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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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茶》。它的題目象徵着您的藝術,您的人品。一杯談條,寧靜的單純。”
“您在清淡中品味出了什麼?”曼殊斐爾興趣了。
“一種對理想的追求。它比一切越的
漫主義詩句更為執着、真摯,是從生活的土地上升起的呼喚。我背得出愛德娜的話:如果我突然飛了起來,你得答應我抓住我的兩隻腳,好嗎?不然,我就永遠下不來了。”曼殊斐爾大聲笑了起來。
“您很瞭解我。在中國話裏,叫做‘知音’吧。”
“因為我們中國有一部偉大的小説,裏面的女主人公像您,也像您筆下的人物。這部小説,是我們中國每一個讀書人都悉的,它叫《紅樓夢》。那個少女叫林黛玉。”志摩談起了黛玉,她的美麗和病軀,她的淒涼的身世和多愁善
的
格,她的才華,她的愛情,她的孤獨,她的憂鬱,她的《葬花詞》…
曼殊斐爾出神地聽着,她防佛聽着自己在另一個陌生世界裏的遭遇。
“徐先生,您能夠將那部偉大的作品用英文翻譯出來嗎?”
“很遺憾,我必須坦率説,我沒有那個才情,英文程度也不夠。
不過,我可以選幾首詩譯出來送給您。”她表示歡和
謝。
“英國人威利和羅威爾譯過你們中國詩。
詩裏的意境令我醉,是西方詩裏所罕有的。我十分欣賞。”接着,她又説:“麥雷告訴我説,您認為中國現代作家很受契河夫的影響,我非常高興。”志摩問:“您最喜歡契柯夫的哪一篇作品?”
“《跳來跳去的女人》。您呢?”
“我最喜歡的是《帶擱樓的房子》。麥雷先生呢?”
“我最喜歡《草原》。”憨厚的詩人麥雷笑着説。
“托爾斯泰跟高爾基説:‘法國有莫泊桑,但我們的契河夫比他好。’我很贊同這句話。”志摩説。
“對!我和麥雷也是這樣想的!契河夫有詩意,莫泊桑卻沒有。”曼殊斐爾高興地説。
“我想把您的幾篇作品用中文翻譯出來,介紹給中國的讀者…”志摩説“我希望得到作者的許可。”
“當然願意!只怕不值得您的努力呢。”曼殊斐爾説“不久,我就要到瑞士去了。我多麼渴望見到那嫵媚的琴妮湖啊!您能去嗎?多麼希望在那兒跟您再作這樣饒有興味的談話…”雨還在下。志摩獨自踏着夜在倫敦街頭走了很長很長時間,他不願意馬上從那美和詩的意境裏
卻出來。
二十分鐘不死的時間。志摩經歷了一次蜕變、一次昇華。得失、成敗、悲歡、生死,都像枯枝敗葉紛紛落下,他的靈魂向更高處昇華,像一脈青山,一座高塔,按一身肅穆,聳立雲端。二十分鐘不死的時間。他的生命與另一個豐饒的生命碰擊,開出完美的花,已經期待了一百年。她不是現實世界中的小説家,她是薩福,是第十個繆斯,穿過世代的雲霞,披着白紗走來,每一步都是琴鍵的鳴響。
二十分鐘不死的時間。他用詩的靈杖點化了這次會唔,也點化了自己,他到成
了,
到滿溢着青
的生機和力量;他要大步地跨出去,去擁抱這世界,這生活…
秋風剛剛吹下第一片葉子,志摩啓程回國了。
向康橋告別。
高聳雲霄的聖瑪麗教堂,羅馬式的圓柱大廈,文藝復興對代的嘆息橋,維多利亞時期的四方形建築,紅牆的圖書館,綠如絨毯的草坪,黑抱方巾的學生,袍子上多一紅飄帶的教授,幽靜的果園,迴
的河水,水上的古老磨坊…他留戀地最後顧盼。
陽光柔和地灑在上面,鍍上一層閃有紫羅蘭光澤的金黃澤。
一片白雲悠閒地浮躺在空中,一切都籌得像一幅畫。
跨一步,就將走出這一幅畫。它卻永遠懸掛在這澄淨的藍天下。每一個在畫裏生活過的人都將牢牢記住它,它能記住每一個人嗎?它一定也有記憶。一切都深藏在晝夜地逝着的康河裏了。
踏上英國土地時,志摩的腦子裏滿着的是金融的法則和數字。現在,他帶着詩的靈氣,詩的夢幻,詩的美
,走了。
沒有眼淚,沒有絮語,如一片雲,無聲地飄走了。
攜帶着請傅萊義為他作的狄更生油畫像,在海洋裏飄浮了近一個月,他看見了祖國的疆岸。
故國家鄉,一看到你的面影,康橋的戀情,大學生活的悠閒,異國情調的回味,愛情的歡樂與痛苦,都成了夢,成了煙,幻化了,飄散了。一股灼熱的強烈的情從心
深處升起,化作湧進的熱淚,奪眶而出。
“我回來了!”愈來愈近了,岸邊碼頭上攢動的人頭已經漸漸清晰。
啓程前志摩打了電報回家,報告歸抵的期。
父親的氣惱,已消了嗎?他肯原諒、容納自己嗎?
志摩忐忑不安地拿起望遠鏡。今天體會到唐人的“近鄉情更怯”的心情了。
他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從陌生的面孔中找到了悉的臉。
這個親人,那個朋友,他的手發抖了。看到了!看到了!父親,蒼老多了!白髮和皺紋,表情是焦急的,盼望的。他在心裏向父親跪下了。
眉目模糊了,鏡片上已經全是淚水。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