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除了觸手微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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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照越聽外頭那人的聲音越覺耳,陡然想起:“是顯義的徒弟恆如!”只見幾人又提奔出,腳步聲從四面八方湧至,屋外炬焰燎天,似都聚集到了轉經堂的廊下廣場。
他冒險踩着橫樑走到屋前,就着最近的闌額縫隙湊眼一瞧,廣場上黑壓壓的聚集了幾十名和尚,人人手提,似都是身穿木蘭僧衣的正傳弟子,無一名是剃頭偽裝的執役假僧。
恆如背對着他,站在階台上居高臨下,大聲道:“各位師兄弟!你們可能已經知道了,那飛賊害死了慶如師弟,下手極是毒辣,我們今夜一定要將這廝逮住,免再牽連無辜!”眾人紛紛附和。耿照悚然一驚:“糟糕,慶如的屍體被發現了!”忽聽一名弟子大聲道:“恆如師兄怎知是外賊?説不定是那些個募來的賤役所為。”恆如冷笑:“我早已料到,這幾都是點齊了人頭之後,拿鐵鏈死鎖了役所門窗,沒有我脖子上的鑰匙,哪個還能進出!”眾人皆道:“恆如師兄高見!如此説來,定是外賊啦!”恆如大聲道:“外圍警鈴觸動,我已派人沿着院牆搜索,賊人翅難飛。我等從寺中逐院搜查,來個內外夾攻,今夜教他來得去不得!”將弟子們編成數隊,分路而出,片刻火炬焰影便散得乾乾淨淨,轉經堂外又是一片夜幕低垂。
風中偶有幾聲鴟梟亂啼,除此之外,連一點聲息也無。明棧雪的推斷極為準,轉經堂果然是蓮覺寺中最僻靜的角落之一,周遭別無其他建築,除非法院首座吩咐,否則無論僧俗都沒有靠近此地的理由,不像山下的阿淨院一般,即使院落無人居住,還是要點上滿院蓮燈,明如白晝。
耿照擔心明棧雪的安危,本想出去尋找,但轉念便知恆如口中所謂的“飛賊”決計不是明棧雪:飛賊擾寺一事已發生了好一陣子,起碼不是昨天的徵兆。
而他與明棧雪卻是昨夜才至,此其一也。再者,若是明棧雪暴行藏,以她的武功和習慣,是誰發現誰就被滅口,絕無僥倖,更不可能引發如許騷動。看來只是慶如的屍體湊巧被發現,那飛賊平白背了黑鍋,罪狀再添一條。
--那麼蓮兒呢?她的屍首又到哪裏去了?他正踞在樑上反覆思索,忽見廊前黑影一閃,一抹模糊的人形輪廓欺了過來,卻不是女子身形,比之於適才站在廣場上的弟子們,那人的身量也高了將近一個頭。
耿照於黑暗中凝聚目力,見那人鬼鬼祟祟摸上經堂,咿呀一聲推開門扇,無聲無息地竄入了上之天間。
(他…就是那名飛賊麼?)耿照沒想到真有這麼個人,一時好奇心起,返身鑽入心柱,卻聽“上之天間”的門扉又“咿呀”地小聲閉起,投在壁上的燭焰微光裏已無人影晃搖“東之天間”的門旋即被推開。
要不多時,黑衣人果然又來到了“南之天間”裏。從橫樑下望,那人身形果然高大,身披黑氅,以黑巾矇住頭面,卻依稀能見得光溜溜的頭形。
房內殘燭已熄,門窗又是緊緊閉起,所幸耿照雙眼已悉黑暗,再加上新近練出的碧火功內息,凝目細看,赫然發現黑衣人腳上趿着一雙僧人穿的絲履,黑氅下出小半截的紅黃袈裟,耿照心中暗忖:“看來恆如全然猜錯了。這人不僅不是外賊,還是掩人耳目的內賊!”黑衣人在房中隨意翻找,有幾分漫無目的的覺“南之天間”只有一張方几、幾隻蒲團,一眼便能看完。
黑暗中傳來幾聲窸窣,似是黑衣人皺鼻聞嗅,房中那股混合了、汗水與汁的奇特氣味還未完全散去,耿照正暗叫不好,他又逐個拿起蒲團翻來覆去的檢查,除了觸手微濕,還留有些許水汗漬之外,自是全無異狀。
黑衣人輕哼一聲,推開門縫眺望一會兒,捷地閃出房去。耿照猶豫了一瞬,咬牙從樑上滑了下來,也跟着推門而出。法院裏與間所見已全然不同。沒了光焰炬,滿院之松突然變得高大陰森,陰遮極密。
若是夜裏頭一次來此,在任兩座建築遙遙相對的距離之間,肯定會以為是誤闖了什麼山野荒林,何時從樹影裏跳出一頭豺狼也不奇怪。
耿照雖然沒練過什麼輕功,但他身手本就遠較常人捷,在林野間奪路奔逃時,還曾與嶽宸風這等超卓高手相持一陣,但黑衣人的身法詭異,一眨眼便不見蹤跡,耿照只能運起新得的碧火功先天內勁,將五知覺擴張到最大,於風過葉搖之中辨別出與衣裳摩擦、腳踏松針的微妙不同,眼中雖不見實影,卻一路追到了一幢燈火通明的舍之前。
這舍恐怕是整座法院中最明亮之處,黑衣人一到了光下,身形反而變得清晰起來。耿照躲在樹叢裏,見那人一溜煙地繞到了舍之後,傳出一聲極其細微的喀搭聲響,似是推開窗格一類。
正猶豫着要不要追上去,卻見恆如率着幾名弟子,匆匆奔至舍前,隔着門牖躬身:“啓稟師父,弟子是恆如。”雖放開了嗓子,神態卻十分恭謹。耿照心中一凜:“這是顯義的住處!”見恆如連喚了幾聲,屋內卻悄無動靜,手心裏不捏了把汗:“他現在衝了進去,便與“飛賊”面對面啦!奇怪…難道顯義並不在屋裏,還是已為那人所害?”正轉着心思,忽聽屋裏傳來一把低沉的啞嗓音:“這麼晚了,有什麼事?”聽來的確是顯義的聲音,只是有些模糊黏滯、中氣不足,彷彿是剛剛睡醒。
恆如越喊越覺不對,本已想推門進去,此時趕緊將手掌縮了回來,垂首道:“弟…弟子打擾,請師父恕罪。屋內安靜了一會兒,又傳出顯義的聲音:“你有什麼稟報?”口氣裏似有一絲不耐。恆如心知來得不巧,小心道:“弟子已加派人手四處巡邏,務必擒住那飛賊,請師父安心歇息。弟…弟子告退。”顯義“嗯”了一聲,不再説話。恆如自討沒趣,領着弟子們匆匆離開,炬焰下只見他面青白,似是懊惱不已。眾人前腳才剛踏出院門,屋後又是“喀搭”一響,一抹鬼影似的黑衣人形從舍的另一頭滑了開去,一溜煙竄入樹叢裏。
耿照見四下無人,趕緊貼着牆角追過去,心中思量:“此人若非善於模仿顯義的聲音語調,便是顯義本人!”黑衣人搜查轉經堂的順序,恰是間顯義分幾撥招待訪客的安排。招待浦商自然是公開的行程,但賄賂遲鳳鈞、密會雷門鶴等卻是私下所為,負責抬來金子的恆如等或許知道“上之天間”裏的事,卻不知後來顯義與雷門鶴在“南之天間”密會。
同樣的道理,負責安排酒菜的人,也許在“東之天間”與“南之天間”都送了菜餚,卻不會知道在“上之天間”裏的事,況且,以顯義與雷門鶴之間的關係,説不定“南之天間”裏的飲食是他自己另行張羅的,以免被人發現他與雷門鶴會後有會。
這也正説明了為何屋裏的酒菜無人前來收拾--因為除了顯義,本無人知曉此事。他只消在翌,派個不相干的弟子去收拾碗盤即可。誰也不知他是前一天在此,密晤了一位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神秘賓客。--這個黑衣人,極有可能便是顯義本人!這樣一來,就全説得通了。
他故意觸碰警鐘,把弟子們引出法院,回頭去搜查轉經堂,看看白裏來過的那些人,是否曾經留下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