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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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貴客遠遠地,一輛馬車緩緩而來。馬車裏的人十指纖長,掀起簾子望過來。
見到那白衣勝雪的人兒,葉子魚一顆心早就飛了出來,飛快地跑過去。
與此同時,方靜好聽到喊聲,腳步也停了下來。
韓澈走下馬車,眉宇間也掠過一絲詫異:“葉小姐?”葉子魚卻像完全換了個人,低着頭道:“我…我跟雪凝出來玩兒,正好經過江南,便來看看。”正好麼?方靜好看着她的神情,心裏笑一聲,轉過身道:“原來是葉家小姐。”姓葉的,是葉永權的女兒?不過她後來才知道,葉子魚只是葉永權的外甥女,因為葉永權膝下無子,葉子魚父母又早亡,所以從小改了姓在葉府長大。
面對方靜好,葉子魚卻又是另一幅表情,也不接話,只是慢慢靠向韓澈身邊,眼眶似是紅了:“韓大哥。我只是路過而已,若不能進去也就算了,我可以在外頭等你,卻偏生這位少説我是什麼賊…我…”有時,説半句話果然比説完整的話要含義深刻,此刻葉子魚一個哀怨的回眸,一個低頭,倒真是楚楚可憐,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韓澈目光凝視方靜好,方靜好什麼都沒表示,只是站着不動,韓澈側過臉道:“走吧,既然你來江南,總是要見見太太的,我帶你去。”葉子魚淚還未收幹,臉上已浮出笑,隨着韓澈走了,看也不看方靜好一眼。
方靜好一動不動地站着,直到葛熙冉道:“你還在乎他麼?”她一怔,猛地抬頭看向葛熙冉,葛熙冉也在凝視她:“若你不在意,為何要難受?”她…為何難受?剛才見韓澈那温柔的目光看向葉子魚時,她是難受的,然而,卻只是一晃而過而已,她還未回答,葛熙冉又道:“如果你不能騰出整顆心來對他。那麼我不會放棄。”葛熙冉兩次説的都是“他”方靜好卻知道,兩個他是不同的,第一個指的是“韓澈”而第二個,指的是——容少白。這府裏的人,雖然並不是人人想惹事,卻大多有雙雪亮的眼睛。
她抬起頭,微笑,一字字道:“大嫂曾告訴我,要看清自己的心,我已看清自己的心,也知道應該怎麼做,我…也不會放棄。”兩人對視,葛熙冉終於哀笑一聲:“那便好,記得你今天説的話。”那的表情是悽苦的,方靜好嘆息一聲:“熙冉…對不起。”葛熙冉笑笑,笑容落寞:“你沒有對不起我,他喜歡你,我看的出來,可我喜歡他。也沒有人可以阻止…”方靜好一怔,她已道:“你放心,我不會做什麼,那些讓他難過的事我都不會做,但——我會一直在他身邊,為了他,我可以放棄一切。”方靜好不由得凝注。
不過她也沒能站多久,柳氏便叫人來通報説,北方葉府葉小姐來了,讓她去前廳。
前廳裏,人都集中在一起,只有葛熙冉説剛才吹了風,有些不舒服,怕過了病氣給貴客,所以不能來了,方靜好心知肚明,葛熙冉是不待見這位葉小姐的,幸好葉子魚也沒什麼反應,對於她來説,韓澈在身邊就已足夠了,其他的人都是無關緊要的,又何況一個容府的表小姐?
當然,容少白也是被人從鋪子裏請了回來,他是滿肚子的不情願,在方靜好的眼下,才勉強陪着坐在堂上。
柳氏笑道:“不知是葉府的小姐光臨,有失遠。”葉子魚雖是驕傲慣了,但柳氏到底是韓澈的乾孃,所以不看僧面看佛面。她的笑容還是極為甜美的,福了福身道:“子魚見過太太。”然後,便站到了一邊,壓沒有再也別的人打招呼的模樣。
葛氏一見,已忍不住道:“喲,都説北方人傑地靈,葉小姐果然俊秀。”葉子魚看了她一眼,並未説話,葛氏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柳氏才緩緩道:“這位是二姨太太。”葉子魚“哦”了一聲,臉上也沒特別的表情,連福身都省了。
葛氏卻像絲毫不在意,媚笑着道:“葉小姐怎的到我們江南來了,有什麼事叫犬子寫信通報一聲不就好了?何必千里迢迢的。”方靜好發現葛氏的確是無藥可救了,她這幾得意忘形,尾巴便又翹起來了,此刻壓看不出狀況,竟然還以為自己的兒子做了掌櫃的,葉永權有心拉攏,才讓外甥女來了容府。
她也沒出聲,樂得看好戲,果然,葉子魚的神情怔了那麼兩秒鐘。然後毫不客氣地道:“二姨太的公子是誰?我來江南關他什麼事?”葛氏一愣,那張臉突然變成了一塊抹桌布,半響才擠出一絲笑,提高聲音道:“犬子少弘,乃是錦繡織北方分店的掌櫃。”她故意省去了那“二”字,便是想要自己臉上光彩些。
沒想到葉子魚聽了她的話,神情更為輕蔑,但她畢竟在人家家裏,也不好説什麼,索便不理睬葛氏了,看着韓澈道:“韓大哥。這次來,我從家裏頭給你帶了官燕來,你每天那麼忙,要補補身子的,上次見了你們府中寄來的燕窩,頭腳太、細又太多,便想給你帶些來。”沈氏本是喝着茶,此刻卻忽然温婉一笑道:“葉小姐對燕窩真是有研究,要説燕窩,當然是發頭越好、細越少為最佳。”葛氏一張臉已憋成豬肝,葉子魚説的那些燕窩,便是她給容少弘寄去的,她當然也想買些上等的,但無奈平裏極要面子,花錢如水,又喜歡貪小便宜,才買回了那些燕窩來,本也是不錯了,但被葉子魚一説,竟覺得連灘爛泥都不如。
最要命的還是沈氏的話,沈氏家底子厚,從小當然是見多識廣的,這麼一來,葛氏更覺得無地自容,只是捂着帕子不停的咳嗽。
可葉子魚卻不管這些,她只想着能讓韓澈覺得自己貼心罷了。如今聽沈氏這麼一説,只見沈氏端莊大方,一派大家閨秀的模樣,説起燕窩來也是頭頭是道,想來曾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葉子魚天高傲,最受不得別人一副窮酸相,如今一看沈氏,倒也覺得與自己是一類人,破天荒的笑了笑。
而方靜好倒懶得去訕笑葉子魚的態度和葛氏的窘境,只是覺得這幾沈氏不知道是怎麼了,平時極為温和的一個人,竟變得有些咄咄人起來。照理説,她以前也受了葛氏與宋氏不少的氣,但她從不介意,或者説能忍則忍了,更別説這些本與自己無關的事,可這幾…
方靜好的目光從容少青身上掠過,總覺得有些什麼事。
她看了容少白一眼,容少白倒好,把玩着脖子裏的算盤珠子,壓不耐去關注身旁的事。
韓澈還未説話,柳氏目光已轉了轉道:“阿澈,葉小姐也旅途辛苦了,你先帶她到別院去歇息歇息,待晚上,我們再為她接風洗塵。”葉子魚聽聞此言,已迫不及待地想去拉韓澈的手,韓澈似是不易察覺的退了一步,目光卻落在方靜好身上,此刻,容少白卻站起來道:“既然沒事了,我就回鋪子去了。”然後扭過頭來對方靜好道:“走吧。”方靜好一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對柳氏道:“娘,我們先下午了,有事您在吩咐。”他們走後,韓澈與葉子魚也走出了大廳。
葉子魚嬌笑道:“韓大哥,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來江南呢,江南有什麼好玩的地方,你待會兒帶我去吧。”她本是嬌羞地低着頭,等了許久卻未等到韓澈的回答,抬頭一看,卻見韓澈望着前面兩人的背影,似是出了神。
她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花園中,那位容四少爺正摘了一簇桂花跑到那位四少跟前,朝她晃了晃,然後,似乎要往她頭上,那位四少卻躲了躲,側過臉,陽光下,她那白皙的皮膚映着黃橙橙的桂花,細細的絨似乎都清晰可見,淡淡的眉目分明不算美豔,卻閃着別樣的光彩。
她不覺哼道:“真是可憐,有這麼個丈夫還要在人前裝作倖福的樣子…韓大哥…”她話説到一半,猛地愣住了,韓澈深邃的眼底掠過一星點清冷的光芒,明明離得那麼近,卻那麼疏離,淡淡道:“走吧。”説罷,並沒有看她,只徑直朝前走去。
她凝了凝,在北方相處的那短短几,他雖對她算不上熱情,但卻是温柔的,允許她在他身邊聽他吹笛,對她笑。這樣冷淡的對她説話,還是頭一次,她心裏頓時委屈莫名,望了望前頭那兩個身影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起來。
方靜好回到屋子裏,容少白換上一件衣裳,見她望着窗外不動,忽然心裏有些堵得慌,故意道:“依你看,那葉大小姐是為了什麼來的?總不至於真的是路過吧?”方靜好聞着花園裏桂花的香氣,隨口應道:“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她。”容少白抿了抿又道:“我看,她是為了韓澈來的。”説罷,他便留意她的神情,只見她依舊沒動,只是應了句:“應該是吧。”他忽然跳到她跟前,眯起眼道:“看着我。”她這才回過神:“怎麼了?”
“你説過,有什麼事大家都要説出來的。”她一愣,他怎麼突然提起這件事?
“你要我説什麼?”他支起下頜看她:“在想什麼?”其實她什麼也沒想,只是那桂花香陣陣飄來,想起了前世的一首歌叫《八月桂花香》,頗為懷罷了。
人隨風波,只在花開花又落,你已乘風去,滿腹相思都沉默,只有桂花香暗飄過。
她笑笑:“想起一首歌罷了,裏面有句歌詞叫滿腹相思都沉默,説的是八月的桂花香,見到滿院子的桂花,忽然便想起了。”滿腹相思都沉默。每當聽到這句歌詞的時候,她總是忍不住想起許多往事,那些往事彷彿飄得很遠,又彷彿就在眼前。
她覺得這是一件無傷大雅的事,容少白卻若有所思,眼神定定的不動了,喃喃道:“滿腹相思都沉默麼?”一時間,氣氛竟真的沉默了。
半響,她道:“我去看看大嫂。”容少白彷彿沒什麼心情似的,只點了點頭:“我回鋪子了。”望着他的背影,方靜好竟覺得有些落寞,她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從葉子魚來了之後,他就有些怪怪的,難道是怕葉子魚説起什麼怡紅閣姑娘的事?
松苑裏,容少青也去了鋪子裏,只剩下沈氏一人對着窗,松晴端了一碗茶進來,她只喝了一口便擱下,松晴問:“大少要不要歇息歇息?”她搖頭。
松晴見她面無神采,不覺又道:“還是睡一會吧,晚上還要給那位葉小姐接風洗塵呢。”
“我説了不睡了。”沈氏不覺提高了聲音,松晴嚇了一跳,大少從未沒有這樣對自己説過話,縱然她只是個丫頭,但大少一向待她極好。
方靜好站在門口,不覺微微蹙眉:“大嫂!”沈氏怔了怔,有些驚訝:“四弟妹怎麼來了?”方靜好看了一眼松晴:“我有事跟你們説,你先下去吧。”松晴走後,沈氏道:“弟妹有什麼要緊的事麼?”
“大嫂,這幾,大嫂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她想了想,還是決定直接説。
沈氏一愣,才道:“四弟妹看的出來麼?”
“若有什麼事,看看我能不能幫你。”沈氏的臉不知為何突然紅了,良久才道:“這件事…你幫不了我,誰也幫不了我。”方靜好一愣:“到底什麼事這麼嚴重?”屋子裏有短暫的沉默,沈氏才啓口道:“四弟妹,你和四弟過的好麼?”她不笑了:“比我想象中的好。”沈氏臉上也出一絲笑容:“看來這一次真的不一樣了,從你的笑便可以看出來。”她還未等方靜好説話,便接着道,“可是,四弟妹,夫若沒有夫之實,還是真正的夫嗎?”方靜好一時呆住了,沈氏心底的事,竟是這個,怪不得她情緒起伏有些大,一個女人,身邊睡的是她愛的,願意相守一輩子的男人,卻什麼都不能發生,這…的確、讓人脾氣不好。
“大嫂…”
“我也知道少青的病,可我是真的想與他好好過子,我本以為我是不在乎的,但原來,那是因為我以前本不在意他,四弟妹,當你在意一個人的時候,便想把自己全部給他,也想得到他的全部。”沈氏眉宇間有些難過,“一個女人一輩子,若不能與自己心愛的人有夫之實,不能為他生個孩子,這一生,又怎麼算得上完美?可偏生他什麼都不懂,難道…難道要一個女子主動?”這下方靜好也説不出話來,這件事…實在有些棘手。看來她是真的幫不了,不過…她忽然想到一個人——容少白,容少白正經的事會的不多,但旁門左道的事會的倒真不少。
想到這裏,她真要笑出來,不知從什麼時候,想到他的這些“惡習”她竟不覺得厭惡,甚至,還有一種説不出的甜。
難道,這就是沈氏説的,想得到他的全部?哪怕是缺點?
好不容易等到容少白回來,卻臨近晚飯。晚上是為葉子魚接風洗塵,本來雖然葉子魚不怎麼討人喜歡,但幸好她一雙眼睛裏只有韓澈,對旁人沒什麼興趣,所以做做樣子陪吃還是清閒的。
葛氏雖然剛才吃了鱉,但吃飯的時候又發揮她一貫的口才,開始討好起來,也許是因為容少弘終究還是要靠人家孃舅照顧的。
方靜好就當看好戲,卻沒想到飯吃到一半,話題忽然轉了。容少白特別不喜歡嘰嘰喳喳的女人,本來對葉子魚也沒好,於是撥着筷子一副不耐地模樣。媽給他倒了酒,葛氏便從旁諂媚道:“少白,葉小姐與你也算不是初見,人家難得來我們江南,怎麼不敬酒?”容少白眼睛一斜,卻是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嘴裏慢慢嚼着。這下,不止葛氏,葉子魚臉上也不好看了,她從來被人奉承着,哪有受人臉的時候,她瞄了他一眼忽然道:“四少爺,上次冰冰和楚楚在的時候,你可不是這種臉的,別提多開心呢。”舊事重提,方靜好的手指不覺蜷縮起來,容少白的神情也變了變,飛快地看了方靜好一眼,眼睛眯了起來。
方靜好知道那是他要發火前的徵兆,她卻一句話也沒有説。
韓澈似乎也怔了怔,在容少白望着方靜好的同時,望向方靜好,那眼底的神情頗為複雜。
葛氏一看苗頭,嘴角忍不住掛上一絲笑:“葉小姐,這話是怎麼説?”葉子魚張了張嘴,碗裏卻突然多了一塊白宰雞,韓澈目光不動,淡淡道:“江南的醉仙雞最有名,葉小姐不妨嚐嚐。”葉子魚一愣,滿心開出花朵來,乘機道:“好,不過韓大哥你明有空嗎?”韓澈眉心一動,還未回答,葛氏卻已搶着道:“哎呀,葉小姐,韓少爺生意忙,不如我陪你吧?你想去哪?叫我看哪,在府裏打打牌也不錯。”葛氏的一番話,讓眾人都滿臉黑線。
葉子魚本不待理睬葛氏的,但眼神掠過方靜好,忽然想到什麼,竟甜甜一笑:“好啊,我還怕沒人願意跟我打牌呢,我、二姨太太、三少、四少,一桌牌正好。”説罷回頭道,“韓大哥,若我輸光了,你可要借銀子給我哦!”韓澈淡淡一笑:“好。”葉子魚被他的笑震飛了,看了方靜好一眼道:“四少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