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每天按時起庥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夜融雪依然緩緩地撥香爐裏的香料,玉指柔軟。好半晌,紅豔的徐徐勾起一抹燦爛的笑,人心智的冷笑。
“表面越寧靜,內裏就鬧得越兇。看着吧,不出十,必生變故。全看誰死誰活罷了。”不急不徐的説着,她蓋上蓋子,任由縷縷清煙從金猊獸的口中吐出。閉上眼,她深深地了一口氣,笑道:“嗯…真好聞。”晚些時候,夜融雪正就寢,忽聽得窗子傳來撲撲的聲響。她打開窗子,只見一隻黑灰的鳥兒飛落在窗口的下稜上。取下它腳上綁的小管兒,裏面有一張空白的紙條。指尖摩挲着紙面,她心內想:誰傳來的信?對方是敵是友?罷了,先看了再説。
想了想,她把紙條放到香爐的熱處一薰,便顯出幾個略顯凌亂的楷體小字:宣、嶽、玄。
她又反覆看了幾遍,馬上把紙條用燭火點了,看着它瞬間化為灰燼。夜融雪掀開被子,靠坐在牀邊,烏黑大眼不指望向何處,神情空靈。
雲絮遊移,月亮隨之搖曳。一方雲影悄然滑過桌面。方才我收到一張紙條,我知道,那是我的親大哥夜驥影寫的。那種讀隱字的方法,整個世界,怕是隻有他和我才懂得。
不記得那是我幾歲的時候的事了,那時我和大哥是很要好的。我常常跑去書房找他玩鬧,姨娘雖不樂意我這般打擾,卻不好明着説什麼。大哥把我背在背上,笑着説:“不礙事的。”有一天,我鬧着要用鴿子來傳信,讓大哥叫我一個萬全的方法。
“怎麼樣才能只讓對方知道是誰寫的、寫什麼?”大哥整理好書房內的書,轉過身便見我小臉上認真的神情,努力睜大午後愛睏的眼睛看着他。
沒有辦法,他只好教了我怎麼做。我聽得很認真,抓着大哥温暖的手説道:“融融曉得了。這方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哥可不許再教別的人!這是我們的秘密!”他無可奈何地笑了,我胖胖的臉蛋,道:“你這鬼靈,大哥若不答應你,只怕你是要鬧翻天的!”説着,又從身後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蝴蝶形的紙鳶,遞給我。那紙鳶竟不像普通的紙鳶,反而像翩然飛的七彩鳳蝶!
我明白,上面的每一筆彩,每一竹枝,都是我的大哥親手畫的,親手削的。不單是懷裏的紙鳶,我房間的箱子裏,滿是大哥親手給我做的玩具,琳琅滿目,每每讓我愛不釋手。
“大哥最厲害了!”我歡呼雀躍,手舞足蹈。我高興得又笑又跳,用力拉着他的手興沖沖地往院子裏奔去,心裏期盼看到他為我做的蝴蝶在藍天上飛舞的樣子。
寬廣的院子裏綠草如茵,我扭頭一看,大哥的笑臉有些慘白,像是正忍着某種痛楚。心撲撲跳得直慌,難不成大哥受傷了?!我猛地拉住大哥的手,剛要問,只覺手心有些熱。
鬆開一看,竟是觸目驚心的血!有些滑膩,我的手上,是他殷紅刺目的鮮血。他的手上滿是錯的細細傷痕,有些還滲着血,有些已經結疤了。許是看我嚇着了,大哥馬上摟過我安撫道:“沒事的,大哥不疼,一點兒都不疼。”他拿出絲緞帕子,抓過我的小手細細擦拭着血跡。正擦着,他的手背突然被水滴打濕了。
“好好的,怎麼哭了?”他捧起我的臉,手忙腳亂,俊秀的臉上滿是疼愛。
我想,那時我哭得肯定很難看,小臉漲紅,眼淚鼻涕一起拼命,嚎啕大哭,像個小嬰兒。
“嗚…大、大哥,對不起!是融融不懂事,融融以後再也不要玩具了!嗚…”我從前怎麼沒發現呢?又不是能工巧匠,每次做玩具他手上一定都是傷,卻從來不告訴我!
“傻孩子,看你哭的!大哥沒事,小傷一會兒就好了。”他又忙着擦我的臉,温柔地笑道:“不過是些小玩意兒,你喜歡就行。來,不哭了,我們放紙鳶吧?”我鼻子,重重地點頭。
大哥,疼寵我的大哥,總是笑着包容我,揹着我到處玩鬧的清朗少年。温暖如天的笑容。温暖的背,寬厚的背,我常常趴在他的背上,聞着像海洋般的氣息睡。
記憶中,那時還是芳菲不盡的四月天。時隔多年,但我依然記得,在那棵梧桐樹下,孩子枕着少年的腿睡着,小手緊攥着他的衣袖,身邊放着一個彩斑斕的鳳蝶,振翅飛。
回憶如此甜美,而我的心尖上卻泛起綿長的疼痛。憶少年歌酒,當時蹤跡。蘭橋約、悵恨路隔。馬蹄過、猶嘶舊巷陌。嘆往事、一一堪傷,曠望極。
***滿是商販的大街上,朱顏拽着夜融雪興致地東逛逛西瞧瞧,香墨和兒緊跟在兩人身後。
拗不過朱顏軟磨硬泡地請求,夜融雪只能陪她到街上走走,也算是留在朱家“須看主人面”總不能對她説“是你母親威脅我留下來的”吧?朱顏穿一襲藍衫,打扮得活潑俏麗,身上胭脂香粉、金釵玉飾一樣不少。
夜融雪則一襲樣式簡單的杏衣裙,倒顯清新俗。逛到一處店面甚廣的玉器古玩店,朱顏拿起一雕工巧的白玉芙蓉花簪子把玩着,而後對着銅鏡簪在髮髻上。
“妹妹,快幫我看看,美麼?”她興奮地端着銅鏡左照照,右比比,問道。夜融雪回過神來,笑道:“它啊,就是為了姐姐打的。店家覺着呢?”夜融雪覺得,朱顏這人並沒有壞心眼兒,頂多再小處耍些聰明。
自己易了容,相比之下朱顏便更覺得自己優秀貌美,所以她若好勝想出出風頭,讓着便是,沒必要往心裏去。一旁富態的店家當然認得眼前的“大財主”首富朱家的千金如何怠慢得了?隨即拱手相,諂笑稱讚道:“朱小姐真真慧眼!這簪子只有一件貨。
可是上好的官採藍闐玉的玉心兒,託了最有名的師傅打的!姑娘説得極是,它就是朱小姐生的!”他見朱小姐得意起來,更是大肆誇耀起雕工、花紋等等,口若懸河。朱顏越發高興,遂又讓他多拿些好的物件瞧瞧。夜融雪聽着無趣,便踱步到店外走走。自從收到夜驥影的信後,她連着數腦袋裏思緒煩擾,夜裏沒睡。
即便午間在榻上歇息,也時時從夢中一身汗地驚起。她思索着,總又理不出個頭緒:從離開十夜門到現在已足足兩個月了,從路上到朱家莊的一切,看似順理成章,但又似暗藏殺機。那“宣、嶽、玄”三字,她也反反覆覆地想。
三字應該是各代表一件事或人,目前確定的惟有嶽玄宗和嶽柔是“嶽”自己不懂得五行八卦,或是陣法、地點吧。
想到這裏,夜融雪嘆了口氣,眼神微黯,心中慨:大哥,你我之間歸路何在?還能回到從前麼?突然,她的餘光掃到一抹淡的纖影行過,當即震驚得發不出聲音來。
那身影、那側面、那笑容,分明是屬於一個她看了十九年,銘刻心內的人的!她知道的,她就知道!姐姐!夜融雪立即提起裙襬便向那女子走過的方向衝過去,礙於路上人多,又不好用輕功,急得她邊跑邊喊道:“姐姐!席湘!等等我!”沿着青石板路拼命跑着,深秋的風攜着遊子的歸意面吹來,吹亂了她的鬢髮,吹亂了她的系衫,也吹濕了她的雙眼。姐姐的音容笑貌,她歷歷在目。那個温柔細心的長髮女子,總是用纖弱細瘦的身軀撐起一片天空,張開柔軟的羽翼保護着她。
小容好乖的,就算爸爸媽媽走了,姐姐也和你在一起,永遠陪着你。小容,快擦擦嘴!看你,吃的滿臉都是,哈哈…小容,都幾點了,快起來吃早飯,要不然上學要遲到了哦!
姐姐了男朋友哦…我跟你説,他是我大學同一個系裏的同學,他…太好了!小容考上大學了?恭喜你!姐姐…姐姐好高興!每個人心底都有晦澀陰暗的一面,不管你笑得多燦爛,它都始終存在。
那是陽光背後的黑暗,是活着的人們的息。一如她心底最深的傷痛。姐姐、姐姐!夜融雪在心底瘋狂地嘶喊,等等我啊!我會聽話,每天按時起牀,吃飯不會吃得到處都是,我會很乖很乖的…
明明只是一條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巷子,可是路卻是那麼的漫長而沒有終點,腿雙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等到她氣吁吁地停下腳步,姐姐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甚至沒有留下任何印記或是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