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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他們一精明幹部就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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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過後,唐天明回了一次湖東。

縣委書記宗仁打電話給他,讓他儘快回去一趟,有些事情想當面談談。唐天明説宗書記來北京吧,也方便。宗仁説這個時候,一點也不方便,還是你回來吧。

唐天明是個聰明人,他當然聽得出來宗仁説的不方便是啥意思,就坐火車,連夜趕回去了。

湖東的一月,天氣濕而寒冷。跟北京不同,那邊是乾冷。有時,唐天明回駐京辦開房門時,手一麻,那是因為天氣太乾燥了,空氣中靜電離子活躍的緣故。一下火車,他就覺得刺骨的冷。這種濕冷讓他直哆嗦。每次回來,他都得有個適應過程。就像那些在高原上生活的人,下到平原上,會出現平原反應。而平原上的人,到高原上,同樣會出現高原反應。氣候是客觀存在的,它是不會合某一個人的。你只有合它,就像這官場。組織是絕對的,個人只能服從組織。當然,也有些人遊離於組織之外。但是,他再遊離,身上也還是披着更為“合理”的組織的外衣。

火車是上午10點到的,打的回家,唐天明先洗了個澡,然後就上牀睡了。

子王紅中午回來,發現牀上有人躺着,竟不敢近前,嚇得要打110。唐天明坐起來,説:“不就兩個月,氣味就忘了?”王紅嗔罵道:“你啊,也不先説聲。搞得像盜賊一樣。”

“哈哈,回自己家,還成了盜賊?不説了,快做飯,肚子餓了。”唐天明繼續睡,王紅做飯去了。

下午,唐天明來到縣委,在樓下碰到了縣委辦主任衞國。

唐天明遞了支煙,衞國看了看,説:“正宗的中南海吧?唐主任在北京,越來越大都市化了。”

“衞主任也笑話我?我一個湖東土包子,哪能大都市化?宗書記在吧?”

“在。”衞國説着將唐天明拉到邊上,悄聲説:“老唐哪,這事你得慎重。不要把手放到門縫裏。到時不回來,就麻煩了。”

“這…”

“最近…”衞國乾脆拉着唐天明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關了門,才説:“最近省紀委正在調查宗仁同志。據説是因為大路集團開發的那些房產的事。”

“房產?這能有什麼事?”

“關鍵是土地。當時給大路集團是6萬一畝。哲成縣長堅決不同意,宗仁同志做主定了。內部傳聞大路的高大路了500萬。”

“500萬?”

“那片地是800畝。每畝少1萬,就是800萬。500萬算什麼?這些企業家,明着呢。可是,他們一明,幹部就出事。”衞國遞了支中華煙給唐天明,説:“我們是老同學,給你通個氣。可得…”

“這我知道了。我上去再説。”唐天明邊上樓梯邊想,這宗仁書記如果真是為這事找他,他又能幫些什麼呢?不至於在北京活動吧?一個縣委書記與北京隔得太遠,犯不着。可是這事,如果真是紀委在查,也許…上個月,他聽江南省駐京辦主任肖問天透了下,説湖東的書記可能要出事了。大路集團的案子其實是國慶節前就出來了,而且不是因為湖東的事,是其他地方的一樁案子連帶出來的。不想,這火就真的燒到了湖東,燒到了宗仁書記的頭上。500萬?他有些不明白了。要500萬幹什麼?他想起葉老將軍寫的那副對聯:壁立千仞無則剛。真正能做到像峭壁那樣堂堂正正地聳立着的,能有幾個人呢?

宗仁書記正在辦公室。宗仁,20世紀60年代初生人,長得方方正正,絕對是古代戲劇裏忠臣的面相。上世紀60年代,正是中國人口生育的一次高峯。後來,60年代初出生的人,正好趕上恢復高考。他們成了人口生育高峯中的一朵朵花,又成了高考制度恢復後的第一代天之驕子。這些人當年幾乎都很順利地進入了國家機關,後來一步步發展。放眼一看,無論是省、地市,還是縣一級,60年代出生的幹部比比皆是。年齡差不多,資歷差不多,競爭就更為烈。有人説官場正在經歷60年代的血拼歷程。而血拼中往往就會有各種各樣的手段,各式各的花招。明槍暗箭,防不勝防。許多幹部前一刻還在台上作着報告,後一刻卻永遠告別了政治生涯。這是羣體的悲哀呢?還僅僅是那些個體的悲哀?

唐天明遞了支煙,宗仁示意他坐下,問:“才到?”

“才到。就過來了。”

“最近那邊工作還順利吧?我一直想過去,可是縣裏事多。聽説元旦前那邊一批工人鬧了點事?”唐天明想宗仁的消息也算靈通,就道:“是王天達的人。解決了。”

“現在駐京辦的任務,維穩和信訪可能更重要了。社會不穩定因素多了,你的擔子也重了啊!當然,再重,項目的事,經濟的事,還是第一位。”

“這個當然。不過我可聽説,駐京辦可能很快要撤了。”

“撤?不可能吧?駐京辦已經融入了京城的社會經濟之中,談撤,豈是容易?”

“中央要撤,那肯定得撤。不過,還沒見文件。我們的工作還在正常進行。年前我還得過去,要跟老鄉們溝通溝通。另外就是那些民工們回來過年的通問題。”

“是得照顧到。駐京辦嘛,就得成為在京湖東人的主心骨,讓他們到温暖,到縣委縣政府的關愛。天明哪,這次叫你回來,是兩件事。一呢,是你自己的事。我給班子裏一些同志通了氣,應該很快了,不行先掛開發區工委副書記,工作仍以駐京辦為主,怎麼樣?當然,這還是想法。也許有些同志還會有不同的意見。”

“行!我服從組織安排。”唐天明明白宗仁説的會有不同意見的同志,大概是指縣長李哲成。李哲成跟宗仁是水火不相容的關係。其實,兩個人早年還是大學同學。當初組織上把他們安排到一個班子裏,或許也有基於同學關係的考慮。誰能想得到,同學卻成了政敵。因為兩人的關係,湖東干部也很為難,有宗派,有王派。唐天明是例外,他不屬於任何一派,他只是唐天明,只是湖東駐京辦的主任。無論是宗仁還是李哲成,只要是吩咐了,他都照樣去辦。而且辦得同樣的好。把自己混淆在所有派別的中間,是最明智的。而把自己突顯在某一個派別的前鋒,那等於將自己擺成了出頭鳥。沒有派別,而所有的派別都想爭取,那是上上策。

唐天明就想做個有上上策的人,這是他的希望,也是他的原則。

宗仁書記站起來,踱到窗前,推開窗,一股風猛地撲進來。他趕緊關了,回頭道:“湖東有些情況,天明同志還不太清楚吧?那些人…唉!怎麼搞的?我一直想不通,何必要這麼做呢?不都是革命工作嘛?你知道,有些人甚至跑到省紀委了,要告我。還有個別同志,唆使他人寫舉報信。言之鑿鑿,似乎我是湖東最大的腐敗分子。這不是笑話嗎?你在北京,也聽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