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安住院兩個星期後的一天,我提前下班,病房裏卻沒有他的影子。桌子上有一個削了一半的蘋果,牀上的被子凌亂地堆着。
頭一個念頭閃在腦子裏時,我差點癱倒:莫非他又惡化被推去搶救?好在鄰牀的那位阿姨及時地提着水壺進來,告訴我安被推出去散步了,我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可沒多久,我便反應過來,安是被推出去的?就是説他被當成殘疾人坐着輪椅出去的?一直以來,輪椅就沒給過我好印象,它總是和癱瘓、截肢這些不美好的東西聯繫着。
一旦一個人真的要靠輪椅了,那就堅決與健康無緣了。雖然安的行動很不便,每次出去散步,除了被我扶着,還要藉助於枴杖,但我仍固執地認為,他和輪椅是完全絕緣的。説不上出於什麼心理,突然覺得煩躁,似乎體內充滿了易燃易爆的氣體,着一點火星就會危害不小。那是一種惡的力量,一股壓抑不了的衝動讓我急於發。而不巧的是,剛好,郭姨和寧帆推着安回來了。
“你怎麼在?”我衝寧帆沒好氣地問。
“我放假了,聽説平安住院了就來看看。”安顯然是發現了我的不悦,一直看着我沒説話。看着他坐在輪椅上比我矮半截的樣子,説不清是絕望還是憤怒,我把寧帆一口氣拉到了樓下。
“誰讓你推他出去的?”
“怎麼了你?”她認為我在無理取鬧,語氣中還帶些調侃。
“誰讓你推他出去的?”我自認為心平氣和地又重複了一遍。
“護士説天氣好可以出去走走的。”她聲音並不怯弱。
“不是走走嗎,你用輪椅幹嘛?”她臉上的表情愣了一下,轉而尷尬地動了一下嘴角“我和阿姨怕扶不住他,正好同病房的有輛輪椅…”
“你不會等我來了再扶他去嗎?”我對她説的同時,她低着眼睛沒看我。半晌,我盯着她,而她始終沒説話。我因為一時衝動地跑下來,沒有穿外套。風透過衣直接刺向我的神經。除了覺冷,還有清醒後的平靜。
“天冷,你上去吧。我走了。”她轉過身要走。當我趕上前拉住她時,發現了她被眼淚紅了的眼睛。
“對不起,你知道,我不是針對你。”我很少對人發脾氣,更沒有哄女生的經驗,一時到手足無措。對於我拙劣的安,她卻頻繁地點頭以示理解。
“我心裏亂的。”我語氣中確實有愧疚“我不想安被當成殘疾人對待,他自己肯定也不想。我討厭輪椅的。”她抹了一下眼睛,故作輕鬆地開我的玩笑“你是不是太壓抑了?小心神失常。”我沒有理會她。
“別想那麼多了,他在乎的本不是殘疾不殘疾,而是家人,朋友如何對待他,是不是和從前一樣喜歡他。你難道不希望他開心嗎?”或是懊惱於自己的荒唐,或是折服於她的話,我頓時有些無地自容。
“我想,他並不排斥輪椅。剛才他一直説,要是你能推他出去散步兩個人都能輕鬆許多。”無法給予適當的回答,甚至找不到能敷衍的應和,我只到一股酸澀含在眼裏。
“快上去吧,一會兒冒了。”她往樓裏推我。
“沒事就經常過來陪陪他,”在她轉身要走時,我補充着“你不是放假了嗎?”她回過頭,眼睛依舊是紅紅的,卻頑皮地説“那還用説?就怕你到時候吃醋。”自己理虧卻恬不知恥地大聲對她斥責,本就是一個人的無理取鬧,冷靜後不免覺得實在丟人。
望着她嬌小的身影,因為寒冬的蕭瑟不得不拉緊衣領,疾步地走在稀疏的小路上,心裏不知是不忍還是慚愧,總之是滿滿的,有些沉重。
“但願她僅僅當我是吃醋。”我心裏想着…“你生氣了?”兩個人的時候,安拉着我的手詢問。
“沒有,天這麼冷,我就是怕你出去冒了。”他微微笑了笑,似乎是識破了我的謊言,卻並不急着揭穿。
“今天還是頭一次坐輪椅呢,舒服的。”他擺着我攤開的手指“前幾天都是拄着拐,你還得扶着,特吃力。”我拉起他的右手,發現手指部有幾處發紅的地方。
“枴杖磨的。”他解釋着。輕輕撫摸那幾個還沒有完全變硬的繭子,可能是有些疼,他抖了一下。我的心也隨之猛地搐了一下,跟着情不自地親吻了每一修長的手指。他一邊抱怨着癢,一邊咯咯地笑。
“有時候你就是太顧及我的受了,忽略了很多實在的東西。”他認真地望着我,然後調皮地笑着説“反正總有一天得用上,不如先提前練練技術。”除了勉強地笑一下,我實在不知道如何答覆他的坦誠和率真。鄰牀的阿姨在努力把癱瘓的丈夫放上輪椅,我過去幫忙。那男人因為一直躺着,養得白白胖胖,真是難為50多歲的子了。
可能是知道我在幫他,他幾近乾涸的眼睛一直盯着我。
“謝謝…説…謝謝。”她像哄小孩一樣哄着沒有一點反應的丈夫。
“他心裏明白的,就是説不出。”她望着他的眼神是温柔而親切的。我特別注意到他穿的襪子,是一雙手織的棕線襪。那一刻,我才瞭解,所謂的“温暖”牌確實讓人動。
“他得的是腦溢血,搶救得及時,保住了命,可是全身癱瘓,説不了話。”
“真是可憐的。”
“其實我覺得更可憐的是他子,每天伺候他,肯定很累。”我看着他沒有説話。
“要是有一天我不光是不能走路,甚至看不見,聽不見,不能和你説話,就像他一樣,你還會象現在這樣陪在我身邊嗎?還能象阿姨照顧她丈夫那樣每天不停地和我説話,推我散步嗎?”
“安,你又開始亂想了。”我摟住了他的胳膊,把他的整隻右手貼在嘴上。
“你能嗎?”他笑着問我,好象已經知道我的答案,只等待證實似的。
“那怎麼不能?”我反問他。
“不正面回答!”他撅着嘴佯裝生氣。
“你懷疑我嗎?”我把臉近他追問。
“我就是太聽話了,從來沒有懷疑過你。”他嘟囔着。
“不是你太聽話,是我從來不做讓你懷疑的事。”他笑着把頭轉向了一邊,撇着嘴,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
我則微微起身,藉着桌子的掩飾,吻上了他軟軟的香。他只是用被握住的手晃了兩下以示不滿,然後便柔柔地與我呼應起來。
“讓你停止懷疑其實很容易嘛!”他還閉着眼睛享受時,我藉機笑他。他猛地睜開眼睛,用力打我的胳膊,怒不可遏地嚷着:“可惡,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