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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浩梅的按摩室內,他們才真正獲得十年如一的優待。
真的,從前一小時的按摩,收費三十元,現今也只不過提升了十倍。這個收費比例跟樊浩梅顧客身家的升值相距有若雲泥。浩梅非但不會依仗情而多取一分半毫,她甚至連五年前房子的裝修費,都是省吃儉用積聚回來,只足夠簡簡單單的把舊得剝落的牆壁,重新漆一遍,又換掉了走起路來會吱吱發響的地板就算了。
賓主之間也似乎相當有默契,他們沒有把彼此的人生際遇連結在一起處理。客人也就從沒有對樊浩梅的營生地點提出過半點不滿,他們不但需要浩梅實斧實鑿的服務,更下意識地留戀着舊時的一切。
只有在這個舊時模樣的環境之內,最易獲得自裏至外,由心而身的徹底鬆弛。
所以,尤祖蔭今天坦白的對樊浩梅他的慼慼憂心,並沒有令樊浩梅太過駭然。
她,一直是個很好的聆聽者。
縱使不能實際提供分憂的意見,但她的老客户很知道,向浩梅吐心聲是最安全的,她絕對會為他們保密。
畢竟,這是個見高拜見低踩的年頭,是個跟紅頂白的世界,是個只宜報喜、不便報憂的社會。
身經百戰,久歷風霜的尤祖蔭要找一個自舐傷口的地方,是非上樊浩梅處不可了。
報道財經消息的電台廣播員,是個女的,聲音很温和,叫人不相信她會報道出驚心動魄的消息:“美聯社最新消息:在金融界享有一百年盛譽的美國嘉富道金融集團現正陷於極度經濟危機,美國政府前天仍為該企業闢謠,但今政府已拒絕就嘉富道的財政狀況置評,並聲稱在自由市場的法則下,政府不會對私營財務金融機構作任何形式的手。這項聲明使的市場起了反應,今嘉富道在紐約易所內持續本週的跌勢,股價下瀉百分之十七點九,而本港股市有幾隻與嘉富道有密切關連的股票,股價亦連下跌,其中以尤氏國際投資集團為首,今天收市價為每股港幣十二元一角,較昨下跌百分之十六點五,為全跌幅最大的股份…”尤祖蔭聽了這段報告,整個人彈起來,坐得直,不住氣。
這個本能反的快速動作,叫樊浩梅微嚇一跳,很自然地往後退了兩步。
“尤先生,”浩梅見到尤祖蔭額上青筋盡現,雙眼滿布紅絲,瞪得銅鈴似地大,定睛直視,嘴半張半合,卻説不出話來,那模樣是嚇人的。她心上一驚,下意識地把身子往牆上靠緊,先站好,才曉得繼續説話:“我…給你倒杯熱茶好不好?”尤祖蔭是聽到她的説話的,不住地點了幾下頭,道:“謝謝你。”樊浩梅飛也似的衝出按摩室,跑進廚房去,七手八腳地準備泡杯濃茶。可是,一時間慌了手腳,找不到茶葉罐子,越急越是翻不出來,害得樊浩梅滿頭大汗。
“媽,你找什麼?”樊浩梅抬頭,看到了自己那足有六尺高的兒子方力,更添三分急躁,回應道:“茶,茶在哪兒了?”方力吃吃笑,指一指他母親身後的雜物架,道:“在那兒呢!媽,你比我還笨!”樊浩梅回身一看,茶葉罐子真的好端端就在眼前,她顧不及誇方力幾句,慌忙把茶衝好,三腳撥成兩腳跑回房裏去。
“尤先生,茶!”樊浩梅雙手捧着暖水杯,遞給尤祖蔭。
“小心點,水是剛開的,很燙。”尤祖蔭沒有理會浩梅的勸告,咕嚕咕嚕的就把一杯滾熱的茶灌下肚子去。
叭光之後,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緊張的臉容像是稍稍紆緩下來了。
樊浩梅問:“我再給你泡一杯來?”尤祖蔭擺擺手,道:“不,阿梅,你陪我説説話就好。”
“嗯!”浩梅乾站在尤祖蔭跟前,想不到有什麼話可説。
無可置疑,一定是剛才那則財經新聞令尤祖蔭惶恐變,可是,樊浩梅本聽不懂其中的含義,無從跟尤祖蔭展開話題。
“尤先生,是股票跌了價,是不是?”樊浩梅搜索枯腸,才想到這句怕是得體的説話。
“跌得很慘。”尤祖蔭説。
“你會有辦法補救嗎?”尤祖蔭説:“如果嘉富道垮台,我就完蛋了。”
“那麼,嘉富道會垮台嗎?”樊浩梅也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前一陣子,連有一百五十年曆史的全球最大規模英國證券行霸凌都倒閉了,這個年頭,有什麼叫做不可能發生的事。”尤祖蔭説。
樊浩梅難堪地皺着眉,既為她意識到尤祖蔭的困境,同時,也為自己的孤陋寡聞而羞愧。
對金融市場一無所知的樊浩梅,連一句比較像樣的安説話也不曉得講。
尤祖蔭也許看到了樊浩梅的表情,不打算再為難她,拍拍她的肩膊道:“我走了。”樊浩梅把外衣遞給他,送他出門。
“尤先生,”樊浩梅在關上大門之前,省起了一件事,慌忙把尤祖蔭叫着:“我等下為你上香拜神,保佑你。”尤祖蔭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道:“阿梅,你真夠朋友,謝謝!”樊浩梅回身鑽進屋內,立即實踐她的諾言。
方家的祖先神位就安放在廚房的小台上,浩梅火速跑過去,準備上香。
她虔誠合十,閉上眼睛祈禱:“請保佑我的長期客户尤祖蔭,平安度過難關。尤先生是個心地仁慈的人,請讓他好人有好報。”樊浩梅的禱告是有據的,在她與尤祖蔭的往中,就曾不只一次的看到尤祖蔭的菩薩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