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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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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媵又朝舒適的牀鋪上倒去,大概因為這陣子賴在牀上裝病態美男裝得太久,人都睡到有點兒犯糊了。

阮真真因為他的話而額頭冒出三條黑線,有沒有搞錯!這可是“月烏金輪”耶!堂堂“苗疆五神門”的寶物,至於會落到烏龍鎮來的原因不明,但他大公子居然稱之為“勞什子破鐵”?還要扔到倉庫去,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其實在這小小的元記當鋪裏,這等事也算不上什麼大事,比這更離譜古怪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追究底,事端的源正是這位大當家元公子,不僅是個沒眼光的混蛋,還是個沒眼光外加沒良心下三級的大混蛋!

若非走投無路,誰會來此典當心愛或是值錢的寶貝對象?唯獨他仗着財大氣,苛扣價錢不説,還三五不時地做出連哄帶騙、明搶暗奪的事情來。

裏,阮真真只有默不作聲站在旁邊,看在眼裏的份,到最後總會看出一肚子的不平和疑惑。

她納悶為何無論是誰,只要對着元媵那張賴皮臉,人人都會妥協,最後還要連連道謝告辭而去。

沒多久她就想明白了,因為這烏龍鎮只有一家當鋪。當了,吃虧;不當,死路一條。與她所處的際遇大同小異!

包有甚者,是元家那對老僕人,雖然身為奴僕,卻是將這位小爺視若心肝寶貝,捧在心裏怕飛了,揣在懷裏怕化了。不僅如此,兩人的心中本沒有一點善惡之分,世間萬物,只有元媵一人的話能聽進耳裏,哪怕這會子小主子故意指着一匹驢説成是馬,他們也會忙不迭地點頭連連稱是,未了還要嘆一句:“公子終於長大了,有了保護自己的能力,老僕就放心啦!”好像有多少人會在暗中對這小混蛋不利似的。

在他們兩位令人歎為觀止的袒護下,元媵在烏龍鎮更是飛揚跋扈,連走路都似只螃蟹,橫着的!

幸好他們沒去為難曾經打傷過自家主子,如今同在屋檐下的阮真真,也沒特別安排活給她做,只是吩咐她跟着主子,保護主子,聽主子的話,一切都要以主子的需求為重,不能有絲毫的怠慢和疏忽。

老僕人待這席話時看她的眼神充滿了估量和審視,彷彿當她是件物品而不是個活生生的人。換言之,她只是被典當到元記的東西,而他們還要空考察一下這典當物究竟合不合格!

唉,真是苦海無涯,何處是岸呀?

☆☆☆晌午剛過,阮真真在院裏忙着燒水準備沏茶,老遠就聽見房裏的元媵正扯着嗓子喊她。

“真真,快來幫我穿衣服!”聲音已經漸顯中氣十足,表示他的傷已痊癒了。可瞧瞧!傷都好了,穿件衣服還要喊她去幫忙,他又不是兩三歲的小孩子,更不是傷殘人士,連件衣服都懶得自己穿!

阮真真鄙夷地想元公子那雙從來都沒做過工,沒長出一點糙老繭的修長手指,難道是長出來當擺設看的。

她嚥下心頭的不,忍耐着走進房去,謙卑地問明原因,得知他大公子因為打用過早膳起就賴在牀上,一晃都好幾個時辰了,睡也睡不踏實,嬌貴的身子骨實在是躺得痠背疼,才痛下決心準備起牀的。

他一點也不羞愧地使喚着她,非常有派頭地叫她替他更衣穿鞋、梳頭洗臉。在用完點心喝完香茗後,突然一拍大腿,嚷嚷道:“哎呀!差點給忘了,今兒個不是鎮上一月一度的“有種你來殺”集市嘛!走走走,我帶你去逛逛,看有沒有什麼好玩的。”

“有種你來殺”?這是什麼怪名字?阮真真忙忙碌碌地收拾完牀鋪又去收拾桌子,本沒理會他的提議。

“怎麼?不想去呀?”見她沒一點想出去的打算,元媵不由奇怪地問:“難道你不想出門逛逛?”

“公子,您昨兒個不是還奄奄一息地接見過幾位來探病的姑娘嗎?這麼快就出門,不大好吧?”阮真真揣着茶盤子,瞥了他一眼,冷嘲熱諷。

儘管元媵受傷已經是好多天前的事了,元記當鋪依然門庭若市。來此探病的鄉親們絡繹不絕,沒辦法,鎮子小,大點事都會一傳十、十傳百,最後連老鼠裏的耗子都曉得了,何況是這種差點出了人命的大事!

來者中,有來瞧瞧元媵還剩幾個時辰好活的,有來窺探一下此事還有沒有下文的,更有忠於八卦者來挖掘更具爆炸的新聞的,當然還有“元宵”界的眾多粉絲們。

比起那些個心懷叵測的人來講,這些姑娘的關心則簡單真誠得多。

因為有了捧場的觀眾,天生表演力超強的元媵更加賣力地演出,時而眼嚼淚花,時而手捂口,繪聲繪地將他受傷的情形一而再、再而三的進行現場還原,最可惡的還不許阮真真這名“元兇”離開,只能跟木頭似地杵在牀邊,讓那些一面聽催人淚下的評書、一面抹着多情淚珠幾的姑娘們義憤填膺地指責她的罪行。

切,以為這樣,她就能產生罪惡了?

一、點、也、不!她阮真真打小就是在怒意和打罵中嚇大的,什麼苦沒吃過?什麼罪沒受過?對他這種無恥小人的無恥行徑,她除了厭惡,再也找不出別的詞可以形容了!

偏生有人臉皮厚,還在往自己臉上倒貼金,聽聽…

“吆,不會是吃醋了吧?沒法子,誰叫公子我人緣好,尤其是女人緣好,花大師早在年前就給我卜了一卦,説咱今年紅鸞星動,搞不好年底就能給你娶個少回來,讓你一起伺侯,你説好不好呀?”他擠眉眼地對她嘿嘿笑,笑得她全身骨聳然。

什麼讓她一起伺侯,是要來一起折磨她吧?朝夕相處下來,她發現這人的子極其彆扭,既任又孩子氣,小敝癖還特別多,茶泡淡了不喝,濃了也不喝;素喜吃甜食,不愛吃辣;衣服破了不穿,皺了也不穿…還有最重要的,喜歡折騰她。

這些夜裏兩人雖説一直同牀共枕,但他除了親親她、抱抱她,嘴上逞英雄似的以言語挑逗她,卻並沒有真正要了她。當然也有可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卻又死不服氣、盡其所能地以口以手佔盡她的便宜,嘴裏冒出的那些的話簡直令她歎為觀止,事後一想起來就火冒三丈,接着面紅耳赤。

就像現在…

“啊,真真臉紅了?想到什麼了?”元媵一臉賊笑,眼底裏越發不懷好意,再湊到佳人面前擠眉眼,“該不會是…想着將來跟你家公子少一起同牀共枕?共享魚水之歡?嘿嘿,這玩意兒公子我倒是還沒試過,好像有點意思哦…”

“啪!”地一聲,鐵製的茶盤子直接扣在他那張礙人眼的俊臉上,再哐鐺一聲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哇,疼死我了,沒良心的丫頭,你要謀殺親夫啊…”元媵這下笑不出來了,用手捂着臉痛叫,再一看滿手的鮮血…不得了!好像鼻血了…

氣紅眼的阮真真不顧身後那一陣陣嘰哩哇啦亂叫,恨恨地撂下一句話:“你若再胡言亂語,我就跟你拼了。”大不了玉石俱焚,她也不要再回到往那些醜陋的舊夢中去了。

天下眾生,誰不是人生父母的?誰甘願當一名卑微的下人,時刻提心吊膽,生怕一不小心惹了主子不高興,就會像只螻蟻一樣,輕易地被捏死。

元媵這種不知人間疾苦的公子,打小兒泡在罐里長大,沒受過一丁點的苦,所以才會再三地以欺人為樂。

“幾時風水輪轉,叫你栽在我手中,哼!”阮真真氣呼呼跑到後院,跺着腳,嘴裏唸唸有詞。

☆☆☆好一會兒,她悄嘆口氣,坐在石桌邊上,盯着一隻爬上石桌縫的黑螞蟻出神。

雖然這姓元的混蛋可惡至極,但她不能否認,在這裏的三十天,卻是她十多年來過得最安心的子。小鎮子位於峽谷之間,近山暗綠,遠巒青黛,湖水澄清;這裏的天很藍、草很綠,空氣很新鮮,山林裏有着各種各樣的小動物,一切都是那樣生機

鎮上的居民們,好像都看彼此不順眼,誰也不服氣誰,卻又出乎意料地個個活得那麼有神,生龍活虎。就連吵架都吵得與外面不同,沒有殺戮,沒有戰戰兢兢,更沒有危機四伏的緊張,甚至多年來的惡夢,也很少能困擾她了。

因為累!白天元媵想方設法地使喚她,雞貓子鬼叫喊得她跑東跑西;到了晚上又不要臉的調戲她,她除了跟他鬥智鬥勇還要鬥體力,沒有一天不是在筋疲力盡的情形下進入夢鄉的,累到連惡夢都沒時間做,頭一沾枕就呼呼大睡。

想想真要殺他,又有點下不了手,更何況殺了他也撈不到半點好處。所以,想要繼續待下去,只能忍氣聲,所以,她忍了。

想到這裏,阮真真一抬頭,下一秒,“啊!”地發出一聲尖叫,顯然嚇了好大一跳。

在心裏痛罵過無數次的元媵,不知何時尋過來,也不知坐在對面的石凳上多久了,姿勢同她如出一轍地趴在石桌上,眼睛與她方向一至地盯着那隻螞蟻在石縫裏焦急地打轉轉。

“你…”瞪着那張俊臉上紅到異常分明的、形狀甚圓的茶盤印子,阮真真一時間啞口無言。

“在看什麼?這麼專心?我叫你半天也聽不見,這有什麼好看的?低級趣味!改天公子我帶你去看蟋蟀打架,可比這有趣多!”他彷彿事沒有的催促道:“公子我在等你出門知不知道?再拖拖拉拉的,集市就該收攤子了,沒得玩了!”不是吧?他要這副樣子出去見人?雖説很有娛樂,但畢竟有損面子呀!

“看在你不分晝夜伺侯我還算盡心的份上,公子我就不跟你計較了。走,咱們出門找樂子去!”他説完,不由分説地將阮真真一把拉起就匆匆忙忙地往外走。

不一會兒,元記當鋪的當家人元媵元公子臉上頂着圓圓的茶盤印子,在老僕人千叮嚀萬囑咐下,揣着一包銀兩,帶着餘怒未消的典當丫頭出了門,直奔位於鎮中心一月一度的“有種你來殺”集市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