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1章美眸微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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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不知是誰起的頭,數萬人的大部隊忽地轉身,沒命似的潰湧奔逃,一鬨而散。是役,除死在“玄囂八陣字”下的百名先鋒,所得萬餘敵首,皆絕於潰退時自家人馬踐踏。
能將所向披靡、打得諸鎮無力還手的異族鐵騎至如斯境地,普天下僅此一人。出使西陲,有幸於黃石灘親睹的一位東軍將領深受震撼,對韓破凡斯人,僅有“
下無敵”四字評價。
獨孤閥眾將大不滿,以為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阿旮倒是聽得津津有味,多半從那時起,便存了一會其人的心思。由黃石灘一役可知,虎帥的凝術極其霸道,走的是硬鎖的剛猛路子,連戰馬衝刺亦能擋下,實是駭人聽聞。
他既有一杆無所不破的大槍,復練得無以攻破的防禦壁壘,如非遇上了萬勁俱消、幾近虛無的“殘拳”阿旮要想小勝一招,恐怕也不容易。
而“刀皇”武登庸的凝功鎖脈,則是蕭諫紙此生所見最凝練也最專一,僅鎖對手一身,甚且集於制敵的破綻之上,不及其他。
與武登庸的通情達理、磊落襟懷參照,也若合符節,可見其人。較之尋常武人,峯級高手的境界似更能反映格,興許是內在的自我具化…
虎帥剛毅、刀皇專一,阿旮則是無所用心,渾不着意…方能超越身所限,顯現奇能。(你心中的自我…是“水”麼?)水是天下至柔,亦是天下至剛。既沉靜,又狂暴,能育生萬物,也足以毀滅一切。
“馬蠶娘”之名,江湖中聞者幾希。
然而這名個頭小得出奇的美豔女郎絕非誇口,她的實力足與三才五峯並列,放眼當世,堪敵者寥寥,其中並不包括蕭諫紙。
“你的憤怒與仇恨太過赤,毫無掩藏之意。”老人潛運內力,才將這幾句話説得平穩曉暢,未
漏一絲沉水壓身、肺中斷息的痛苦。
“如此,待面對仇敵時,能餘幾分火氣?”蠶娘美目眄,掠過一抹混雜微詫的讚許,未料他還有開口的餘裕,也可能是被老人的話語挑起興致,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抿笑道:“相較之下,你的憤怒就太過隱晦啦。
我一直奇怪,世人莫不以為獨孤弋死得蹊蹺,你卻到這時才造反…這些年來,名動天下的‘龍蟠’到底在想什麼?”蕭諫紙幾冷笑,但持續增強的凝鎖之力干擾內息運行,實令人笑之不出。老人強抑身顫,翻過右掌,
出掌裏的畸零角塊。
“…尋找真相,需要時間。”蠶娘狡黠的笑容一霎凝結,但也只是瞬息間。揚手的同時,滿室氣鬆動,一物劃出平弧“喀嗒!”落於几案,滾了兩匝,止於老人掌緣,被案上白紙一襯,與掌中物極似,彷彿是同一物事的不同部位,卻缺乏重新拼合的相關接鄰。
“你讓胤小子帶塊破瓦當來,就想讓我放他一馬,我還沒同你算帳。”銀髮麗人鼻端微哼,眸中卻無笑意。
“姓蕭的小子,你要自恃聰明,憑這等小把戲騙人,可就笨得緊啦。”急急解除“凝功鎖脈”非是什麼善意之舉,被鎖的真氣陡失制,重新湧入經脈血管,就像長跪後突然起身,飽受壓迫的雙足痠麻已極,一時難行。
蕭諫紙年事已高,血脈韌不如少年,痛楚可想而知。老人卻端坐如恆,將瓦當碎塊按上硯台,印於鋪墊的白紙上,另一枚也如法炮製,再拈筆將兩處壓印之間缺損的部分繪出…
那是三條象徵水波的重疊弧線,上頭浮着半枚輪。
水之間,斜跨着一枚似三角、非三角的怪異圖樣,當中枝節橫生,似是個拉長倒轉的“傘”字。
蠶娘拿到的那枚碎片,恰是枝節的中心部位。
“這枚瓦當,是我在一處名喚鄔家莊的兇案現場偶得。”老人不理女郎威脅,手裏畫着圖,一邊自顧自地説道。
“為查明妖刀於東海之禍患,我去了每一處橫遭燒殺、卻看似無涉江湖恩怨之處,多數是刀屍所為,但也有不是的。鄔家莊即為其中之一。”其時異族業已退兵,卻未全離北境,三道與北關接鄰處,仍有零星鐵騎出沒,益發難測。
而央土大戰方興未艾,羣雄或求自保,或逐鹿,無暇旁顧,趁火打劫之事不分江湖廟堂,無
無之“妖刀作亂”不過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出,許多門派悄悄換得首腦、幾世仇敵忽爾了卻舊帳,推予兵燹戰禍,死無對證,誰也追究不來。
鄔家莊地處東海道北端,是五島七砦十二家的勢力範圍,雖與武林往來,卻潔身自好,行事低調,並不被當作江湖勢力看待。莊外兩百來户人家,代代仰鄔氏照拂,莊門高懸“鄔曇仙鄉”四字牌匾,頗以桃源自況,沒聽説有什麼仇家。
當時五島七砦因遊屍門“萬里飛皇”範飛強之故,捲入了與妖刀赤眼的慘烈廝殺,勢力龐大、幾可問鼎道霸主的遊屍門,與富可敵國、宰制北關貨易的五島奇英,最後鬥了個兩敗俱傷,雙雙退下名為“武林”的殘酷舞台。
“鄔曇仙鄉”百餘口慘遭滅門,園邸付之一炬,蕭諫紙本以為是赤眼所為,一如時人所想。換作他人,此事興許沒於荒湮蔓草間,終成壓案累牘,蕭諫紙卻棄了敷衍責的衙門案卷,親臨現場,終於勘驗出蹊蹺。
“遇害鄔氏眾人,均死於一口快劍,不唯兵器鋒鋭,出手之人更是狠辣,劍劍刺喉穿心,更無半分猶豫。
收殮屍首之前,我召集左近三縣仵工,一一勘察,終於斷定‘鄔曇仙鄉’一案中所留之快劍傷口,與過往妖刀肆的痕跡無一雷同,這是一樁‘藏葉於林’的
心策劃…
在本案之前與之後,相關的地緣附近,都有離垢妖刀主導的滅門慘案發生。”蠶娘柳眉微挑,美眸裏掠過一抹光。
“在此之前發生的,興許是巧合,但之後的案子…”
“代表屠戮鄔氏莊園之人,同縱妖刀者或是一路。至少,能驅使離垢在鄔家莊附近作案,掩去此案之突兀乖離。這就是我對鄔曇仙鄉一案,始終耿耿於懷的原因。”老人低垂眉眼,肅然道:“兇手既與妖刀有所牽連,何不逕使妖刀毀仙鄉,反以之為疑兵?須知當時東海境內,妖患劇烈,往往一柄妖刀便能牽動好幾撥人,如指劍奇宮、觀海天門這等大派,尚且不能獨當。區區鄔曇仙鄉,便教妖刀滅了,也無甚奇怪,何苦繞這麼個圈子,幹得縛手縛腳?”蠶娘水
似的心竅,微一轉念,登時恍然。
“原來你從那時起,便看出妖刀、乃至驅役妖刀之人,不過器械手段罷了,並非首腦。這套殺器的背後,另有主使,所圖必非眼前所見。”蕭諫紙淡淡一笑。
“沒想得這般透徹,但疑心一起,再不能滿足於眼前‘證據’,事事總要想得深些。”從櫃裏取出一部陳舊的手札,信手翻開,頭幾頁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東一段西一塊的,彷彿只填滿空缺,談不上工整,墨跡有濃有淡,雖同出自一人之手,卻非一時一地。
往下翻去,則出現了與几上白紙相同的兩枚瓦當印痕,但方向全然不對,顯然當時對於還原瓦當的圖騰,老人尚無頭緒,旁邊的空白處以炭枝潦草地畫了幾個圖形,無不相差甚遠。
女郎目力絕佳,美眸微眯,似瞧得津津有味,正準備嘖嘖兩聲,對名滿天下的蕭老台丞的畫技月旦品評一番。
老人看穿她的企圖,乾咳一聲,俐落翻過。緊接着的卻是幾幀三折大圖,以蒸的米粒黏在手札內頁,黏合處看得出壓扁的幾枚米粒透出紙背,
紙邊緣有被菜油之類污損的痕跡,可想見其時蕭諫紙調查兇案、宵旰勤勞,連吃頓飯的時間也不肯
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