左使歐陽漠雖然同得明教汪教主傳授乾坤大挪移心法,但歐陽漠武功雖高,卻連入門的功夫也練不成,他卻能在這十數年間接連打破三層玄關,現在除了內功修為之外,單論乾坤大挪移的進境,已然和汪教主不相上下,看來後這明教教主之位,是非方大俠莫數了。”
“你説得不錯…聽説明教這幾年做下了不少轟轟烈烈的大事蹟,名頭越來越響,勢力也越來越大。方大俠為人寬厚慷慨,若是將來能由他統領明教,倒堪稱是咱們武林中的一大幸事呢。”
“不單如此,聽説方大俠還是個極重情義之人,對他夫人體貼有佳,在江湖上也傳為美談呢。”
“那還用説,方夫人年輕貌美,方大俠又怎會不疼她?
…
只是他夫既然如此恩愛,獨生子方劍南又聰明可愛,卻為何非要趕在兒子四歲生辰這一天,將他過繼給上官大俠為子呢?”
“這你還不明白麼?那‘八大王’上官寒雲雖然武功卓絕,但因為是整身童男,一直以膝下無子為憾,方大俠將兒子過繼給他,雖則改了姓氏,但終究還是他的骨,而那孩子有了上官大俠這樣一位文武雙全,又在江湖上聲名赫赫的爹爹,還愁後受人欺負麼?況且方大俠和方夫人年輕力壯,還愁少了這一個兒子接續他方家香煙麼?你也不必管這許多,今尊主未到,咱們兄弟且放開量喝這一杯喜酒便成了…”周桐也不説話,就那麼邊走邊靜靜聽着,心裏卻暗暗替方臘高興“想不到這幾年之間,大哥在江湖上竟有了如此威名。”正思量間,卻不知不覺已然到了華山派的山門口。周桐望着山門對面崖畔那棵蒼蒼的客松,心下不覺嘆,眼圈兒卻也紅了。
“二位段夫人,諸位英雄,大家今光臨我華山,足令我華山蓬蓽生輝,林某這廂有禮了。”這悉的聲音一入耳際,周桐心中不由一顫,暗叫了聲:“掌門師兄!”慌忙抬頭看時,卻不覺怔在那裏——只見眼前的林劍然雙目早已失卻了往的炯炯神采,那原本黑如墨染的五綹長髯也是白多黑少,卻哪裏還是五年之前的那個儀態瀟灑的儒生模樣?
周桐心下一酸“想不到短短五年之間,掌門師兄竟然憔悴若斯…唉,經歷了這一番亡喪子的大慟,卻也難怪他會如此。”他再向林劍然身旁一看,一左一右攙着他雙臂的卻正是張叔夜和韓冰二人。
卻見張叔夜神采奕奕,與五年之前沒什麼分別,只是眼角眉梢更添了幾分風霜之。周桐見他二目如電,知他這五年之間內功又進步不少,心下不頗為欣。可再看韓冰時,卻見她雖仍是一副少女的打扮,行動言談也如當年一般活潑調皮,但不免有些憔悴之,每當她偶爾向張叔夜回眸一望,眼神中總是含着三分幽怨,三分眷戀。
“看來韓姑娘已在三弟身邊苦苦等了他五年,可卻終究沒有結果。她現在這調皮的樣子怕已不是出於本心,而是有意裝出樣子,怕三弟看出自己的心意…唉,三弟雖然智謀不凡,但‘國事未定,何以家為’的這分執拗脾氣卻始終難改,可偏偏又遇上了韓姑娘這樣一位痴情女子。看來韓姑娘為了他,還不知背地裏哭過多少回了呢!”他一面想着,一面卻被人擁到了前廳之外。鍾靈、木婉清、範驊、朱、傅二人以及餘婆和梅蘭竹菊四劍被林劍然讓進廳去坐定,其餘羣豪卻只得在廳外落座。周桐向大廳裏面望去,卻見今的主人“八大王”上官寒雲滿面風,居中而坐,上垂手是明教教主汪孤塵,下垂手便是林劍然,張叔夜、韓冰、歐陽漠、喬道清、金劍先生李助、鄭魔王鄭雄以及司空文、江上風、呂師囊、裘新等羣豪均在側座相陪。
可週桐眼光掃來掃去,卻沒看見方臘、百花兒和邵雲馨三人的影子,心下不疑惑:“這麼熱鬧的場面,他三人卻到哪裏去了?大哥和百花姑娘興許是在為兒子梳洗打扮,可馨妹她向來與木姑娘和鍾姑娘最是要好,如今她二人千里迢迢的從大理趕過來,她卻也為何也不出來見上一面?
…
難道她竟出了什麼事情麼?”想至此,他心中一寒,不敢再想下去,只對自己道:“周桐啊周桐,今天如此大喜的子,馨妹燒得一手好菜,現在定然是在後面忙得不得老,卻哪裏有工夫出來陪大家閒談?
…
是了,定是如此,你卻在此胡思亂想什麼?”他正想着,忽聽一陣悠揚的管絃之聲,緊接着便見一隊綵衣美貌少女足不點地一般從山門之外翩然而入,在門首排成兩列,齊齊地將手一揮,院中頓時落英如雨,異香撲鼻。隨後,兩個粉衣少女蓮步款款,走了進來,向着廳內上官寒雲等人福了一福,齊聲道:“明教妙風長老,百花幫幫主恭賀上官大俠喜得麟兒,祝上官大俠秋鼎盛,福壽綿長,祝方右使夫婦白頭偕老,萬事安康。”
“這‘百花幫幫主’又是何許人也?好大的氣派!”廳內上官寒雲、汪孤塵和林劍然等人卻早忙不迭地了出來,上官寒雲朗聲笑道:“好妹子,你能來喝老哥哥這一杯喜酒,老哥哥就已然高興得不得了了,你又何必這許多花樣?”
“上官大哥,我是這劍南孩兒的乾孃啊,今天是這孩兒大喜的子,我卻怎能不讓他風風光光的做您‘八大王’的兒子?”隨着話音,一個紅衣女郎快步走了進來。雖然多了五年的風霜磨礪,但這一副清麗俊秀的容貌始終未改,卻不是百花兒又是誰?
周桐卻不大大的一驚:“原來百花姑娘並未與大哥成親,那這‘方夫人’又是何人?大哥向來與百花姑娘情深意重,卻為何竟如此辜負她的一片痴心?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該不會?
…
”他心頭隱隱飄過一片陰雲,卻再不敢多想下去,只得穩住心神,細細地聽他們説話。
只見百花兒搶步來到汪孤塵身前,盈盈拜倒,含笑道:“爹爹在上,女兒因為要給這大會預備幾件禮物,故而來遲了,還請爹爹恕罪。”
“好孩子,可苦了你了。”汪孤塵輕輕嘆了一聲,將她扶了起來。
百花兒卻只淡淡一笑道:“爹爹,我現下跟大哥姓了方,是她的乾妹子,又認了這孩兒做乾兒子,這些自然…自然是分內之事了。”她聲音略一哽咽,但隨即復原如初,雙手一拍,吩咐了一聲:“金雀兒,玉簪兒,含笑兒,素馨兒,還不快將禮物呈上來?”她既是百花幫幫主,便將幫中女子盡皆以花為名,倒也別出心裁。
“是。”只聽隊中四個少女齊齊地答應了一聲,各自手捧一隻錦盒,款款走了上來,在汪孤塵和上官寒雲等人面前站成了一排。百花兒微微一笑道:“方百花年輕識淺,也沒見過什麼世面,拿不出什麼奇珍異寶,這只是些平素採來的花兒啊草的,不過略表心意罷了…”她一指金雀兒手上的錦盒道:“今天是上官大哥喜得貴子的好子,這支雪參是送給上官大哥的,雖不是什麼極品,卻也算長到了九品葉,初具人形,上官大哥服了,大概也有些兒延年益壽的功效吧。”説着便捧過來在上官寒雲手中。原來關外將人蔘生一個葉子稱做一品葉,尋常的山參長到五六品葉便已數極品,這九品葉的雪參卻少説也有千年以上了。
“百花妹子,這個…”上官寒雲見禮物如此豐厚,正待推辭,百花兒卻將俏臉一板道:“上官大哥難道看不起妹子的這份禮物麼?”上官寒雲一呆,忙道:“…好吧,那老哥哥就愧領了。”
“這才像話。”百花兒這才復了笑容,又一指玉簪兒手中的錦盒道“這一百二十八顆天山雪蓮子,是送給我那劍南乖孩兒的。爹爹和上官大哥等人皆是當世高手,自是不稀罕這些東西,可將來劍南年紀漸大之時,叫他服三粒,再加以內功導引之法,卻可在四十二之內,憑添十年的內力,豈不是省了好多事情麼?”上官寒雲知道這份禮物非同小可,當下也不多説,便與那千年雪參一併收了。
百花兒卻又將含笑兒手中的錦盒捧到了汪孤塵面前道:“爹爹,今是華山派和咱們明教的大喜子,卻當然也少不了您和林先生二位的禮物,這三罐百花是無數蜂兒數年的心血,一來味道甚好,二來還可駐顏防老,爹爹服了,必定更加容光煥發…”
“哈哈…你這個百花丫頭倒真有一片孝心!”汪孤塵接過錦盒,哈哈一笑,拍了拍百花兒的後腦,眼神之中愛憐橫溢,卻又帶着三分悽然。
“林先生,您這幾年勞心傷神,鬚髮已漸斑白,妹子能力有限,不能為林先生一償夙願,心中着實頗為不安…這株千年何首烏是養顏益壽的佳品,您服食之後,再以華山紫霞神功妥加導引,三個月之內,當可使白髮轉黑,換您一副英俊儒雅的風貌。”百花兒説着,將素馨兒手裏的錦盒恭恭敬敬地捧到了林劍然的面前。
她這一番話雖然説得頗為隱諱,但知情之人卻怎又聽不出她所謂“夙願未償”指的是丁柔和林威的大仇?林劍然聽百花兒説罷,接了錦盒,悽然笑道:“百花姑娘,你這份心意林某卻之不恭…唉,只是心病難醫,這千年首烏雖然靈效卓著,又怎換得回小柔、威兒,還有六師弟三人的命?
…
”周桐聽林劍然提起自己,知道眾人皆以為自己已死,而且一直對自己甚為懷念,不心中一熱,幾乎衝口便要叫出一聲“師兄,周桐在此!”但自從他知道方臘並未娶百花兒為,心中卻總有一團大大的憂慮,自覺非得親眼見到方臘夫婦方能安心將自己未死之事共公昭天下,當下便強自壓住了自己的心情,雙目卻仍直直地向廳上望去。
張叔夜見林劍然神悽楚,怕勾起他傷心之事,壞了今天羣豪的興致,當下輕輕一扯林劍然的衣角。林劍然是何等聰明之人,卻怎不明白七師弟此舉的意思,當下抬手用袖子搌了搌眼角,朗聲笑道:“今天如此大喜的子,原不該提這些的…百花姑娘,林某代表大夥兒謝謝你的四件厚禮了!”説着便向百花兒深深一躬。
“林先生,這叫我怎麼受得起?”百花兒説着,正待襝衽還禮,卻聽後堂之中一個稚的聲音叫道:“乾孃,我可想死您了!”隨着話音,一個模樣俊秀的男童從後堂奔了出來,直撲到了百花兒懷裏。
“乖!”百花兒歡叫一聲,頓時臉綻花,一把將那孩子抱在了懷中,在他頰上親了又親。
“看來這便是大哥的兒子了,生得可真俊…”周桐正看那孩兒,卻聽後堂之中一個洪亮的男子聲音道:“諸位英雄,適才方某夫婦忙着給小兒梳洗打扮,讓諸位久等了,還請見諒。”卻正是方臘的聲音。
“是大哥,他來了!”周桐心中一震,忙抬眼看去,卻見方臘神采飛揚,挽着一個美貌婦少的手,緩緩走了出來。可週桐一見那婦少的容貌,便如冷水潑頭一般,呆呆地怔在那裏,心中那一團憂慮,登時變成了眼前這他萬萬不想看到的現實——這個正挽着自己結義大哥手臂的美貌婦少“方夫人”果真便是五年來一直令自己魂牽夢瑩的小師妹——邵雲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