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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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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嬌到了衙門口,並沒進去,只在外面張望,被裏頭的劉大同瞧見,跑出來招呼道:“妹子又來啦?離領錢還有幾天呢!”林嬌笑着問了聲好,説:“大哥,我敬軒叔在嗎?”劉大同一愣,反應了過來,急忙説:“在,在。〔m*~妹子你運氣好,昨天來也碰不到,正巧剛和李大人一道回衙門,妹子你進來到耳屋裏等着,我去叫他。”林嬌回頭看了眼羅虎藏身的遠處巷角,小心地説:“大哥,衙門官威重,我不敢隨便進。您能不能把我敬軒叔叫出來?就説我找他有事。”劉大同見她怯怯的,頓生豪氣:“行。妹子你等着,我幫你叫。”轉身就往裏跑去。

楊敬軒前兩天一直隨縣令李觀濤微服到所轄縣下的各處山頭查看地形地貌記錄河水文。清河是個大縣,山丘遍佈,兩天時間也不過只去了幾處而已,夜間便宿于山民家中。李縣令今天本來還要繼續,楊敬軒聽他昨夜起咳,怕他年邁過勞,給勸了回來,剛入衙門沒多久,見劉大同氣吁吁跑了過來説老楊家的那個女人來了,跟以往不一樣,不是來領錢的,而意找他有事。想起上月她來領錢時兩人偶遇的情景,心裏掠過一絲異樣。還在猶豫,劉大同説:“大人,我瞧她真有急事呢,卻站門口怯怯的樣兒,我叫她進來她都不敢。您還是去瞅瞅唄!”楊敬軒心裏最後的那點猶豫被劉大同的這句話給説沒了,心想那就去看看,唔了一聲便往外去。到了衙門口,卻不見她人,左右望了下,右手邊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不高不低的“敬軒叔”應聲回頭望去,見她正立在離衙門口幾十步路的一個巷角在朝自己招手,眼睛晶亮地望着自己,腳便不由自主地便朝她走過去,停在幾步開外,略微點了下頭,開口説:“找我什麼事?”林嬌兩手規規矩矩地垂着,臉上眉眼都在笑,説:“敬軒叔,前次那事,真的多虧你幫忙。上次我來得匆忙,不過嘴皮子道了兩聲謝,回去心裏總覺過意不去,這回特意過來,就是給你捎幾個香椿蛋饃。呶,給你。”林嬌一邊説着,一邊彎提起放地上的籃子,掀開上面蓋着的布巾,出籃子裏用塊洗得乾乾淨淨的布巾包着的花饃。

楊敬軒起先的防備之心頓時瓦解,很是意外,急忙搖頭説不要。

“敬軒叔,你是不是嫌我東西不好,還是嫌這手藝?”林嬌睜大了一雙眼,望着他説“這椿是摘過來最的,蛋是自家小母雞的頭窩蛋,能武每早一個一個收起來的,最補身子了。我曉得你在城裏吃香的喝辣的慣了,自然看不上這些,只不過這是我和能武的心意。你要是不要,就是瞧不起我們。”楊敬軒被她這眼神看得尷尬起來,彷彿不收真的就在踐踏她和能武的心意,哪裏還敢説不,趕緊伸手,見這女子頓時又眉開眼笑了,將籃子朝自己遞過來。

“阿武可還好?”楊敬軒拿過了布包,想了下,問道。

林嬌剛才故意幾次提能武,就是引他話頭。見他果然順了自己意思問話,臉上的笑便收了,現出微微愁煩,輕嘆口氣説:“阿武的眼睛,敬軒叔你也知道的。我不想他一輩子都這樣,且這眼疾也不是完全沒指望的,所以家裏再難也不能就這樣算了。叔你既然正好問起,我便跟你先託個底兒。我正想着等夏收了就把地賣掉一畝給能武看眼睛。你認識的人多,若曉得有什麼好些的買家,幫我留意些可好?”楊敬軒聞言很是驚訝,想都沒想就否決了:“地不能賣!”話説完,見對面那女人微微仰頭望着自己,出的潔白小門牙輕咬着嫣紅濕潤的下,烏濛濛的眼睛裏透出微微愁煩而無助的光,心竟微微一跳,忙避開她目光,皺眉説:“地是一定不能賣的。我從前村裏去的少,對能武也沒多留意。你有這樣的心思,很好。需要多少錢跟我説,我幫你想辦法就是。”林嬌彷彿驚喜地啊了一聲,很快又搖頭,輕聲説:“那怎麼行呢…”沒等楊敬軒再説話,彷彿下了很大決心,一咬牙立刻説:“那就當我向你借了,先只要十兩就行。敬軒叔太謝謝你了!你放心,我絕不會賴賬的,一有錢就會還,還要加上利錢。我個借條給你,你要不放心,把地契押你這也行!”

“不必,”楊敬軒已經恢復了正常,想了下,看着她説:“我身邊沒這麼多現銀。這樣吧,你先回去,我明天正好要回村,順便把錢給你帶去。”林嬌趕忙誠摯道謝。楊敬軒擺了擺手,正要開口説自己先回衙門了,忽見她秀氣的雙眉微微蹙起,眼睛微閉睫顫動,身子微微晃動,竟像要摔倒,一驚,下意識地便傾身去扶,手剛碰到她臂膀,便見她站直了身子,抬手撫下額,睜開眼朝自己虛弱地笑了下。

“你…可是身子不舒服?”楊敬軒忙鬆開自己的手,有些不放心地問道。

“沒事兒,老病了,我太緊張或高興,有時就會這樣。剛曉得敬軒叔你要借錢給我,許是太高興了,整個人一鬆下來,竟又這樣了,叫你見笑…”楊敬軒這才微籲口氣,見她説話時並沒把這放心上的樣子,忍不住添了一句:“你若總這樣,大概是身子弱血氣不足的緣故,雖沒大礙,只長久這樣總是不好,帶能武去看郎中時順帶自己也瞧下才好。”林嬌抬頭,朝他笑了一下:“敬軒叔你人真好。我記住了。我剛聽那個差大哥説你前幾天都忙得不見人影,不知道忙什麼?你自己也要注意身體呢。”楊敬軒見她目光清澈,笑容甜,又聽到這樣體貼的話,心裏不知怎的,竟像是有了一股暖湧過,連他自己也未覺察,嘴角已經微微有一絲笑意浮現,破天荒地竟願意多開口再説幾句:“李大人想做件造福此地百姓、福延後世的大好事,這幾都在觀測山勢地形,丈量河川。我是本地人,自然更要不遺餘力。多謝你關心。”林嬌若有所悟地哦了一聲,微笑不語。

楊敬軒再看她一眼,正要開口告辭,忽見她睜大眼睛,望着自己頭頂説:“別動!”楊敬軒一怔,還沒反應過來,見她已經踮起腳尖朝自己微微傾身,伸手探到頭頂。耳畔被她衣袖輕輕擦過,鼻端又聞到那一晚月光下她近自己時隨風拂來的似曾相識的帶了皂莢味的暖香,整個人忽然像被施了法,竟僵立不能動彈。

林嬌伸手輕拂了下他的發頂,很快縮了手,這才笑着説:“敬軒叔,你頭髮上剛被風停了片乾草,我給彈了去。”楊敬軒哦了一聲,竟覺渾身微微燥熱。忽然驚覺自己竟與她已經説了這麼多的話,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那包餅,含含糊糊説了句“那你早些回”便倉促轉身,疾步往衙門裏去,再沒回頭。

林嬌注視着他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了那兩扇黑漆大門裏,面上的笑容這才消去,看了眼斜對角那頭羅虎的藏身之所,往起先的城隍方向去。到了老地方停住,沒片刻,見羅虎過來了。看他表情,已經是一臉信服。

羅虎確實相信無疑了。所謂眼見為實,他的眼睛不會欺騙他的。剛藏在暗處,見楊敬軒伸手握她臂膀,她又抬手他頭髮,尤其是楊敬軒最後看她時的那一臉柔和,要不是他親眼所見,簡直不敢相信,這樣一個叫黑道把頭們也忌憚的冷麪人物竟也會有這樣的表情!

“我剛問了下,他這些時都在和李大人一道忙着另件大事,和你們無關。你們自己小心些,想來就不會出事。怎麼樣,成嗎?”林嬌看着他,淡淡問。

“成!”羅虎絲毫不再猶豫,立刻接道“我再幾就要動身。你的本金這兩就要送來,不要送到我落腳之地,這兩黑子,就那個給你開門的人,他會一直在這裏的,你給他就是。”林嬌略微笑了下,點頭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