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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我看到遠去的誰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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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事一停,行軍和戰了多的兵士們都撐不住了,幾乎是站在那裏就倒在那裏的睡了過去,有的甚至躺在剛剛被自已殺死的敵人身邊。大地上橫七堅八地躺滿了人,方才還你死我活廝殺的人們,這時卻都那麼親密,那麼安詳地睡在一起。一眼看上去倒也難辨出誰死誰活。

鐵風軍卻還沒有睡下,他們不約而同地走到方才自盡的三百多蠻族跟前,儘管他們殺死了自已那麼多兄弟,魯成仲卻發現自已很難恨他們,看着他們,魯成仲心中有一點敬,甚至還有一點畏。他向着身後的部下道:“來,我們把他們葬了。”他們找了個向北的山坡,把他們的屍首葬了下去,埃切可汗被埋在他們墳地正中。魯成仲想:“向着故國,環拱君主,他們也可以安心了吧。”安葬安畢,鐵風軍列隊,齊齊向着墓地行了個軍禮。魯成仲向部下道:“這些人雖説侵我國土,殺我百姓,是我等不共戴天之敵,但也真他媽是些好漢子,我們也是雲帥的親兵,兄弟們要記得今,我們斷不能輸給了他們!”鐵風軍齊聲吼道:“鐵風軍誓與雲帥共死同生!”楊放遠遠聽見他們的吼聲,不知為什麼,非但不覺得昂,反倒有些不詳之

楊放正有些神思恍惚,身邊有親兵輕喚了一聲,他回過神來問:“什麼?”親兵道:“雲帥傳各位將軍隨扈遊山。”楊放心道:“這時節光禿禿的山頭有什麼好看的,只怕是想瞧瞧山勢吧。”至雲行天帳中,除了雲代遙令狐鋒趙子飛這幾位大將軍和軍師,還有兩人在,一是贏泌和,一是雲行風。雲行天正與贏泌和説話,無非是問這年餘的戰事,還有贏家眼下的情形。楊放與贏泌和並肩作戰多時,情誼非常。早有心向雲行天舉薦他,只是他愘守家訓,一直不曾應允過。楊放見雲行天與他相談甚歡,心中自然是望着這事就此敲定下來。

雲行天正道:“如今雖是大勝卻也是慘勝,南邊未定,萬事紛紜,你家向是朝庭重臣,先前閉門謝客還可説是明哲保身,免得攪入亂局之中,如令北方初定,再蟄伏不出就有些説不過去了吧?莫不是我雲某德薄能淺,不配請贏公子相助麼?”説完又覺得這話太硬了些,便緩了緩口氣道:“贏公子便是不當為我雲某效力,也該為太后分憂不是?"贏泌和聽話已説到這份上,便也不再拿言語推託,略為沉了一會,終於回道:“謝雲帥謬加青眼,泌和就暫且在雲帥帳下聽令,只是還需稟過家父。”

“老先生那裏,自由雲某來説,”雲行天笑道,又向楊放道:“如今贏公子麾下有多少人馬?”楊放一聽便知是要給贏泌和定下職分,便道:“泌和這年餘收編了不少沒來得及逃到北方的民軍,如今大約有三萬步卒。”雲行天想了一想,以歷來的慣例,統三萬步卒的將領,當為副將,不過招攬贏泌和並不是單為他一人,更是為了籠絡贏氏一族,不妨大方一點,於是道:“便授贏泌和以將軍之職吧!”贏泌和正待道謝,袁兆周卻上來説道:“其實雲帥帳下,猛將如雲,有沒有贏公子都不相干。倒是文臣之中,能堪大用的甚少,贏公子家學淵源,世代為朝庭樞相之臣,理起民政來只怕是比作戰更能見長。不如就請贏公子委屈一下,襄助於我,如何?”雲行天一聽便知,袁兆周不願讓贏雁飛的兄弟得了兵權,也覺有理,便問贏泌和意下如何。贏泌和倒似未曾覺出什麼,道:“泌和唯雲帥之命而從。”雲行天笑道:“好,好,就是如此。”轉過頭又對一邊默不作聲的雲行風温言道:“小風,你晉將軍的事也是定了的,回西京就同褒獎的聖旨一同下來。不要怨天哥太恨心,你當初的那個將軍當得聽了多少閒話?如今你一步步積戰功掙到這個名位,又有誰敢不服?天哥也不怕當着這裏的將軍們説,雲軍終歸是我雲行天的本,雲軍的主將斷不能落到一個不成材的人手上,我雲家的子弟也沒有靠父蔭的理。你如今是沉穩多了,天哥心裏也就踏實了。小風,你要體會得天哥這番苦心。”雲行風行禮道:“行風過去行事荒唐,至今念起尤是漸愧無極,雲帥對行風的教訓不是重了是輕了。各位副將統領中,功勞才幹遠勝行風的大有人在,請雲帥收回成命,行風實是不敢當的。”他言語穩重恭敬,雲行天卻有些悵然若失,想起當年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搗蛋鬼,回回闖了禍便跑到自已身邊來一口一個天哥地叫,如今卻也如此的生份了。他自失一笑,心道:“這不正是我懲治他想要的結果麼?”帳內諸人中,只有雲代遙和袁兆週二人注意到了雲行風垂下的眼簾中有一絲陰影閃過。

諸事已畢,雲行天便道:“走,我們上山去。”一行人出帳,接過自親兵牽來的馬匹,向着雁脊山口而去。眾人隨雲行天上了雁脊山口北側的險峯,行到山,勢已極陡,馬匹行來甚是艱難,於是便棄了馬,命親兵們看守,徒步上山。約摸三四個時辰,終至山巔,向下望去,只見羣山起伏,峯巒嘯聚,如萬兵點齊,默立待命,禿嶺之中,薄靄重煙,暗藏無限殺機。其間一線細帶穿過,掩映於重重丘壑之間,時斷時續,若有若無。雲行天指着那山道言道:“五十年前特穆爾吉的鐵騎便是由此進入了中洲。”此言一出,眾皆默然,中似有酸苦之味難以言述。眼前這萬頃山嶽恍惚間化作座座墳包,中洲五十年的烽煙紛至沓來,似有從天際地下傳來的哀鳴悲慟在耳畔迴響。良久,雲行天道:“我們是第一支來到這裏的中洲兵馬,從此以後再也不許蠻族的馬蹄越過雁脊山口一步!”眾人一聽,知是談到了正事,紛紛收束了心思,靜聽。雲行天道:“蠻族在雪擁關那裏受了那麼大的挫折,雄兵鐵騎不能越雪擁關一步,可知蠻族於攻堅一道,畢竟不甚擅長。風涯山脈的險峻遠勝厚琊山原,如於雁脊山口築一堅城,則蠻族後就只能望山而嘆了。”袁兆周道:“此言極是,當年中洲於蠻族一無所知,全然沒想過防範,是以在此全不設防,才叫蠻族如此輕易的橫掃中洲。後來兵敗,也無力將戰線推至這裏,今正該乘勝做成此事。”雲代遙掂須點頭道:“是呀,我們這一戰,因不能在平原上與蠻族鋒不得不退到厚琊山原,如能在雁脊山口攔阻蠻軍,就不需遷移百姓,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贏泌和亦道:“單單是在雁脊山口築城是不夠的,雁脊山口地勢狹窄,築城難大,所儲糧草必不足,能容兵力也少。況且除雁脊山口外,山中尚有小道可通,也要防着蠻軍以小隊偷越。依泌和所見,當在雁脊山口築一大堡,為母堡,另在我方一側凡有小道可通之處建數個小堡,為子堡,以為奧援。如有蠻族偷襲可一呼而百應,如蠻族強攻母堡,則可以子堡中的兵力糧草支持。如何?”眾人聽了都知他對於傑可丹逃走一事始終不能釋懷。

袁兆周大為稱許,雲行天讚道:“泌和在這一帶呆的久了,果然想的周道。受了一次挫折便多出許多想法。”雲行天這話雖並沒有針對令狐鋒的意思,但令狐鋒聽到時卻是變了顏。趙子飛也道:“即如此,在風南草原上也要有個城池可以儲存大批糧食,兵械,訓練新兵,收容傷兵才好。”

“也是,”雲行天皺了皺眉,道:“那個城池較好?”楊放心頭一動道:“當初我們圍困哈爾可達的那個廢城如何?”袁兆周立時叫好,道:“那是原先的風南府城,是中洲毀於蠻族的第一城,又是雲帥大敗蠻族的第一陣所在,位置也恰當,正是再合適不過了。”雲行天展顏一笑道:“這趟上山,不虛此行,大家都累了,回去歇息吧!”令狐鋒回到自已的大營,呆坐了半響,然後向自已的親兵道:“去,把那女俘給我帶過來。”被捆得嚴嚴實實的金髮女人被帶到令狐鋒面前,令狐鋒靜靜地看着她,伸出手去,卻在她的面頰前寸許處停住了,片刻,他轉身疾行出帳,一邊走一邊説,“帶這女人去軍師那裏,這是我敬獻雲帥的。”雲行天正在帳中處置一些戰利品,罰賞,撫卹事宜,他也很累,但卻不想睡,他太過興奮了,只想找些事做讓自已平靜一下。袁兆周向雲行天報道:“雲帥,方才有飛鴿傳書到,説是太后前幾天往這邊來了,帶了幾大車酒,説是怕大勝之後將士們無以慶功。”雲行天笑道:“她總是想的周到,她幾時到?”袁兆周道:“大約明。”雲行天點頭道:“也好,明大夥都休息好了,把戰場打掃一下,我們南移銀河邊,慶賀一番。”袁兆周又道:“這次大捷,俘獲了不少蠻族女子,大都是蠻族大將的姬妾,雲帥看該如何處置?”雲行天道:“依着以往舊例,賞給有功將士。”袁兆周道:“只是,這裏頭倒有個特別出的,是令狐將軍獻給雲帥的,雲帥就看一看吧。”雲行天氣不打一處來,恨恨道:“傑可丹他抓不到,倒給我了個女人來,不見。”袁兆周還是勸他,“雲帥就見一見吧?”雲行天不想太過傷了袁兆周的面子,不耐煩的哼了一聲,袁兆周知他這是準了,向外傳了一聲,“將女俘帶上來。”女俘被推進帳篷裏的那一刻,雲行天提了筆正要在文書上籤個字,他見到那女人,面上不動聲,手中的筆卻不自覺的一抖,滴了老大一滴墨水在紙上。雲行天想,這世上竟還有與贏雁飛不相上下的美女!袁兆周知雲行天已動心,笑道:“晚生已查問過降將,這女人是埃切的六格格,與傑可丹一母所生,名喚漆雕寶梅。”雲行天看了那漆雕寶梅片刻,她抬着頭,目不轉睛地與雲行天對視,口微微起伏,滿臉倔強之。雲行天微微一笑,道:“軍帥,待會太后到了,把埃切的那頂金帳送給太后用,繳的那些珠寶讓她先挑一挑,俘來的蠻族女子也都帶去給她看看,如她有中意的,就留下侍候她吧。”袁兆周正以為雲行天會要了這個女人,聽他這麼一説,不由怔了一怔。答了聲“是。”便命人把漆雕寶梅帶了出去。雲行天擺了擺手道:“軍帥這幾也累了,去歇着吧!”袁兆周卻並不告退,猶豫了一下道:“晚生還有一言,請雲帥務必聽從。”

“什麼事?”袁兆周鄭重地道:“雲帥一定要在明殺了沐霖,萬萬不能讓這人回到南方!”雲行天臉一變,站了起來,似乎想要大喝一聲,卻又硬生生忍住了,在帳中大步走了幾個來回。袁兆周道:“雲帥聽見了沐霖前的話麼?蠻族窩裏鬥,我們也要內鬥麼?如讓此人回了南方,必為我等心腹大患!一統中洲勢必會艱難數倍!”見雲行天依舊不答,他再道:“雲帥也見到蠻族在西京的慘狀了吧,如讓沐霖回了南方,這便會是我軍在京都的景象!”雲行天靜立片刻,悶聲道:“那也未必,沐霖不是長子,放了他回去,未必不是沐家窩裏鬥。”袁兆周搖頭道:“換了旁人,自是如此,但沐霖此人卻並非常理所能揣摸…至少他到底為什麼來北方與蠻族打這一戰,我便始終瞧不透。放了他大過危險,還是…”

“好了,我會考慮,你且下去。”雲行天打斷了他的話,袁兆周還是加了一句,“雲帥務必早作決定!”這才退了出去。雲行天疲憊的跌坐了下來。勝利呀,勝利是極好的,然而隨之而來的,為什麼卻總是這些呢?

雲行天一覺醒來,旁邊守護的親兵忙道:“雲帥醒了,想是外頭吵鬧。”雲行天凝神一聽,果聽得有此起彼伏的呼喝之聲,便問:“怎麼回事?”親兵道:“是太后來了。”雲行天見那親兵一幅心神不定的樣子,笑問道:“想去見太后吧?”親兵不好意思地笑。雲行天揮手道:“去吧!去吧!”親兵喜形於地謝過雲行天,跑了出去。雲行天出帳,遠遠地看着贏雁飛坐於鳳輦之中,四面的幃薄俱已捲起,她面蒼白,極是虛弱,但清瘦的面容卻是驚心動魄地美麗,雲行天幾乎覺得自已是第一次見到她。贏雁飛的鳳輦緩緩行於大軍之中,她面含微笑,向着四下裏跪伏的大軍略揮衣袖,經過之處爆起一陣陣轟耳聾的歡呼聲。尤其是那些在守西京的楊軍中步兵,更是眼中含淚,如痴如醉。

雲行天坐回帳中,心道:“見贏雁飛如此得兵士愛戴,軍師此刻定是憂心得很。”不過雲行天自已卻不知為何並無不快,又想道:“不知,贏雁飛會怎麼處置那個蠻族美女?”雲行天將漆雕寶梅送到贏雁飛處自有他的用意,一則,這樣的美人都不要,以示他對贏雁飛之心何其誠也;二則,也是試探贏雁飛對他的意思,如果贏雁飛對他有意,定然會把此女賞給旁人,萬不會容她留在他身邊。雲行天想,贏雁飛呀,贏雁飛,這樣的美人面前,我還是想的是你,你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正這樣想着,卻聽得外頭有人報,“雲帥!太后有人到!”雲行天神一振,命:“進來!”卻見贏雁飛身邊的一名太監進來,那太監笑眯眯的道:“給雲帥道喜了,太后賞雲帥一名美女,快,帶上來。”雲行天見到那被帶進帳來的女子,正是漆雕寶梅,只是顯然梳洗打扮過,更增麗,他不由得一股怒氣堵在口,卻又發作不得。

帳中諸人都退了下去。雲行天走到漆雕寶梅面前,拂開了她面上的散發,漆雕寶梅正待閃開,雲行天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把她扔到了榻上,她奮力掙扎,雲行天絲毫也不憐惜地扯破了她的衣裳。雲行天突然口一痛,多年戰場上生死之間練就的反應讓他在刻不容髮間避了過去,他抓住了漆雕寶梅右手,那隻手上赫然握着一把長不足三寸,鋒薄如紙的小匕首!雲行天使了使力,漆雕寶梅吃痛,手一鬆,匕首落下,頃刻間沒入土中。雲行天面上無怒無喜,在她身上探了一遍,從衣裏摸出了匕首的鞘,想是親兵們不便搜這種地方,才讓她把匕首帶了進來。

雲行天冷然道:“你好象不太想伺候我,這也難怪,你父為我所殺,我也並不想強你,這帳篷之外有幾十萬男人,都有大半年沒碰過女人,他們的女很多都受過你們蠻族的凌辱,我這麼把你扔出去,賞給他們如何?不要裝聾作啞,我知道你聽得懂!”説着就把她往外拖。漆雕寶梅趴在榻沿哭了起來,哽咽道:“不要,不要,我,我,願意。”

“願意什麼?”

“我願作你的女人。”她突然抬起頭看着雲行天道:“我並不是為了你殺了我父汗才想刺殺你的,在我們莫真,各部之間今和婚,明開戰的多的是,我的外公就是被我父汗殺了的。我們莫真女人最愛英雄,做你的女人,我並不是不願意。”雲行天奇道:“那裏為什麼要刺殺我?”漆雕寶梅擦了擦眼淚道,瞪着一雙碧藍的大眼睛道:“誰叫你把我送給別的女人作奴隸?我難道沒有那個女人漂亮嗎?”

“就為這個?”漆雕寶梅點點頭,雲行天覺得匪夷所思,殺父大仇可以不在乎,卻不能讓人無視她的美,這女人的古怪之處,也不下於贏雁飛呀。

贏雁飛到銀河時,聽見簫聲在大河上飄蕩,她掀起車簾,看到了那吹簫的人坐在河邊一處士丘上,衣白勝雪,面白勝衣,目光清冽,神落莫,果然便是沐霖。他的簫音空濛淡泊,在這廣闊的原野上,飄乎不定,若有若無,便如從萬古寒荒之境而來,迥非人間氣象。聽着這曲子,讓人不自想起一生中所有的憾恨,所有的夢想,失去了的一切,卻好象又都無所謂,生如此之哀,死如此之近,只覺得世間的一切都了無意趣。四下將士們個個凝神靜聽,剛剛經歷了那一場大殺戮,見了那麼多的死亡,這曲子與他們的心境如此之合,故而都不由自主的被簫聲引住了。

贏雁飛向朱紋道:“取我琴來。”她置琴於膝,手指在弦上一抹,琴音如水溶一般合入了簫音之中。她所奏之調與沐霖全無二致,但聽上去,卻有絕然不同的受。她的琴音中正雅緻,清越柔適,讓人聽了心緒寧定,思慮平和,怨恨哀愁皆為之消,心神魂魄俱為之奪。

不知何時,簫聲已停,沐霖走到贏雁飛的車前,靜聽她一曲終了,施了一禮道:“太后所奏才是這大夢迴風曲的真義,沐霖亂解此曲,太后勿怪。”贏雁飛令朱紋捲起帷簾道:“公子何出此言,曲為形,心為神,以曲言心,那來亂解一説。倒是閨中游戲之作,卻不知如何傳了出去,叫公子這樣的大行家見笑了。”沐霖道:“曲譜是四年前我從叔母成平公主手中得來的,她曾拜會過令祖母長公主府上,偶得了此曲。沐霖少時也自誇音律,聽了此曲,方知天外有天,慚愧無極。”贏雁飛道:“成平公主近可好?妾身甚是想念。”沐霖道:“太后可願隨沐霖親去南方拜訪?”他説這話時,聲音微微發抖,眼睛中好象有兩簇小小的火焰在跳躍。贏雁飛靜了一下,方淡淡的説道:“要我去南方?這事二公子作得了主嗎?雲帥同意嗎?安王爺知道嗎?”沐霖眼中的火焰瞬間熄滅了,他的目光迅速回復了一貫的清冷,他亦淡淡道:“沐霖唐突了,望太后恕罪。”楊放為簫琴之聲所引,走出自已的帳篷,遠遠看他二人,只覺得這兩個人在一起,覺極之和諧,一樣點塵不沾的白衣,一樣絕美無瑕的面龐,一樣清冷漠然的眼神,一樣倦看人間的神情。他想道:“也難怪,他們都是世家大族裏出來的,自幼教養自與旁人不同。”他忽有所,轉身一看,雲行天站在他身後不遠處,亦望向那方,面無表情。

蠻族可汗的金帳中,眾將席地而坐,每人面前放着一罈酒,一方烤,大帳門簾大開,外面燃着星星點點的篝火,士卒們圍在火旁,歡呼暢飲,玩笑打鬧。金帳中雖不若外頭那般百無忌,但也極為熱鬧,魯成仲和雲行風賭酒,輸了的要在火裏滾一回,硬拉了趙子飛作證人。

雲老將軍有些醉了,拉着楊放大談當年風南起事,“那會子,你是最小的一個,才十三歲,一見蠻族的馬衝過來,就了褲子,大叫老叔,把天侄氣的,要不他怎麼就差點沒帶你走呢!”周圍諸將一下子鬨笑起來,楊放本就不勝酒力,這一下更是滿面通紅,令狐鋒本是個頂謹慎的,這回卻有些放肆,四處找人灌酒,尋到了魯成仲,便放他不過,倒讓將輸的雲行風逃過一劫,他又找上楊放,楊放吃不消,胡亂扯了個由頭,道:“這裏枯飲無聊,讓沐二公子和太后彈一支曲子怎樣?”在座眾人都聽過方才二人的彈奏,紛紛叫好,沐霖和贏雁飛也不推辭,取來琴簫便合奏了起來。

雲行天一直在大杯大杯的喝着酒,一旁的袁兆周對他諸多暗示,他都不與理會。他心中百般念頭轉來轉去,放?還是不放?無論沐霖為何來北方參與此戰,他總是與自已並肩作戰了這些時,剛剛從蠻族鐵蹄下逃出來,就向同伴下手,確是有些不忍。況且,作出此事,後人會如何評述?哼,我雲行天何時又在意起旁人的議論了,若可少數萬將士的傷亡,早一統中洲,便是被罵作無恥小人又如何?但南下一戰就是最後一戰了,若沒了與沐霖一決高下的痛快,又是何等無趣,難到我雲行天真的不如他麼,非要用這樣的手段而不是在戰場上堂堂正正的勝他?這麼一來,我只怕一輩子心中都會輸給他了,贏雁飛心中也會如此吧!

雲行天看着贏雁飛與沐霖琴簫合奏,不時對視一下,心中一股氣透不過來,突然把手中杯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樂聲停了,眾人覺出有異,都靜了下來,回座上坐下。

雲行天盯着沐霖道:“二公子,你視我雲某如何?”沐霖放下簫,回道:“天縱英明,蓋世豪傑,雲帥為人何用我沐霖評説?”

“那,二公子留在這裏怎樣,我以親弟相待!”沐霖俯身為禮,道:“多謝雲帥錯愛。”然後便不發一言。雲行天又道:“若你為安王,我與你相約,十年不攻南方,以報你相助之義,如何?”沐霖道:“不必!”語氣淡然,卻是乾淨利落,絕無半分猶豫。雲行天追問:“為何?”沐霖緩緩道:“十年也好,一朝也罷,要打的戰總是要打的,倒不如早些了事的好。”雲行天沉聲道:“二公子身負奇才,難道不想盡展所能,青史留名而情願一世受人制肘?”沐霖自失地一笑,站起來,踱步道:“雲帥,有些事情一陷進去,就出不來了。若是想為所為,倒頭來常常是一言一行都不能率而為。雲帥開天闢地,沐霖卻只想隨波逐!雲帥,沐霖與你不是一路人。”眾人都以為雲行天會發怒,誰知他卻只是執杯默然,似是若有所思。

忽有一名小校闖了進來,驚惶失措的跪地道:“雲…雲…雲帥,不好了,馬…馬…不見了…”雲行天不耐的喝道:“少了匹馬就嚇成這樣了!”

“不…不是,少了一匹馬,是少了幾千匹馬…”袁兆周急道:“石頭營可有異常?”

“好象…好象沒有。”

“什麼好象!快給我去看!”袁兆周少見的失態大吼一聲。眾人望向沐霖,他舉杯飲未飲,意態閒適。不一會,待衞們提了一人到,卻是鐵風軍的標將秋波,他神態萎頓,跪在袁兆周面前,不發一言,待衞道:“石頭營裏沒人了,只有秋標將被綁在那裏。”袁兆周冷冷的道:“好呀,我讓你去看着石頭營,你倒好,反被別人算計了。”秋波垂頭道:“未將無能,未將知罪。”雲行天大笑,道:“秋波起來,沒什麼大不了的。二公子,只要你在,什麼兵也能成石頭營,你自已留下來糊我們,讓他們先走,豈不是買櫝還珠麼?”沐霖不答,只是一笑。雲行天大喝一聲:“來人,給我和二公子滿上三杯酒。”立時有人上酒,雲行天持杯道:“二公子,當時我二人在京都別時,飲過你三杯,今雲某請你這三杯!”二人舉杯,飲乾麪前之酒。雲行天將杯一摔,問待衞道:“去,取三匹馬來,兩馬負上繳獲蠻族的金珠,一馬與二公子為坐騎。”然後轉向沐霖道:“二公子,聽説你北上之,散盡家財,這些事物就算雲某還你的好了。就此別過,戰場再見。”沐霖略略怔了一下,道:“雲帥不會後悔麼?”未待雲行天回答,外面突然傳來兵器相擊,呼喝打鬥之聲。

帳中諸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走了出去,“是石頭營?”

“石頭營怎麼又回來了。”雲行天和沐霖齊聲喝道:“住手!”一行人走到騷亂處,只見雲軍圍成一個大圈,中間正是沐霖的石頭兵。雙方各執兵器在手,相峙不讓。沐霖撥開人羣進去,厲聲道:“誰讓你們回來的,李興人呢?違我軍法,定不饒他。”

“二公子!二公子安好!”石頭兵中爆發一陣歡呼,有幾人推出一個被捆的結結實實的副將出來,跪下向沐霖道:“二公子,是我等不肯聽從李副將,私自違令,望公子責罰。”幾千石頭兵一併跪了下來,齊聲道:“請公子責罰!”沐霖別過臉去,楊放似乎見到他的眼中有一點瑩光閃過。片刻後他大步走到李興面前,撥出佩劍,挑斷了他身上的繩索,大聲道:“起來,都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豈可輕易跪人!”然後回身向雲行天一拱手,道:“告辭!”雲行天道:“慢着!”正有待衞牽了三騎到來,其中兩騎上捆了幾個大箱子。雲行天道:“這些請二公子拿去。”沐霖也不推辭,命人接過,上馬。正待啓行,忽有一縷琴音傳來,卻是那大夢迴風曲。沐霖勒馬回顧,見金帳之中,燈火輝煌,杯盤狼籍,空空蕩蕩,贏雁飛獨坐帳中,垂首撫琴。沐霖久久凝視無言,下的良駒不耐地長嘶,雙蹄不時躍起落下,踢起重重浮塵,他終於轉身策馬,率眾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