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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舌槍唇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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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立了個濃眉虯髯的將管,正是公孫長,瞧見楚易出來,臉上頓時閃過尷尬愧疚之,低聲道:“王爺,屬下也是奉命行事,迫不得已,萬請海涵…”

“放心放心。忠君護國,懲除惡,本來就是你分內之事。”楚易拍了拍他的肩膀,嘿然笑道,“只是呆會見了佞妖魔,千萬別手軟就是。”説着冷冷的掃了張飛羽一眼,大搖大擺得上了馬車,高聲喝道:“起駕!”馬蹄隆隆,車輪滾滾,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駛過空曠而寂靜的長街,很快便到了興慶宮外。

暗紅的宮牆連綿雄矗,在寥闊的夜空下,越顯巍峨肅穆。花萼相輝樓上燈火通明,但卻聽不見半點絲竹音樂,與平時那喧譁熱鬧的景象迥然兩異。

金吾衞隊在通陽門前停下,肅靜無聲。楚易下了馬車,隨着公孫長、張飛羽等一行穿入宮門,朝裏走去。

宮門次第打開,兩側燈籠高懸,遠遠的便瞧見那座莊嚴雄偉的龍堂。

龍堂後方,碧波浩淼,水光粼粼,想來便是聞名天下的興慶宮龍池了。岸邊亭閣樓榭巍峨華麗,參差錯落,在月中直如瀛洲仙境。

當年唐元宗還是王爺之時,便層有風水相師説此池龍氣翻騰,貴不可言。

因此唐元宗登機之後,飲水思源,在這龍池邊建立龍堂,祭拜保護,並將興慶宮大肆擴建,僅次於太極宮與大命宮的大內宮城。

近年來,朝會、慶典、宴會…無不在此舉行,興慶宮已經一躍成為西唐帝國的政治、文化中心。

楚易從小就是常聽鄉野村夫述説皇宮逸事,雖然極盡誇張荒唐,殊不真實,卻讓他對興慶宮悠然神往。

他常夢想着有朝一能封侯拜相,進入興慶宮,登上花萼相輝樓,,與皇帝、文武百官一起歌舞歡宴,共慶天下太平。

此時夙願終成,難免有些恍然若夢。但很快又想起此行兇險南測,當下收斂心神,目不斜視,隨着眾人折而向西,朝花萼相輝樓走去。

白玉世界蜿蜒迴旋,金甲威士夾道而列。拾級而上,滿城燈火盡收眼底,寒風鼓舞,飄飄飛,突然有一種身在半空的錯覺,就象是登往天宮一般。

“齊王到!”唱呼聲中,他已昂然步入大殿。四周雕樑畫柱,金碧輝煌,無數明燈燭火相映照,亮如白晝,極盡壯麗豪奢。

內殿屏風環繞,唐元宗坐在龍椅上,面蒼白凝重,閉目養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木甫、裴永慶、韋庭松、康王、宣王、金吾大將軍王忠良、右金吾衞將軍郭朝忠…等二十餘名王公重臣分立兩旁。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楚易冷冷的盯着李木甫,怒火熊熊,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心中暗自盤算着如何將他龍虎天師的幕後身份抖摟出來,讓其無所遁形。

目光掃處,只見外殿石階下,橫放了兩具碧玉石棺。四周站了齊玉蕉、杜採石、玉虛子、法相、不空…等三十餘名道佛頂極高手。

人人臉凝肅,默然不語,惟有那“宣王”與楚易四目相對時,閃過一絲幸災樂禍的惡毒神,果然玉李東侯毫無二致。

楚易心道:“那兩個石棺中,一個必定是太子李兆重,另外一個不知是誰?”當下拜伏行禮道:“臣弟李玄,叩見皇上。”唐元宗點了點頭,抬首示意他平身,木無表情道:“七弟,你還記不記得,當朕下旨建造這花萼相輝樓時,和眾兄弟説了什麼?”楚易一凜,正不知如何回答,唐元宗已自行接道:“朕當説,我們兄弟之間,應當相花與萼一般,相互扶持,相互輝映。這便是朕修建這座高樓的本意。”頓了頓,那雙眼睛突然光爆,凌厲地盯着楚易,又是憤怒又是悲慼,搖着頭,徐徐道:“但今看來,這座樓已經可以完全拆除了!”楚易不動聲,道:“臣弟愚鈍,懇請皇上明示。”

“反賊!事到如今,你還敢裝糊塗!”王忠良往前踏出一步,厲聲喝道:“你用伍娘娘,脅迫她幫助你刺殺陛下,眼看事情敗。有悍然將她殺戮滅口…”楚易猛吃一驚,失聲道:“什麼?伍妃…死了?”搶身奔到那碧玉棺前,全身一震,猶如被驚雷轟擊,動彈不得。

只見伍慧妃僵直地躺在館內,雙目圓睜,滿臉驚怖痛苦,身上雖有絲包裹,但他透過火眼金睛望去,卻清楚的瞧見她遍體瘀痕,下身血模糊,紫血凝結,顯然是被辱而死。

唐元宗臉蒼白,冷冷道:“七弟,今夜康王府內,你和伍妃被那‘秦皇轉世’挾為人質之時,真本就不相信你們是在私會幽會。即便到了此時此刻,朕也不願意相信。所以鎮想聽你親口説説,為什麼你逃出來了,她卻死在了大雁塔上?”楚易對伍妃素有恩圖報之心,此刻目睹慘狀,驚駭悲怒,一時竟沒聽見他所説的話。

心如亂麻,苦苦忖想:“那兇手必定是趁我走了之後,溜上大雁塔將伍妃殺死。但那兇手究竟會是誰呢?和刺殺太子的是否同一人呢?”心念一動,忽的記起宴小仙先前所説的話來:“是了!李老賊既説‘勝負成敗,就在今夜一舉’又承認謀弒皇室宗親,,可見這一切都是他周密佈置的謀!康王府內,他構陷太子不成,又陷害不了我和伍妃…”一切疑點頓時豁然貫通。楚易怒火噴,冷冷的瞪着李木甫,雙拳緊握,骨節格格爆響。

李木甫面對視,毫不避讓,冷冷地道:“怎麼?齊王答不出來了麼?既然答不出來,就請別人幫你回答好了。”轉身朝着殿下一個黑黑瘦瘦的和尚淡淡説道:“惠能法師,今夜慈恩寺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又瞧見了什麼人…還不在陛下面前,原原本本的重新説上一遍,以求將功折罪?”楚易一凜,只見那惠能和尚雙手合十,緩緩道:“阿彌陀佛,本寺保護不力,辜負聖託,致使太子、伍妃橫遭慘死,罪責滔滔,難辭其咎。陛下菩薩心腸,慈悲為懷,不予降罪,反百般安撫,實在讓本寺伍百僧眾惶恐莫名,恩不盡。”頓了頓,提高聲音道:“陛下,今夜本寺波瀾迭起,來了許多身份不明的高人,其中兩人修位之強,遠在貧僧之上。除了那位殺死太子、與大悲方丈打得難解難分的刺客外,拼僧便曾親眼看見一個少年從大雁塔躍下,從本寺數百僧眾的圍攻中從容逃逸…”眾人鬨然,大悲方丈號稱佛門第一高手,竟也降那刺客不住,可見其兇焰之熾。又紛紛頭接耳,猜想另外一個少年是誰,居然有如此能耐。

楚易冷笑不語,憤怒中卻暗自帶着幾分得益,忖想:“他説的那少年自然就是爺爺我了。嘿嘿,就憑你們這些吃素吃得滿臉菜的禿驢,又怎能困得住我。但那殺死太子的刺客又會是誰?居然能和大悲方丈平分秋?難道便是那和我打了一個照面的神秘人麼?”張飛羽沉聲道:“此人既然從大雁塔上躍下,想必就是殺死伍娘娘的兇手了?法師可曾瞧見他的模樣?是否就是將齊王和伍娘娘從康王府擄走的反賊?”惠能和尚搖頭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此人是否兇手,貧僧眼下不敢斷言。但他真氣強沛古怪,所學龐雜,卻有幾分象諸位所説的‘秦皇轉世’…”楚易一凜,這禿驢眼光卻也毒利!先前在此恩寺中,他生怕讓人瞧出端倪,所使的神法、招式都極為普通常見,想不到還是被他看出蛛絲馬跡。

李木甫轉過身,冷冷的凝視着楚易,道:“如果老臣猜得沒錯,那所謂的‘秦皇轉世’只怕也是齊王的同謀吧?你們挾持伍妃逃到慈恩寺,不僅是為了殺人滅口,同時也是為了刺殺太子吧?否則天下豈有這麼巧的事兒?”楚易被他噎得説不出話,氣怒集,心中卻湧起一陣愧疚悲楚之意。

天下果然便有這麼巧的事。倘若他今晚不去慈恩寺,不將伍妃放在大雁塔上,便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

伍慧妃雖然不是他害死,但平心而論,他也需為她的死負上一半的責任。

唐元宗見她一直沉不答,只道他業已認罪,心中悲怒更甚,森然道:“七弟,朕究竟有什麼地方虧待你?伍妃和太子究竟又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你竟要這般對待他們?對付朕?”楚易知道此刻再不辯白,可就跳進黃河也難洗清了,當下朗聲道:“陛下,臣弟倘若真想要除去太子,今夜康王府夜宴之時,只需附和李僕的提議便是了,又何必為他説話?何必這麼大費周章,將簡簡單單的事情得這般複雜…”

“這就是齊王的高明之處了”李木甫不等他説完,淡然截口道:“先前康王府裏,挖哥慷慨陳辭,為太子辯護之時,老臣也險些為王爺所矇蔽,心裏説不出的動慚愧。現在才知道原來那不過是王爺的矯飾之計。王爺明知太子活不過今夜,所以樂得賣個順水人情,清洗自己的嫌疑,有乘機陷我等老臣於不義…這一石二鳥之計,可真是乾淨利落得很哪!”眾人鬨然,王忠良等人紛紛喝道:“無恥反賊,證據確鑿,你還敢胡言狡賴,誣陷忠臣…”聽到“證據”二字,楚易靈光一閃,大聲道:“陛下,那所謂的‘秦皇轉世’出了康王府後,將臣拋棄在仙宜觀內,恰好被十九妹所救。過不多時,又碰上蛇怪作亂,險些一同死在大火中。陛下如若不信,可以問問十九妹,或是那位趙將軍。”目光一轉,如寒電似的盯着李木甫,冷冷道:“卻不知李大人除了這些臆想胡推的結論之外,又有什麼證據呢?到底是誰胡言狡賴,誣陷忠臣?”眾人左右相顧,議論紛紛。

今夜康王府晚宴,李思思藉口身體不適,的確很早便退場裏去;後來翼火蛇肆仙宜觀,金吾衞奉旨前往營救公主,也恰好瞧見楚易和她在一起。這些倒是無從辯駁。

這時,一個金吾衞悄然上前,在王忠良耳邊低聲説了幾句。

王忠良微微一震,冷笑道:“親仁坊與安邑坊毗鄰。如此説來,那反賊必是先經過仙宜觀,將齊王拋到觀內,所以齊王對慈恩寺發生之事一概不知,也必知道伍妃死在誰人之手了?”楚易口道:“不錯…”話一出口,立覺不妙。

“你説謊!”王忠良臉上閃過狂喜之,不等他收口,(卓戈)(此乃一個字)指厲喝道:“李將軍等人在仙宜觀中找到你和公主之時,你分明對他們説過‘伍娘娘被那妖人丟在慈恩寺塔裏了,你們還不速速去救’這句話,是也不是?”楚易心下一沉,暗呼糟糕。當時情勢緊急,他擔心伍妃安危,確實説過這句話,想不到竟被他抓為把柄。

王忠良乘勝追擊,厲聲道:“倘若真如王爺所説,王爺又怎麼知道那妖賊將伍妃丟在大雁塔裏?你自相矛盾,蓋彌彰,八十六名衞士個個聽得清楚分明,豈容你再狡賴推!”眾人大譁,李木甫等人無不大喜過望,紛紛作義憤填膺狀,喝責叱問。

唐元宗目中悲怒憤恨,如火焰燃燒,緊盯着楚易,一字字地道:“七弟,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朕最信賴的人。而你,竟就是這麼報答朕的信任麼?”語調錐心刺骨,沉痛已極,顯是已經認定楚易便是元兇。

嗆然刀響,光閃動。眾金吾衞手握刀柄,頃刻間將楚易團團圍住,只待唐元宗一聲令下,立即羣起而攻之。

道佛羣雄雖然袖手旁觀,但環立四周,真氣綿綿鼓舞,也是如箭在弦,一觸即發。

楚易心中大凜,剎那間轉過萬千念頭,忖道:“此時改口也來不及了,唯有強撐到底。皇帝對李思思這妹子頗為寵愛信任,我只有和她抱成團兒,才能度過此劫。”當下大聲道:“陛下,臣弟話還沒説完,這些亂臣賊子便迫不及待地斷章取義,淆亂聖聽,這等挑撥離間,構陷誹謗的技倆,當真卑劣陰毒之至!”轉身斜睨王忠良,冷笑一聲,道:“王將軍,那句話的確是本王説的。本王之所以知道伍娘娘被那妖人擄往大雁塔,全因他將本王拋在仙宜觀時,親口告訴本王,他會守信將伍娘娘安然無恙地留在大雁塔上,讓我通知陛下前去領人。當時仙宜公主就在本王身邊,這句話她也聽得清清楚楚。嘿嘿,不知道公主金枝玉葉,説得話比不比得上這八十名衞士可信?”眾人又是一陣低譁,韋庭松道:“陛下,即是如此,不如即刻將公主召來,一問便知。”齊遠圖,段秉昆等人紛紛稱是。

唐元宗怒氣少消,冷冷道:“何況什麼?”李木甫猶豫片刻,又叩頭道:“陛下,有句話老臣一直不敢説,但是到如今,卻又不得不説。如有冒犯,念在老臣一片忠心的分上,還請恕罪。”唐元宗道:“有話就起來説,何必吐吐!”李木甫叩頭謝過,徐徐站起身來,回頭凝視着灰能和尚,道:“法師,你説今夜在慈恩寺中,還曾親手抓獲反賊張宿之外甥,可有此事?

“蘇白石!

楚易心中一震,今夜在仙宜觀等不到他,還以為被翼火蛇妖擊傷,藏起來了,想不到竟落到了慈恩寺和尚的手中。

惠能和尚道:“不錯。今夜在本寺地牢口與一個刺客鬥時,貧僧將其擒獲,取下面罩後,發覺正是張真人的外甥蘇白石。貧僧以前曾與他有過幾面之緣,所有認得。”李木甫高聲道:“法師,他闖入慈恩寺,想必是為了救反賊張宿來了?但慈恩寺內戒備森嚴,地牢極為隱秘牢固。機關重重;以他的修為,見識,又怎麼能對寺內一切瞭如指掌,來去自如?他的背後,可有什麼同謀暗中指使麼?

“惠能和尚稍一遲疑,道:“貧僧也是這麼想,所以不得已動用了攝魂法書,加以審問。蘇白石起初還在勉強抗拒,到了後來,終於説出幕後同謀,乃是一個女人…”楚易心頭大凜,暗呼不妙,只見李木甫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卷軸,道:“陛下,這張圖就是慈恩寺的惠智大師,據蘇白石失魂時的描述臨摹而出的同謀外貌。”眾人鬨然,竊竊私語。

惠智大師是當今天下出了名的丹青國手,他描繪出的人物無不栩栩如生,有了這畫,要緝拿兇犯實是好辦得多了。

李木甫右手輕輕一抖,畫卷霍然打開,殿上頓時響起一片驚呼聲。

唐元宗全身一震,彷彿瞬間凝固了,雙目中閃過驚怒,憤恨,傷心,羞惱…諸多神

楚易冷汗遍體而生,畫上那人風雅端麗,傾國傾城,如花笑靨中,帶着淡淡的悽婉哀愁,赫然正是李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