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主父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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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燕爾,梁嘯本打算賴在家裏度個月,甚至想就此辭掉騎都尉的官職。既然天子不打算讓他再上戰場,他也不需要靠騎都尉的俸祿生活,何不做個隱於市的中隱,也免得到宮裏當值,不得自由。
離天子遠些,説不定更能產生美。
可惜,他的美夢很快就破滅了。宮裏傳來詔書,他與竇嬰同拜為中大夫,升秩中二千石。
漢代官制中,二千石包括四個級別:中二千石,真二千石,二千石,比二千石,俸祿依次遞減。中大夫的俸祿是比二千石,讓他們享受中二千石的俸祿,相當於漲兩級工資,是對他們的特別優待。
由騎都尉轉為中大夫看是平遷,實質由武職轉為文職,有貶抑的成份,如今提了兩級工資,官職為大夫,待遇等同九卿,勉強算是給了點實惠。
雖然梁嘯如今纏萬貫,本不在乎那點工資,不過禮貌起見,還是入宮見駕。
劉陵親自幫他準備了官服。這些事,別人都處理不來,只有她比較悉。
“雖説你和魏其侯同級,不過他畢竟是前輩,你要禮讓些。”劉陵將綬帶掖進梁嘯間的綬囊裏,提醒道:“魏其侯一向自負,如今竇家被冷落,更在乎面子,你不要太隨意了。”
“明白。”梁嘯看着銅鏡中模糊的身影,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對琉璃研究了那麼久,怎麼沒做個鏡子試試?”劉陵愣了一下,嗔道:“我跟你説正經事呢,你怎麼又扯上鏡子?琉璃能做鏡子?”
“別人也許做不了,淮南王府卻有這個條件。”梁嘯説道:“在琉璃後面鍍一層水銀,纖毫畢現。絕對是貴婦淑女們受不釋手的寶物。”
“那我轉告父王,讓他安排人試試。”梁嘯笑道:“別忘了跟他收錢,這個點子可值千金。”
“少不了你的。”劉陵白了他一眼。
“走吧。希婭。希婭。”希婭從外面走了進來,應了一聲:“主人。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劉陵看了一眼英姿颯的希婭,滿意地點點頭。
“你陪夫君入宮之後,找機會去一趟椒房殿,向皇后表示謝意,就説我會擇進宮致謝。”
“喏。”希婭點頭應了,陪着梁嘯出了門。荼牛兒帶着幾個騎士備好了馬匹在門外候着,見梁嘯出來,便一起上馬。雖説離未央宮只有幾百步遠。可這是排場,身份的象徵,省不得。
梁嘯正準備上馬,對面突然衝過來一箇中年人。不用梁嘯多説,兩個騎士就拔出了間的長刀“嗆啷”一聲,雪亮的刀光閃過,攔住了那人,大聲喝道:“什麼人?”梁嘯瞅了那人一眼,見他面容憔悴。身材單薄,又黑又瘦,身後還揹着一個竹製的書囊。一看就不像孔武有力的刺客,便擺了擺手。
“放開他,讓他過來。”騎士收回長刀,讓開路,卻仍然警惕的看着中年人。荼牛兒更是不動聲的攔在了梁嘯馬前。
中年人走到梁嘯面前,拱手施禮。
“臨淄主父偃,拜見君侯。”梁嘯愣了片刻。
“你是誰?”
“臨淄主父偃。”梁嘯轉了轉眼珠,忍住了從心底泛起了笑意。主父偃啊,倒行逆施的那一位。他不應該是去衞青府中的麼,怎麼跑到我這兒來了。對了。衞青去雁門了。按照計劃,秋季攻勢已經是籌備之中。衞青是主力之一。
“看你這身打扮,是讀書人?”主父偃微微頜首。
“偃學長短術,知百家之言,非儒生。”梁嘯笑了起來。看來他不喜歡儒生的名聲天下皆知,主父偃一見面就聲明自己不是儒生。他也沒有點破,順勢下了馬。
“不是儒生好,我最不喜歡空談的儒生了。主父君這是從哪兒來,剛到長安麼?”
“剛到長安不久,聞知君侯大名,不揣妄陋,趕來自薦,願為君侯出謀劃策。”梁嘯想了想,有了主意,轉身請主父偃入內。兩人到堂上入座,攀談了幾句,主父偃正準備展示一下自己的口才,梁嘯笑道:“不急,我看主父君模樣,大概還沒用午餐,不如先吃點東西再説。”主父偃有些不好意思,連連點頭。他豈止是沒用午餐,他連早餐都沒吃。到長安數,投拜無門,他都快被齊邸的屬吏趕出來了。
梁嘯讓人端來酒食,又陪着主父偃飲了幾杯酒,這才看着主父偃狼虎嚥的吃飯。他對主父偃並不陌生,除了倒行逆施這句成語之外,這貨還有一句名言,足以體現他的稟。
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
應該説,即使是在尚功好武,生不羈的漢人中,主父偃也算是比較極端的那一位,他追求富貴甚至到了飢不擇食的地步,讓人難以接受。不過,嚴格説起來,他的手段雖然過於狠毒,被他整死的那些人卻無一不是罪有應得。而他的推恩令比起晁錯的削藩策也要高明很多,即使和賈誼相比,也不遑多讓。
自己盜了他的推恩令,多少欠他一份人情。
主父偃吃得肚圓,接連打了幾個飽嗝,這才放下筷子和湯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君侯見笑了。”
“沒什麼可見笑的。”梁嘯不以為然。
“我在戰場上的吃相比你現在還要難看十分。”主父偃愣了片刻,不哈哈大笑,覺得梁嘯順眼了許多。他自恃是個讀書人,而梁嘯是個純粹的武夫,又以軍功出仕,從心底裏,他是看不起梁嘯的。如果不是迫於無奈,他絕不會主動到梁嘯門上來自薦。剛才吃相難看,他生怕梁嘯笑話他,多少有些傷自尊。現在聽了梁嘯這一句,擔心沒了,親近卻多了幾分。
“戰場上,事急從權,自然顧不得太多。”
“是的,人都有窘迫的時候。”梁嘯笑道:“主父君登門,不知有何指教?”主父偃咳嗽一聲,故作神秘的説道:“君侯於術,豈不知強弩之,初能摧甲入石,末卻不能入魯縞之理?”梁嘯眨眨眼睛,有些好笑。
“主父君要和我論道?”
“非也。”主父偃直起身子,侃侃而談。
“君侯以藝立身,功冠全軍,我乃是一介書生,豈敢與君侯論。不過,以觀德,進退周還必中禮,君侯豈不知哉?”梁嘯擺擺手,苦笑道:“主父君,我是武人,你這些文縐縐的話,我聽不太懂,你還是直説吧。”主父偃有些沮喪,他準備了那麼多的説辭,都沒派上用場啊。跟這些人説話就是不盡興。
“君侯,禍福相依,你當未雨而綢繆,不能等到渴了再挖井。你是冠軍侯,如今天子北討匈奴,君侯卻閒坐京城,難道還沒有覺到危險嗎?”梁嘯“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我明白主父君的意思了,是不是我功勞太高,名頭太響,容易遭人忌恨,應該謹小慎微,以全身為上?”主父偃得意的笑了起來。
“君侯悟奇高,果然一點就透。”梁嘯一拍大腿。
“我與主父君一見如故,本當請你多盤桓幾。不過,主父君提醒了我,我如今身份,恐怕不宜留主父君在府中,免得惹人猜忌,耽誤了主父君的前途。這樣吧,我以十金為謝,謝主父君今良言相告,還望主父君不要推辭才好。”説完,梁嘯吩咐人去取黃金。
主父偃愣住了。這完全超出了他的計劃。他説這些,可不是要錢,至少不是僅僅想要錢,而是想在梁嘯府中為客,再請梁嘯推薦他入仕。沒想到梁嘯被嚇住了,直接拒絕了他。
這人號稱勇武,卻有點不經嚇啊。
主父偃有些後悔,不過話已出口,他也不好再説。轉念一想,有了這十金,至少可以在長安生活一年。有了這一年時間,還愁找不到門路,又何必吊在梁嘯這歪脖樹上。
“君侯太客氣了。”
“應該的,應該的。”梁嘯起身,客氣地拱拱手。
“主父君見識過人,只可惜大器晚成。國家正是用人之際,主父君當努力加餐,耐心等待機會。”
“多謝君侯。”説話間,侍者拿來了黃金。梁嘯親手接過,送到主父偃手中。主父偃接了,心滿意足地揚長而去。
梁嘯笑笑,再次出門,直奔未央宮而去。一進門,他就被吾丘壽王攔住了。
天子在天祿閣。
梁嘯很意外,卻沒多問,跟着吾丘壽王來到天祿閣,進了門,就聽到司馬談高亢的聲音,不過樑嘯幾乎沒聽懂。
“幹嘛呢?”
“大史令用千里眼看到了很多從來沒見過的星。”吾丘壽王挑了挑眉,低聲説道:“這件事有些麻煩,陛下請你和魏其侯來商議,看看如何處置。”梁嘯沒吭聲,跟着吾丘壽王上樓,心裏卻翻起了波瀾。
這一天終於來了。在多年前,他刻意播下的那顆種子終於到了發芽的時候。對董仲舒天人應的反擊,這時候才算真正開始,以前那些不過是開胃小菜罷了。
董夫子,你準備好了嗎?
想到董仲舒,梁嘯不想笑。張湯正在江都國整治劉建,身為江都相,董仲舒此刻想必是焦頭爛額,絕對想不到京城會出現可能動搖他理論基的重大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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