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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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宮,椒房殿。
皇后陳阿嬌坐在殿前,眉頭微皺,神慵懶。幾個年輕的宮女站得遠遠的,屏氣息聲,誰也不敢打擾她。
最近皇后的心情不怎麼好。成婚多年的天子終於有了一個女兒,卻不是皇后生的,這讓皇后很沒面子,危機重重,心情自然好不起來。
“縣官在哪兒?”宮女們互相看了一看,一個年長些的宮女走了過來,俯下身子,輕聲説道:“大概…又去上林苑獵了吧。冬天正是獸肥的時候…”話音未落,一個女官從門外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殿上,陛下來了,陛下來了。”
“什麼?”陳阿嬌一驚,突然站了起來,正跟她説話的宮女措手不及,被撞個正着,痛得唉喲一聲叫了起來。陳阿嬌大怒,喝斥道:“縣官來了,你不去準備駕,卻在這裏叫魂,是想壞我的事麼?”宮女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叩頭。陳阿嬌也不理她,轉身對女官説道:“縣官真的來了?”
“我…”女官跑得滿面通紅,氣吁吁,卻是一臉的喜。
“我看到天子離開了前殿,往這邊來了。”陳阿嬌眉頭一皺。
“不會是去看那個倡優的吧?”
“應該不會。”女官也不敢太肯定。
“如果是去看衞夫人,應該向西去才對。可是我看得真真的,天子是向這邊來了。皇后,你還是趕緊…”女官抬起手,在自己臉上劃了一下。陳阿嬌如夢初醒,連忙向殿裏奔去。一邊走一邊叫道:“快,快,快給我梳妝。”宮女們立刻忙成一團,趕緊圍了上去,七手八嘴的替陳阿嬌梳頭、洗臉、更衣。等一切忙完了。陳阿嬌嬌豔動人,眼神卻再次陰了下來。
“縣官究竟去哪兒了?”女官戰慄不已。她已經知道出錯了。皇后的妝容都化好了,天子還沒來,肯定是去了別的地方。而那個地方,很可能就是剛生了一個女兒的衞子夫。
“皇后,我…”
“拖下去。送到掖廷杖斃!”陳阿嬌怒不可遏,將頭上剛剛戴上的首飾扯了下來,扔得到處都是,連盤得好好的髮髻也扯亂了。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着,將梳妝枱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
“這個負心賊。若非我家,他能做天子麼?當説得好聽,説什麼若得阿嬌作婦,當以金屋貯之。如今可好,真把我關在這金屋子裏了…”
“皇后,陛下來了。”一個宮女提着裙襬衝了進來,一看到皇后這副模樣,頓時傻了。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才好。
“他在哪?”陳阿嬌紅着眼睛,尖聲叫道:“他在哪兒?”
“陛下在…在門外。”宮女戰戰兢兢的伸出手。指向身後。
天子站在門外,靜靜的看着陳阿嬌。陳阿嬌愣住了,面煞白。
“陛…陛下…”旁邊的宮女們撲通一聲,全部跪倒在地,以頭抵地,連大氣都不敢出。
陳阿嬌左看右看。手足無措。天子嘆了一口氣,走了過來。拉起陳阿嬌的手。
“阿嬌,你這是幹什麼?”陳阿嬌像木偶似的被他牽着。來到亂糟糟的梳妝枱前,被他摁得坐下。天子掃了一眼,從地上找到梳子,輕手輕腳的解開陳阿嬌亂糟糟的髮髻,一下一下的梳了起來。被他碰了一下,陳阿嬌如大夢初醒,連忙轉過身,雙手握着天子的手腕,顫聲道:“陛…陛下,我…”
“好啦。”天子笑笑。
“你是因為我才生氣的,就讓我為你梳理吧。以前你不是一直説我梳的頭最好嗎?”陳阿嬌臉一紅,不好意思的笑了一聲。她重新坐好,低着頭,讓天子幫她梳頭。天子不緊不慢,很細心的拆開她的髮髻,一邊幫她整理頭髮,一邊細聲慢語的和她説話。
“本來早就想來了。諸侯來朝,我要接待他們,事情比較多,每天都忙到半夜。想過來吧,又怕擾你的清夢。這不,直到現在才出點時間。阿嬌,你不會怪我吧?”
“不會,不會,你是天下之主,政務繁…繁忙,我…我只是慚愧,幫不上你的忙。”
“你不怪我,就是幫我的忙了。”天子笑道,順手在陳阿嬌的鼻子上颳了一下。
“你看你,妝都花了。別人心裏不舒服,都是折騰別人。你不舒服,卻是折騰自己。”陳阿嬌含羞一笑,順口問道:“是誰折騰你了?”
“還能是誰,那位王叔唄。”天子苦笑道:“不提他了,我最近被他煩得不輕,可不想你也受到牽連。”陳阿嬌轉過身,抓住天子的手,握在前,正道:“陛下,你我是夫,有什麼事不能一起承擔?淮南王又説什麼了,是不是在太皇太后面前説你的不是?”天子歪了歪嘴,嘆了一口氣,算是默認了。
“究竟怎麼回事,你説給我聽聽。有什麼委屈,我去向太皇太后申解。”
“別了吧,太皇太后身體不好,萬一…”
“不行。”陳阿嬌説道:“你才是天下之主,怎麼能讓一個諸侯王欺負了。快説,我幫你對付他。”天子無奈的點了點頭,説起了最近的情況。淮南王雖然沒有來朝,但是他不斷的上書,還拿天象説事,明裏暗裏的説朝廷舉止悖亂,任用非人,遲早會引來禍事。
陳阿嬌聽了,蛾眉倒豎,怒不可遏。
當天,天子在椒房殿用膳,留宿椒房殿,一夜歡好。第二天早上,天子醒來的時候,陳阿嬌已經梳洗停當。聽到響動,她轉身看了天子一眼,莞爾一笑。
“你好好歇着,我去見太皇太后,為你討個公道。”——太皇太后竇氏倚在憑几上,厚厚的錦被包裹着她,像一個大號的襁褓。佈滿皺紋的皮膚鬆垮垮的蓋在臉上,彷彿隨時都能揭下來。聽完了陳阿嬌的話,她一動不動,好半天才嘆了一口氣。
“阿嬌,衞子夫都生了一個女兒了,你是不是也抓緊一些?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這個皇后…咳咳。”
“大母,我知道呢。”陳阿嬌扭着身子,撒着嬌。
“母后,我們一直要想辦法呢。”館陶長公主説道:“可是,縣官現在難得去一趟椒房殿,就算阿嬌身體養得再好,又有什麼用?”
“他不去椒房殿,去哪兒?”
“母后不知道?”
“我一個…瞎老太太,能知道什麼?”太皇太后咳嗽起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館陶長公主和陳阿嬌連忙將她扶起,輕輕的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得勻了些。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擔憂。太皇太后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她如果走了,她們可怎麼辦?
“好了,不説了,不説了。”館陶長公主接連給陳阿嬌使眼。陳阿嬌卻不肯,堅持道:“太皇太后,淮南王外託公義,內藏私心,太皇太后可不能助紂為啊。”
“阿嬌!”館陶長公主沉下了臉,厲聲喝道:“你這是怎麼和外大母説話?一點規矩也不懂。”太皇太后擺擺手,一邊息,一邊問道:“淮南王有什麼私心?”
“大母不知道麼,武安侯之出自民間,相貌醜陋,又體弱多病,武安侯一向不喜。淮南王想把女兒劉陵嫁給武安侯為。可是劉陵另有意中人,就是那個叫梁嘯的遠赴西域的未央郎…”館陶長公主頓時警覺起來。淮南太子劉遷剛剛娶了修成君的女兒,如果再把女兒嫁給武安侯田蚡,那他和王太后的關係就太緊密了。對她們母女來説,這絕不是一個好消息,特別是當太皇太后不久於世的情況下。
“母后,這恐怕不太合適吧,可差着輩份呢。”太皇太后稀疏的眉聳了起來。
“梁嘯?這個名字很耳啊,最近總有人在我耳邊提起。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大母,這梁嘯可是一個有勇有謀的少年郎。他和李將軍一樣,有一雙猿臂,箭百發百中。假以時,他必是我大漢的棟樑呢…”
“不不不。”太皇太后打斷了陳阿嬌,眉頭皺得更緊。
“還有另外一件事,另外一件事。”館陶長公主眼神一閃。
“母后,你是説雙面錦麼?”太皇太后連連點頭。
“對,對,就是雙面錦。嫖兒,你還記得嗎,以前阿武也曾送過幾匹雙面錦來。”館陶長公主一臉茫然,有點跟不上太皇太后的思路。
“有麼?我沒有見過。”
“哈哈…”太皇太后的臉上出幾分孩童般的頑皮,連神都好了幾分。
“你當然沒有見過,雙面錦很罕見的。我記得他説過,這雙面錦的技藝,天下只有一人會,一年才有數匹,阿武只送了我幾匹,其他人都沒有。”館陶長公主想起梁王劉武,一時心中黯然。
太皇太皇卻越説越興奮,臉上泛起異樣的紅潤。
“後來那人死了,這技藝便絕了。上次劉陵送錦來,我依稀記得有這麼一回事,只是一直沒想起來究竟是誰説的。你剛才説到梁嘯,我突然想起來了。劉陵説,這雙面錦的技藝是梁嘯賣給她,這梁嘯…莫非是梁國人?”陳阿嬌不太敢肯定地説道:“我聽縣官説,梁嘯是江都國人。”
“你去問問,你去問問。”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