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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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吱呀”一聲被八阿哥胤禩推了開來，他跨過門檻，背對着院子，視線落在前方正廳的畫上，沒有側目去看圍在良妃身邊，端着藥碗，拿着巾，卻一見他進入，便全部跪在地上的宮女，任由背後的門開着，任由一屋子的安靜鋪天蓋地地砸下來，也任由某道視線時不時在他的身上停留一陣“全都出去。”他的命令冰涼涼地跳出薄，跪在地上的宮女一刻也不敢耽擱，放下了藥碗，低着腦袋，垂着眼簾，躬着身子向外退，順手帶上了他特意沒關的門…

他微微旋過身去，從正要關上的門縫裏，看着那正要從地上掙扎着起身的身影，竟然在他淡淡地一瞥中，又軟了腿，於是，他也任由別人把那扇他特意留下的門關了個嚴實…

他提起腳，走到牀邊，看着依舊閉着眼睛的額娘，俯下身，手指在她的臉頰上撫過，再將手拉回自己的視線裏，看着眼前濕漉的手，起衣袍，坐在牀沿…

“額娘，起身了。現在就睡着，晚上可就睡不着了。”他的聲音可以在片刻冰冷後，夾雜進柔和的音調，幾乎帶着技巧地從他的喉間躍出…

“…額娘，沒有別人了，別裝睡了，恩？”一隻手悄悄地爬上他的臉頰，帶着點疼惜，生怕疼了他似地輕輕地刷過他的臉頰…

他只是牽起一絲笑，抓住那隻在他臉上小心翼翼的手:”額娘，兒臣已經不痛了。”

“…怎會不痛，那一巴掌是我打下去的，我知道該有多痛，”她從牀上起了身，有些乏力，手卻還是在他臉頰上着，”可是，他把你帶去惠妃宮裏，額娘不能帶你回來，不敢帶你回來，你那時小，拉着額娘不讓我走，額娘怕惹惠妃不高興，額娘怕你吃苦，額娘才…還痛不痛？額娘幫你…”

“…”他不再阻止她，讓她的手在他的臉上輕輕地着…

“額娘知道，一定很痛，額孃的手到現在也很痛，你肯定比我還痛。”

“…”

“額娘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恨額娘，要是不這樣，額娘不知道怎樣護你周全，額娘不是故意學這些委曲求全的伎倆，不是故意學這些阿諛奉承的伎倆，不是故意…變成這德行的…”

“…兒臣明白…”

“…你明白，可他厭惡我，厭惡我變成這德行，我不知道，我怎會變成這德行，我不該是這德行的，我只是想護我兒子周全，我沒錯的，我沒錯的，對不對？”

“…”他將她攬進懷裏，放任她所有的話全數説進他的口，實實在在地壓進他的口，視線略過這張寬大的牀，單薄得本不能承受任何的身子，飄到那扇緊閉的門上…

他不知道哄了多久，安了多久，才讓牀上那倦容滿面的額娘再次睡去，如釋重負地站起身，卻才恍然想起，自己該是進來叫額娘起身的，卻不想又把她給勸去睡下了，也罷，睡與醒對額娘來説，本沒有太多差別，反頭看了一眼已平靜許多的睡容，將牀簾放了下來，走到門邊，正要打開那扇門，卻因猜測不到門外的情景，停下要拉開門的手他怎能無視，他竟被那突然出現的一跪愣在原地，他怎能釋懷，他竟被那早已見慣的一跪怔得手足無措，他怎能承認，他竟被那本該如此的一跪，扯出了痛楚，所以，當額孃的手撫上的他臉頰，他已經覺不到絲毫的痛楚，只是麻木地任由她着…

嗤笑一聲，他也不過如此，竟被那傢伙的一跪嚇得落荒而逃，關上門，躲起來，如今對着門閂發愣，萬一他打開門，看到的還是那幕情景該如何是好？

再逃一次好了…

“吱呀”一聲，他從容地把門打開，先掃了一眼院落裏跪着奴才，卻發現找不着某個身影，皺了皺眉頭，正要跨出門檻，腳一提，卻不小心踢到了一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哎喲…”她着股，坐在門檻上，仰了仰腦袋，”就算是報復，你也不必一出門，就先踹我一腳吧？”

“…”他垂下頭去，看着她有點抗議地皺起眉頭，卻開始厚顏無恥地將背順勢靠上他的腿，他挑起眉頭，踮了踮腳，頂住她的背，竟也淡笑一聲，丟出一句，”舒服嗎？”她鼓了鼓腮幫:”踹了我一腳，還問我舒服嗎？”

“我看你享受的。”沒去注意院落裏一眾奴才們的倒氣聲，他起了衣袍，蹲下了身子，任由她把重量往他身上靠，沒去扶她，她自己就找了舒服的位置，背對着他晃得怡然自得。

“嘿嘿，被發現了。”她抓着腦袋，完全沒有被抓包的羞恥，反而驕傲地了鼻子，到他在身邊揮了揮手，帶起一陣涼風，也覺到跪了滿院的奴才們，立刻都起身悄悄地消失了，偌大的院子裏，只剩下坐在門檻上的她，和立在她身後的他，恩，她對他譴退所有電燈泡的舉動表示滿意，轉過身，看着自己的膝蓋，拉起他的手，”今天，跪得我都快麻木了，你幫我。”他看着她低着的腦袋，沒開口，伸手幫她着膝蓋…

她看着他手心或輕或重地按在她的膝頭，按得她心頭也酸酸的，她捲了捲袖子，伸出手去，一雙手完全不帶技巧地在他的膝頭上亂按:”我也幫你，你還要跪你皇阿瑪呢。”他的右手從她膝頭上移了開來，繞過她的肩，將她拉進懷裏，抱得緊緊地，聽着她了鼻子，他温温的聲音貼着她的耳朵問:”痛嗎？”

“還好啦，跪一下不會死！”她一邊按着，一邊伸手，摸了一把臉上的濕漉漉的東西。

“我是問你，心痛嗎？”他沒去看她的表情，只是輕輕地把問題送進她的耳朵裏，卻覺自己口被兩隻爪子給牢牢地扣住了…越收越緊…

“…你痛嗎？”她看着他的口問他。

“你説呢？”他看着她一直不敢抬的頭，音調依舊輕柔…

“這個時候，你還和我講天書…”她拉了拉他的朝服，故意扯着那繫好的扣子，”我不要聽天書，我要聽麻話，我要聽麻兮兮的話，我要聽，你説給我聽！你説…唔…”他扣住她晃得歡，卻一直沒敢看他一眼的腦袋，把麻的話，壓在舌尖，全數説進她的嘴巴里，她只是閉着眼睛，怎麼也不願意張開，他也不再強求，不去看她眼裏恐慌一片，只是順着自己的意，配合她，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她沒跪他，他也不曾從她身邊淡淡走開，她沒俯在別人的口哭，他的視線也可以略過十四口前那一片若有似無的痕跡，當作一切都不存在，她不曾聽到關於他娶之事，他也決口不提自己的打算…

然後，她還是送他出宮門，沒問他什麼時候帶自己出去，他在宮門口頓了頓，也沒問她什麼時候想出去，還是同他現在就走，拍了拍她的腦袋，她照樣説着讓他泛起淡笑的話，和昨無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