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神兵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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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世再會…”忽然,他聽見背後的唐諍輕輕笑了一聲。
大驚。他下意識地拔劍,反手護住背部空門——然,已經遲了…電般回頭,看見的卻是那滴晶瑩的淚,在唐諍手指間一閃而逝。他只覺得背後微微一涼,彷彿這早江南的風忽然破體而入,酥酥懶懶的——相思淚!唐諍竟還有一滴相思淚!
“唐兄!”他震驚,心底驀然悲痛莫名。
但是…但是、他哪裏來的相思淚?唐諍方才明明已經用掉了最後一粒!
南楚的目光停在方才酒水潑過的地上,然,光潔的木地板上沒有任何腐蝕損壞的跡象——恍然明白了什麼,他苦笑。
“你本就沒有下毒!對不對?方才兩杯酒都是沒毒的!”毒發作的很快,死灰迅速漫上了他的眼睛,看着唐諍,他的笑容有些苦澀:“一開始…你就想騙過我吧?然後…等我以為你死了離去時,再、再從背後殺了我…”——誰都無法背對着唐門高手,甚至蕭憶情也不能!
南楚的眼睛裏已經完全充溢了死亡的顏,然後,由於毒藥的作用,有一滴一滴的奇怪的體,從他緩緩合攏的眼角下:“我們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死…”那是淚。
“南兄…我負你。”唐諍忽然嘆息,目光沉痛,“然,事關唐門生死,在下不得不…”一邊説着話,青衣飄動,他已經從敞開的天窗裏掠了出去——秦婉詞應該還在樓下等候,樓頂上才是沒有敵人的——他早已算好了方位。
他剛一掠出,身子還只探出屋面半個,卻發覺外面的陽光實在耀眼——耀眼的如同閃電。
然後,閃電忽然貫入肺…
“奉樓主之令,候君已久。”隨同他身體重新跌落地板的,居然是湖藍衫子的少女——手彈雪亮的懷劍,出察一切的微微冷笑。不知何時,秦婉詞居然早已不在那棵樹下!
“南公子,真真嚇煞人——幸虧樓主料事分毫不差,不然、不然…”聲音都微微顫抖起來,秦婉詞連忙上去扶起南楚,從懷中取藥給他服下,“你説你瞭解他,難道他不瞭解你嗎?”三月的風吹來,然,整個樓裏卻是空空蕩蕩。
南楚睜開眼睛,看見的是秦婉詞關切而含着愛意的眸子。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握住了垂到臉上的一綹秀髮——經歷了那樣的生死,心底裏深藏的情終於掩飾不住。
他側頭看一邊的唐諍的屍體,忽然,看見死人閉合的眼角,有晶亮的東西閃動。酒入愁腸,化做相思淚。
第二篇碧玉簪碧玉簪。
一支非常名貴的碧玉簪,玉質温潤純淨,琢磨得玲瓏剔透。
那是洛陽名士謝梨洲在小女兒行笄禮之時送的。
謝家幾代都出名臣烈士,到了謝梨洲一代更是做到了朝中禮部侍郎。卸任還鄉後回到洛陽,便成了當地不容質疑的地方頭面人物,被尊稱為“謝閣老”——真個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而謝家更是書香禮義傳世的人家,父慈子孝,門風肅然,舉城莫不稱頌。
就是那枝給唯一的女兒綰髮用的碧玉簪上,也用金絲細細鑲着幾個字:“烈烈真,脈脈柔情。不卑不亢,玉骨冰心。”連小兒女的飾物上,也如此煞費了苦心,可見是怎樣方正嚴謹的人家——這樣的人家,自然是集忠孝節烈於一門,代代出一兩個名垂方誌的人物。
——最近洛陽街頭巷尾傳誦着的,就是謝家最小女兒的節烈故事。謝家的小女兒閨名冰玉,年方十五,許字金陵某世家公子。
二月男方娶,途中經過嶗山,不幸遭遇當地橫行肆已久的山匪“九匹狼”未婚夫被殺,家丁或死或傷,匪首蒼狼見其美,掠回山寨,娶為壓寨夫人。
謝小姐從容對答:“丈夫先喪,請容妾身以酒祭之,再奉新人不遲。”匪首喜其諾,立刻備辦了祭品酒水,送至帳外。
小姐一身素衣,脂粉釵環盡去,唯留碧玉簪挽發。容光絕美,氣質高華,顧影徘徊,悚動左右,而終令人不敢生出強力迫之心。匪首蒼狼驚為天人,對左右言道:“早聽説大户人家小姐不同一般婆娘,今可總算見着怎生個不一樣法了。”謝小姐對墳哀泣方畢,聽此言,忽然微微笑而答:“冰雪節,今使君知之——”後退,拔碧玉簪,用力刺入咽喉。血出如瀑,氣乃絕。
眾匪驚動上前,自其袖中尋得白綾一幅,上有血書數行,曰:“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自此,方知遇襲之時,其死心便已決。蒼狼惋惜良久,復大怒,盡殺所擄掠之人,並掘其夫之墳,戮屍瀉忿。扣謝冰月遺體,向謝家索要贖金十萬。訊息傳來,洛陽轟動。
士林中,誰個不稱羨孩子的父親教女有方,門第生輝?由一些德高望重老者牽頭,向朝廷禮部上了奏章,盡敍謝家女子之貞烈。朝廷下旨,令地方籌措建碑立坊、以嘉其志,其父教女有方,重新起用,拜禮部尚書。
數,贖金後,棺木返回洛陽。
棺到之,全城出街相,更有婦孺沿路供香花蠟燭,獻於烈女。
謝閣老不顧污穢,開棺撫屍而泣,慟曰:“有女如此,老夫何恨!”周圍百姓紛紛嘆息,卻不曾留意閣老的臉瞬間有變,然後收淚,蓋棺,神複雜地匆匆催促府中僕人:“快將小姐的靈柩運回府上,準備明天下葬!”才停棺一天,謝家就決定下葬了,多多少少讓人有些意外——按理説,出了這麼光宗耀祖的事情,是該多停一些時,好讓人來弔唁的。
然,殯還是出了。大葬,風光無比,一時洛陽城裏又是人山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