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子欲養而親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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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這兩天臉很不好，問她，只説累着了。大山也沒辦法，只好攬下所有的活，儘量讓歇着。

一大早，做好飯，服侍在牀上躺好，大山帶着董潔就上山了。

已經不是第一次上山了，只要身體條件允許，董潔都會和大山一起去採葯。山裏空氣好，再者爬山對身體也是種鍛鍊，窩在屋子裏對身體可沒多大好處。

帶上點乾糧，經常一出去就是一天，採葯，順便點野菜，摘點山果啥的。

除非碰到溝呀坎呀，得靠大山背過去外，董潔儘量自己趕路，速度自然快不起來。左右也是無事，時間充沛的很，兄妹倆漸漸也習慣了。

今天收穫不錯，小溪邊，大山用葯蔞網了幾條小魚。就着山泉水擇洗乾淨，折一條樹枝串上，想着晚上有香香的魚湯可喝，回家的路上，兩人情緒都很高。

進了村子，轉過兩個小山坎，就到家了。

家門大大敞開，一陣喧譁聲大老遠就傳了過來。兩個疑惑的看了看彼此，？

大山加快腳步，連葯蔞都沒來得及放下，一頭撞了進去。

李躺在炕上，靜靜的閉着眼睛。屋子正中，一盆炭火燒得正旺，一個披紅掛綠，臉上塗了油彩打扮奇怪的人，手舞足蹈風似的圍着火盆轉圈，嘴裏一邊亂七八糟的大叫大嚷。村裏的幾個老人三三兩兩站在一邊。

“我怎麼了？”大山的聲音不覺帶上了哭腔，他撲到身邊，抖着手去摸李額頭，用另一手食指去探她的鼻息。

斷斷續續的鼻息，極其微弱，好半天大山才覺到它的存在。眼淚涮的就下來了。

董潔進門時，就見大山趴在身邊抹眼淚“哥？”拽拽大山的衣角，她小聲問:“生病了嗎？”點點頭，大山眼淚的更急。臉不對，青白中透着青灰，這是十分危險的信號。

似乎因為又來了人，那尊大神跳的更賣力了，鈴鐺也響得更急。閉着眼睛的李，膛突然一陣急劇起伏，大山急忙把上半身稍稍抬高，一隻手輕緩的在老人背上拍撫着。

李睜開眼睛，看見一臉惶恐的大山，勉強笑了笑，想説點什麼安扶一下孫子，剛張嘴，一股鹹腥味直衝而上，她再也忍不住，只來得及把頭稍側，對着地上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

董潔心下一沉，知道情況不妙。

“別跳了！”大山忍無可忍，回頭大喊:“你們看不出來，我需要安靜嗎？”鄰居大叔站了出來，他知道，大山年紀不大，一向卻是個有主意有見識的孩子，待人處事比一些大人都強。

“好了，大傢伙都散了吧，老王，你把老神仙送回去。老妹子人好，平時也沒少照顧大家，現在病了，大山還小，這兩天大夥還得辛苦點，回去商量一下，輪班過來守守。”他示意大山，有話出去説。

李吐完血，臉更顯灰白，又昏睡過去了。

“村東老趙頭家媳婦又懷上了，這兩天吐得歷害，請你過去給瞧瞧，是不是該吃點葯啥的。説好了今兒上午過去，老趙頭沒等到人，着急就來家了，一進門，就見你躺在院子裏，旁邊還有血，就嚷嚷開了。瞧着老妹子這情況不對，老哥幾個也沒辦法，這不，就把老神仙給請來了，請他跳上一段，趨趨氣，老輩人都信這個，指不定人就好了呢。”瞅瞅大山的臉，他接着道:“知道你娃識字，喜歡讀書，不信這些，可老輩子代代相傳的這點東西，也不是一點道理沒有。”大山咬咬牙“大叔，你説實話，我情況到底怎麼樣？”鄰居大叔言又止，很為難的表情，最後一拍大腿:“也罷，就跟你娃説實話吧。老妹子這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凡有辦法，也不致於這樣拖下來，一直瞞着你們。除非送到城裏面，找醫院裏正規的大夫瞧，大傢伙是一點兒轍也沒有。看老妹子的臉，也就，也就這一兩天的工夫了。”董潔躲在門後，眼淚斷線珠子般滾下來。

縱使她自己是死過一次的人，對死亡，仍然不能釋懷。

她偎過去，輕輕握住老人的手。那是一隻又大又黑，飽經風霜，佈滿老繭和硬皮的勞了一輩子的手。這隻手，已經沒有了往的温暖，多了幾分僵硬和冰冷。是的，這個數次把她從鬼門關拉回來，給了她第二次生命的老人，這個善良、純樸、吃了一輩子苦的老人，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哥，我們，我們請村裏人幫忙，送去醫院，好不好？”她不想放棄最後一絲希望。

大山扯扯嘴角，出自嘲的苦笑。

去醫院？如果他們有去醫院的錢，***病，至於拖到今天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嗎？村子實在太窮，多少年了，就沒有人進過縣城的醫院。小病靠熬，最多對付着吃點草葯，生了大病，那就只能任天由命，看個人的造化了。

他不想對妹妹説這些，讓她跟着多添煩惱。

“村子離縣城太遠，現在的身體，受不了翻山躍嶺的顛簸。”這是生命裏漫長的一夜。

大山通宵未睡，一遍遍用熱水給擦拭着身體，徒勞的希望，那熱氣可以給漸漸失温的身體帶來些許熱度。

黎明前夕，李終於醒了過來，董潔的心，卻沉到了最深處，她知道，這就是所謂的迴光返照了。

一手握着大山，一手握着董潔，看着偎依在身邊的兩個孩子，李拉着他們的手，疊到一起。

“***時間到了，該走了。這以後的子啊，大山，你是哥哥，要照顧好妹妹，知道嗎？”大山忍着淚，拼命點頭。

“，我發誓，我會做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我會好好照顧妹妹！”老人轉向董潔，她仔細看着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女孩。

“小潔，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有種奇怪的覺，覺得你像個大人一樣，什麼都明白，什麼都知道。小潔，你能答應，一輩子，都陪在大山身邊嗎？”董潔已經是泣不成聲“，長大以後，我會嫁給大山哥，我們兩個人，一輩子都不分開！”她鄭重對着老人做出一生的承諾。

老人笑了，那是一種心滿意足，發自內心的歡快。

放開大山的手，李示意大山，把她的枕頭拆開。

老人抖抖索索在枕頭裏摸索了一會，摸出一封信來。

“這信哪，是你媽媽臨走時留下來的，不識字，也看不明白。她説啊，只要她還活着，早晚有一天，她會回來，帶你離開大山，讓你過上和現在不一樣的好子。”老人停頓了一下，閉了閉眼睛，好像有點累了“可惜，看不到了。如果有一天，你媽回來了，你替跟她講，就説相信她的話，相信她會回來，會照顧好自己的兒子。你媽，是個好人，你爸去的早，她一個女人家，不容易啊。一走走了這麼長時間，懂，一個女人，要在外面站住腳，哪那麼容易。她是大城市出來的學生娃，有志氣，大山啊，你像你媽，也是個有志氣的好孩子，很謝你媽，她給了我一個好孫子啊。”大山握着信，哭的更歷害了。

“別哭，孩子，”老人費力息了好一會兒“不用傷心，老了，早晚都有這麼一天，去了那邊啊，有你爺爺，還有你爸爸照顧呢。不能陪你了，以後一個人要堅強些，照顧好妹妹。”樹靜而風不止，子養而親不在。縱能力挽千斤擔，卻無餘力可迴天。董潔抹掉眼淚，最後一次安老人道:“，大山很能幹，你放心，他一定會有出息的。”閉了閉眼睛，又了一會兒，李聲音越來越低:“我的孫子，最能幹了，是啊，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可以安心的去見你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