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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8章逼宮盟主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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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湯到廷尉寺也有一段時間了,經手的案件也不少,甚至比梁嘯更尊貴的人都有,比如江都王劉建,但是像梁嘯這麼囂張的犯人絕對是第一個,不管是誰,只要聽説是廷尉寺的人來問案,三魂先去了兩魂,七魄先去了六魄,哪裏還敢放肆。

要不然,絳侯周也不會留下那句名言:嘗將百萬兵,然安知獄吏之貴乎?

像梁嘯這樣明火執仗,近乎反抗的情況,就算有,也是極少數,至少張湯本人沒見過。

張湯很想喝斥手下動手,將梁嘯拿下。可是他很清楚,如果真的那麼做,恐怕被拿下的會是他張湯,梁嘯這種武夫,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所以天子才事先提醒他。更重要的是,梁嘯此刻穿着甲冑,身邊的甲士同樣全副武裝,還有人捧着梁嘯的頭盔和一柄玉具劍,金光燦燦,尊貴無比。

張湯認得,這是天子賜給梁嘯的甲冑和玉具劍。

“走還是不走?”梁嘯眉頭微皺,透出些許不耐煩。

“我這身體不宜經風。”張湯鬱悶無比,他居然被犯人訓斥了,這可是開天荒的第一次。張湯想了想,決定先把梁嘯請回廷尉寺,不管能不能審案,坐實梁嘯的失禮再説。

“君侯,請。”張湯換上一臉笑容,伸手示意。

“前頭帶路。”張湯差點噴出一口老血。梁嘯讓他在前頭帶路,這是把他當成開路的武士啊。沒錯,有官職或者爵位的人出行,前面都會有武士開道,稱為導行。但梁嘯現在是犯人,居然將他這個廷尉掾當成導行武士,未免也太囂張了。

你等着,看我不上疏彈劾你。張湯一邊想着,一邊忍氣聲,前頭引路。

——梁嘯一行實在過於招搖,一出門,就引起了行人的注意。

看到梁嘯身穿甲冑的躺在榻上,還沒覺得什麼,長安城喜歡玩行為藝術的人太多了,什麼稀奇古怪的人都有。可是再看到前面的廷尉寺掾吏,情況就不一樣了。不管什麼時候,這些人都是不受歡的那一類,百姓對他們的態度是又恨又怕,敬鬼神而遠之,是以對他們的服飾非常悉。

看到廷尉寺的掾吏,自然會聯想到嚴刑拷打,聯想到冤獄,也自然多了幾分對受難者的同情。當行人把更多的注意力投向梁嘯的時候,很快有人認了出來:這是陛下寵信的冠軍侯梁嘯,他這一身甲冑可是太有名了,當年出征匈奴之前就曾經招搖過市。

梁嘯犯事了,要到廷尉寺受審?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飛往四面八方,傳言中也多了幾分猜測。有的説,梁嘯病重,已經快要死了。有的人説,梁嘯其實已經死了,但是屍體還要到廷尉寺受審。有人説,梁嘯是自殺的,又有人説,梁嘯是被誅殺的。一時間,謠言四起,難辯是非。

梁嘯卧在榻上,一動不動。他耳力好,聽得清圍觀羣眾的議論,卻不作任何辯解。

張湯沒有梁嘯的耳力,但是他能猜得到這些人在説什麼。往常這個時候,他都很享受自己的威風,可是此時此刻,他卻倍覺恥辱——因為他現在形同梁嘯的導行武士。

在張湯的煎熬中,他們來到了廷尉寺。廷尉寺前已經人山人海,水不通,不僅有普通百姓,還有很多遊俠兒。看到梁嘯被抬進廷尉寺,遊俠兒們非常意外,面面相覷,越發關注。

梁嘯平民出身,以軍功封侯,無疑是遊俠兒們崇拜的偶像。他的遭遇時刻牽動着無動遊俠兒的心。他受寵的時候,遊俠兒們信心滿滿。他被冷落的時候,遊俠兒們心灰意冷。他重回長安,遊俠兒們再次熱血沸騰,踴躍從軍。如今梁嘯被送到了廷尉寺,頓時給他們頭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

他們圍在廷尉寺前,久久不肯離去。

梁嘯被抬進了廷尉寺中廷。張湯停住了腳步,回頭看着梁嘯,一聲輕笑。

“君侯,下來吧。”梁嘯坐了起來,一躍下了坐榻,十指叉,指關節啪啪作響。他又扭扭脖子,晃晃肩膀,全身的關節發出炒豆般的脆響。他伸出手。

“劍來!”荼牛兒遞上玉具劍,梁嘯接過,系在間,這才看了張湯一眼。

“張君,魏其侯在哪兒?”張湯看着眼前的梁嘯,頭皮一陣陣的發麻。在梁家時,他被梁嘯看了一眼,嚇得寒直堅。現在到了廷尉寺,他本以為自己佔了上風,可以穩穩地制住梁嘯,沒想到梁嘯並不在乎,依然是意氣風發,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在梁家的時候,梁嘯還是一個病人,躲在榻上。現在,他頂盔貫甲,身帶寶劍,威風凜凜,殺氣騰騰,連聲音都變得洪亮起來。

他這是打算劫獄嗎?張湯的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他看了看那些放下了卧榻,卻握緊了武器的梁家親衞,不由得倒一口冷氣。如果梁嘯真的打算劫獄,僅憑廷尉寺的這些衞士,恐怕攔不住他。

“張君,你發什麼愣啊?”梁嘯沒好氣的瞪了張湯一眼,大踏步的上了台,四處看了看,在一旁的坐席上坐了下來。

張湯鬆了一口氣,連忙命人帶竇嬰出來。屬吏領命去了,張湯才覺得不妥。他還沒有滅掉梁嘯的威風,怎麼能進行下一步,而且是按照梁嘯的要求,這不是主客易位了麼。他有心叫回屬吏,卻被梁嘯看了一眼,下意識地把話嚥了回去。他躑躅片刻,在主席上入座,卻覺不到一點當家作主的覺。

時間不長,鐐銬聲響起,竇嬰被人扶了出來。或者更準確的説,是被拖了出來。

他披頭散髮,頭上臉上血跡斑斑,身上的衣服更是沒有一塊完整的,從背部到大腿都被打爛了,兩條腿在地上拖,本走不了路,是由兩個身強體壯的獄卒拖出來,像拖一具屍體。

“魏其侯?”梁嘯做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

聽到梁嘯的聲音,竇嬰抬起頭,看了梁嘯一眼,笑了一聲。聲音沙啞,彷彿帶着血絲,和幾天前那個意氣風發,聲如洪鐘的竇嬰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