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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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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人情過了幾天,不知怎麼。花嫂的屋子裏半夜忽然跑進一隻貓去,翻的亂七八糟,正好一個丫頭經過,聽見花嫂的喊聲,便推門進去看,不看沒什麼,一看嚇一跳,櫃子裏竟掉出許多銀子來,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廚房裏的物什,本是容家的東西,不知怎麼就出現在了花嫂的櫃子裏,此刻,菜市場又傳來消息,花嫂平裏買菜可是明的很,那價格壓的很低,齊叔一查帳,偏巧報上來的帳是原來的價格。

幾個下人一下子都招了,説是花嫂平裏那些就在買賣中賺些梯己,都給自家兒子置辦聘禮去了,平裏也專貪小便宜。

柳氏只是皺眉。雖然生氣,但畢竟這些小事,也不想多管,可轉念一想,想到了張德全,便把方靜好叫到了自己房裏來。

“這原是小事,就算你叫人打發了她出去也就是再請一個來便是了。可她不是一般的婆子,牽着杭州兩家分店呢,打了她的臉,那邊的人也不好受,要一時三刻的找一個像樣的老掌櫃,可就難了。”柳氏呷了一口茶道。

“兒媳知道。”方靜好道,“花嫂的男人便是杭州分店的掌櫃張掌櫃。”

“知道便好,你預備怎麼處理?”柳氏緩緩問道。

“兒媳想先聽聽孃的意思。”

“有句話叫打了右臉,再摸摸左臉,這疼便也忘得差不多了。”柳氏彷彿漫不經心地道,“聽説,花嫂的兒子在外地的活兒頗為清苦,又跟媳婦分開兩地,花嫂心疼兒子,又為了急着想要個孫子,便讓他回來了。”方靜好微微笑了:“兒媳本也是這個意思。”柳氏眼中掠過一絲欣賞,卻仍是搖搖頭道:“你能想到這個道理,已是不易,不過你還是沒明白,除了這個,還要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方靜好一怔,柳氏已接着道:“你去做事吧,待會兒你就明白了。”午後,媽帶着幾個下人去了廚房,叫人收拾了花嫂的東西,把她這個月的月錢結了,再多餘給了她些銀兩,婉轉的叫她回家。

媽你可要替我做主呀!我要被冤枉死了!”花嫂一拍大腿坐在地上乾號起來,一張老臉要多不情願有多不情願,偶爾還偷瞄幾眼媽。媽也不介意,不冷不熱地道:“證據確鑿,這是太太的意思,容家有容家的規矩,饒是家大業大,也經不起底下的人如此這般的折騰!容府有100來個下人丫頭,要是每一個都東扣西拿的,還怎麼撐下去?錦繡織還要不要週轉了?這子還要不要過下去了?就算是一棵老樹,被蛀蟲子一天一天的啃,也早晚得倒!”花嫂見媽神情嚴厲,動了真格,嚇得跪在地上:“媽。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剋扣買辦的銀兩是我不對,可那些物什,廚房早就換了新的,反正也用不着,我看着可惜,想想與其丟了不如…”媽一動不動地看着她,花嫂死了心,嚎啕道:“你們這些黑心的人,我那老頭子拼死拼活為容家做了快一輩子,如今就拿了些不值錢的破爛玩意兒,便要拿掃帚趕我出門,你們…”媽打斷道:“你要鬧也行,我只好叫人七百里快馬給張掌櫃送封信去,叫他來府裏接你,到時候,府裏府外,全柳眉鎮的人都知道了,你想想是你好看還是我們好看。”花嫂頓時懵了,一張臉扭曲成了麻花。

媽適時地嘆息一聲:“花嫂啊花嫂,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是容府的,哪怕是一張樹葉子你要是帶出了府去,上頭追究起來,你也只能只扛着!那些物什,就算主子們丟了埋了燒了都行,惟獨我們不能這麼做,做了便是犯了大忌,太太也是沒法子。事情鬧大了,不小懲大誡,別人便會説三道四,説太太因為你男人姑息你。你要其他的人怎麼想?以後還怎麼做規矩了?換句話説,你就算不做了,好歹還有你男人,會吃不飽穿不暖麼?可這事兒要是傳了出去,叫你男人在鋪子裏怎麼做?你不是叫他為難麼?張掌櫃年紀也不小了,本是德高望重,就算是太太,對他也很尊重。可這麼一來,你難道要看着他以後被人戳着脊樑骨説三道四不成?花嫂啊,當初是我提議讓你進府的,你以為我願意這麼做?我臉上也不好看哪,你要怪哪,只能怪那隻野貓,唉。”**一番話,把花嫂説的沒了主意,她人是媽讓進來的,當初對媽也是懷着幾分和巴結。她本就是那種喜歡貪小便宜,又沒什麼腦子的愚蠢****,此刻一想,腦門子立刻如澆了一罐子二月的雪水。頓時涼到心底。

是啊,自己是被攆出去了,撒潑咒罵什麼都可以,她也不怕丟那個老臉,但自家男人和一家幾口人下輩子的子還得依靠着容府,他兒子就要回來了,媳婦沒準過上一段子就大肚子了,生了孩子,家裏要是沒個固定的收入,怎麼是好?而且她也自知理虧,若鬧起來。男人的臉面放到哪裏去?別人到底免不了會説張德全以為自己做了個掌櫃,便教唆自己的老婆剋扣府裏的物品,保不準,事情大了,還要查到男人頭上去。要真撕破了臉皮,他容家頂多只會換個掌櫃,請個新人花點錢重新培養,死不了費些時間,損失幾樁生意而已,也動不了什麼本,而她張家要怎麼辦?一把年紀的,難道上街要飯去不成?

見她神情不定,也不言語,媽在旁説:“太太也是看在張掌櫃的面子上,多給結算了月錢,見好就收吧,別得大家臉上不好看。”花嫂驚出一身冷汗,頓時猶如霜打過的白菜,被人推搡了出去。

雨還未停,她捧着傢什,走到門口,想想初來時的情景還彷彿歷歷在目,當初得到這份差事的時候村裏多少娘們羨慕啊,都説她找了個好男人,仗着男人能進容府那樣的大宅裏討生計去,她那個得意啊,尾巴都翹到了天上,而如今,竟是灰頭土臉地被趕走,心中那個懊惱。

沒走幾步,竟看到一個撐着傘,站在門口。

方靜好遠遠便瞧見花嫂步履蹣跚地走出來,走到自己跟前,彷彿魂魄身一般,便叫了聲:“花嫂。”花嫂透過雨簾,才瞧清是四少,扯了一下臉皮道:“四少。”轉身便想走。

方靜好道:“花嫂。我是特意等你的。”

“四少可也是看我笑話?”花嫂嘟囔了一句,但礙於自家男人,畢竟也沒敢説的太大聲。

方靜好笑笑:“花嫂,我知道你心裏不,可你做的那些事,太太從旁人嘴裏聽説來也是不的,各人的立場不同,先別説誰對誰錯,我只問你,後怎麼打算?”花嫂撇撇嘴:“能有什麼打算?回家種田養家唄。出了這等子事,村裏人人都知道我被容家趕出來了,還有誰願意叫我幹活?”

“你年紀也大了,在家歇歇也是好的,聽説你兒子就要回來了,以後有了孩子,家裏也需要有個人照應。”方靜好不緊不慢地扯到了正題上,“至於你兒子,聽説雖然沒讀過書,但有副好身板,你也知道,齊雨成家了之後,鋪子裏也少了個人,我去與太太説説,讓他跟着齊叔吧,學些東西,若是機靈勤快些,太太自也不會虧待了他。”花嫂的眼睛睜得猶如銅鈴一般大,連嘴都哆嗦了:“這這這…四少真願意找太太去説?”

“我何必要騙你?”方靜好笑笑,“反正本來就是要請人的,太太也是個顧全大局的人,想來不會不同意的。”

“那是那是,誰不知道四少是太太跟前的紅人?四少一句話,太太總是要給些面子的。”花嫂一張臉頓時綻的跟朵花兒似的,一個勁兒地道,“謝謝四少,謝謝四少,奴才這就回去寫信告訴我兒子,叫他快些回來準備準備…四少您可真是個天大的好人哪奴才、奴才回去給您燒香拜佛,求您一生平安!”她無語輪次,覺得那雨似乎又變得好看了,之前她本也打着這個主意,可話開沒出口,就東窗事發了,她原來那個沮喪,沒想到一轉眼居然變了天大的喜事,用自己跟兒子的前程比,當然是兒子重要些,何況之前她若是開口,大不了也就求個鋪子裏打打雜的活兒,如今居然可以跟着容家的總管身邊,那可是天上掉下來的事,她越想越划算,連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方靜好望着她的背影,想起她説的那些什麼燒香拜佛,保佑自己一生平安的話,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

其實,花嫂要謝的人並不是她,花嫂犯了錯,理應受罰,卻也無需謝,這一切,不過是一張人情牌而已。

柳氏叫她等着,當廚房傳來消息媽説是太太要攆花嫂走時,她已明白了。柳氏所謂的黑臉白臉,柳氏是黑臉,而她自己…是白臉。

她等在門口,故意説去跟太太商量商量讓花嫂兒子進府謀份差事的事,其實,她與柳氏早已心照不宣。

柳氏與她都深知,像花嫂那般的人,雖然自以為有些小聰明,談些小便宜,但肚子裏本就沒有墨水,也沒伎倆,只要給她些好處,她便顛。如今,給的又何止一點好處?

想必這事兒傳到了張德全的耳中,也只會責怪自己的老婆揀了芝麻丟了西瓜,又會暗自慶幸,幸好那西瓜又撿回來了。張德全也許是知道柳氏這麼做,只是為了給他幾分薄面,歸結底也是為了讓他更好的為容家做事。但就算知道,他心裏定也是得意的,至少,容家會為了他做出讓步,説明他在這個家裏,在太太眼裏還是有些地位的。

對普通的人來説,女人要的不過是愛和一些小小的恩惠,男人要的不過是面子,而這一切又都敵不過生存。這個世間大抵如此罷了,這三樣全了,事情也就大多順了。

而她自己呢?這件事本是因她而起,若是以前的她,定不會管這些事吧?只要過自己的子便好。從一開始,她只求平平靜靜地過子,只要別太過分,自己並沒什麼損失,便可以一忍再忍,就算實在受不了了,頂多也就言語上做出過一點點小小的反擊而已。後來,桃心的死讓她頓時清醒,為了給桃心一個代,為了讓自己不再那麼被動,她選擇了反擊。

那是因為胡氏所做的一切觸及了她的底線,讓桃心揹負着對她的歉疚而死,讓她失去了一個如同親人般的姐妹。

而如今,這些與她並沒有太大關係的事,她竟也要手了。

這便是當家人。人前風光無限,人後不知遭多少人唾罵。她竟有些明白柳氏的覺了,梅雯的事,宋氏的事,菊萍的事,也許有一些是天意如此,有一些,是柳氏肚子裏便早已想好的。柳氏是個明厲害的人物,這一點,一進府她早已知道。只是,若這府裏風平靜,她又何須費力如此?

你不死,便是我死。柳氏應該比誰都清楚,如今,方靜好也清楚了。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也不知道這條路走下去會發生什麼,她只記住一點,不能軟弱,也不能失了一顆良善的心。她不是神,小事上也會犯錯,為了生存,也許會損害一部人的利益,但她不會無故地去針對一個無辜的人。她有她的底線。譬如,她會設計讓胡氏不能再興風作,但胡氏去了後院,只要她在容府一天,便還是會照顧她。

她已懂得了反擊,卻永遠做不到趕盡殺絕。這一點對她來説,不知是好是壞?

無論如何,只要心安理得,便好。

她緩緩走入梅苑,柳氏彷彿早就料到她會來,讓她坐下。

“花嫂的事,我已經説了。”她開口道。

柳氏點點頭,伸手逗籠子裏的鳥兒,聲音緩緩傳過來:“自古以來,恩威並重都是極為重要的,你給他幾分面子,他也回你幾分,人情世故,大抵都是如此。張德全在杭州的那些事兒,我多少也知道些,他貪了容府多少銀子,去外頭花天酒地,只要數目不過分,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現在我們還需要他,就當是多分了他些花紅罷了,只要他心裏還是向着容家的,便不會做出格的事,容家還養得起他。但,容家之所以可以這樣,是因為他還有用,等價換等價換,人情中,雖不如賣一般算得清幾斤幾兩,但必定是有來有去的,若是對容家無用之人,就算不犯錯誤,也不能白養着他。容府不是慈善堂,自家的血脈沒辦法,外頭的人,我們沒有義務去做什麼,就算做,也只是為了容家的聲譽罷了。若他有一天真正做了對錦繡織不利的事,就算挖了老底,我也不會讓他有好子過,這話太重,可是實話。”方靜好點點頭,柳氏説的犀利,卻也直白。

柳氏也有底線,她之所以可以容忍張德全,是因為張德全對錦繡織還有用,有收穫,必須先付出,張德全拿了容府的銀子,但同時也在為容府賺銀子,或許,他這麼多年為容府付出的,遠遠比自己拿的多。

若是有一天,他做的事直接影響到容府的利益了,或者,是拿的比賺的多,又或者,是他的利用價值,與他貪的,遠遠不能平衡了,那他便會很慘。

這與現代的商界是一樣的,職場裏,能力越高的人工資越高,這不用説,就連做人的態度也是不同的。你有能力,到了稀有的程度,就算你拍着桌子呵斥老闆,老闆也會盡量忍氣聲。可若你沒有能耐,就算什麼都沒做錯,老闆也照舊天天給你臉看。

她輕輕道:“這件事靜好還要謝謝娘,事是因為我開頭的,最後卻讓娘為難。”柳氏笑笑:“沒什麼為難的,你初做當家,固然要樹立些威信,若我再年輕20歲,今天的事必定也是會發生的,人老了,便懶了,一些小事兒,覺得能過去就過去了。可你不同,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之所以那麼做,是因為以後當家的是你而不是我,就算以後有人對我怨恨,你坐着當家的位置,他們也不會如何。人在每個階段,立場都是不同的…”柳氏的目光慢慢落向窗外,“我年輕那會兒,為了自己的利益做了很多事,譬如今天的事兒,若是花嫂得罪了當初的我,就算她本沒有做錯什麼,我也會有法子讓她做錯什麼…”方靜好心頭微微一凜。

“後來,做了當家的,自身利益便想的少了,漸漸地為了這個家,又做了很多很多的事,在我眼裏,只要是為了容家,什麼事都是可以做的,哪怕犧牲別的人。”柳氏淡淡一笑,眉宇間掠過一絲悵然,“而如今,就算是為了容家的事,我也只想找個平和一些的法子,不願再添罪孽,我怕去了陰曹地府,不得輪迴。”此刻的柳氏是悽然的,方靜好不多了幾分惻隱之心,這個時代的女子如同柳氏,這麼多年不會沒做過錯事,就像老夫人也曾跟她説過,自己年輕的時候是極為極端的一個人。

柳氏緩緩看住她,忽然道:“小蝶和鳳琴是咎由自取,但梅雯…我真的沒想過要她死,靜好,你相信麼?”方靜好一愣,緩緩道:“相信。”就算不相信,她也只能説信,她別無選擇。何況,她隱約覺得,那時容少弘寵幸梅若多一些,就算柳氏為了防止梅若先有了喜,而讓她背了黑鍋,但卻並沒有想要她死。只是梅雯天軟弱,受了刺而自盡了。

柳氏凝視着,眼中忽然又出現了那大廳裏初見時才有過的目光,彷彿透過她看到什麼人,鳳眼中充滿了各種複雜的情緒。

方靜好覺得脊背有些涼意,柳氏卻已恢復了平的神道:“去吧,去吃飯吧,告訴他們,我今兒累了,在自己房裏吃了。”方靜好點頭應了,到了門口,身後傳來柳氏的聲音:“天氣涼了,少白長在南方,北方那乾燥的天氣,想是不適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