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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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灣早些年，窮人家的女兒賣給富貴人家當媳婦。”他的眼神黯了下來。

“才十歲的年紀就賣到陌生的家庭，未來的丈夫渾身是病，太她二十來歲…等她十六歲圓房那天，丈夫去世。分明蹧蹋一個清白的好女孩！”他咬牙。

“小李…”湯姆遲疑地猜測。

“那個女孩不是你喜歡的人吧？”話才問完，兩道凌厲的目光迸而來，差點沒灼傷了他。

賓果！

他湯姆料事，如神，猜中了！他就説嘛，平小李沉默寡言，若説故事也是單音節的發音，能溱成五、六句簡直是神話，今天破格扯了一堆，原來是喜歡的女孩被搶走了。

湯姆瞄一眼現場沉重的氣氛，咳了咳，大聲説:“老劉，換你來！”使個眼要他説些有趣的。

“我，老劉，標準的中國人，三十歲那年娶了標準的台灣新娘。我們比手劃腳過、我們也吵架過，一輩子我只學一句:‘我愛你一世人’這句台灣話，她死後，我沒再娶。這是我一個大陸人對我的台灣新娘最真的承諾。”老劉拍着脯，豪情幹雲地説。

湯姆翻了翻白眼，快暈倒了。以前的野餐大夥兒都是打着哈哈、説説笑話，怎麼今天全變了樣？台灣淨出嚴肅品種嗎？

而韋旭始終努力聽着。這些悲喜生活對她相當遙遠。幾年來泰半時間都在醫院進進出出，就算跟人吵個架都嫌奢侈…

她心不在焉地再咬一口三明治，忽然紅着臉。

她私下小聲地問身旁的費璋雲:“你是不是吃不飽？”不然幹嘛一直盯着她吃三明治。

“我不知道你也要來，準備的餐份不多，我分一半給你好了。”

“你自己吃就成。”他的語氣一貫地漠然，冷僻的黑眸滑過她的嬌弱身子。

“沒被風颳走就算是奇蹟了，我可不想害你營養不良，好教你又找出藉口接近我。”她的食量相當小。坦白説，那幾個大男人狂掃過境的時候，她才慢地吃下第一口。

韋旭羞赧地“嘿嘿”笑着。

“我…我的主治大夫跟我説過同樣的話。最初幾年躺在醫院裏，都是昏昏沉沉的。沒法子吃好一餐，營養是靠打點滴、灌食來的，所以現在胃口不大…”費璋雲默言。這小女人是存心讓他內疚的，卻又偏説得像是她自己的錯一樣。

“旭小姐，換我，換我了！”北岡、小李那兩個笨蛋，説那麼嚴肅的事幹嘛？湯姆站起來，用力咳了咳，説:“我十五歲那年學校演莎士比亞話劇，我有幸男扮女裝，成了茱麗葉最佳代言人！我來朗誦幾段莎翁的名着…”他極其所能地撥撥發絲，雙手纏地看着天空。

“這一段是茱麗葉知道所愛之人是仇家之子。她痛心地念道:我唯一的愛來自我唯一的恨，要是不該相識，何必相逢！昨的仇恨變成今的戀人，這種戀愛怕要種下禍。”湯姆壓低嗓音，念得活靈活現的。

“還不錯吧？”他得意地瞄了一眼老劉，老劉正擠眉眼的，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咦，璋雲少爺的臉怎麼更冷了？又不是暗諷他。既然是情人，璋雲少爺怎會恨旭小姐？

“我念得不好？”湯姆小心翼冀地問。

“那沒關係，我再換，換最後一幕好了，茱麗葉服下毒葯，求婚的巴里斯伯爵拿着火把，在她的墓地前唱着:這些鮮花供你鋪蓋新牀，悲啊，你將永遠被沙石覆蓋。

我要每夜用香水來滴灑你的牀，否則就用悲慟的眼淚來替補。

我為你舉行的葬禮，就是在你墳前夜夜哭泣，永生不能了結這筆相思債。”以爆笑的語氣念出哀悼的詩歌，這下氣氛可會輕鬆了吧？他再次瞄向老劉，嚇了跳！

老劉的臉發白，擠眉眼的情形更嚴重了。

“我念錯了嗎？”湯姆不安地補充:“雖然我的學識不高，但莎士比亞這等文學作品我是倒背如的，好歹也得給我鼓鼓掌吧？”費璋雲沉着臉，忽然站起身走入林中。

“你要去哪裏？”韋旭忙跟着站起來。一時貧血，眼盲金星又跌坐回去。

“旭小姐，你沒事吧？”湯姆擔心地問。

“傻小子！笨小子！”老劉狠狠拍了他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