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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江寧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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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揚州問價的時候,兩人穿着虎賁軍團的軍裝,簇新筆、光鮮耀眼,到了街上一走,問啥啥便宜,不太相信,好心再問上一句,霍地價格又降一半,老糊暗讚揚州富庶繁華,比京城還好,難怪女人長得標緻,小臉都能擰出水來呢!一路暢通,將打聽到的價格上去,官家龍顏震怒,好懸當場宰了他們。稀裏糊塗地退出來,痛定思痛,穿着官袍辦事不方便啊,得改啊!

小磕巴總愛裝聰明人,個事後諸葛亮啥的:“民畏官如虎,你想啊!看到了老虎,你該怎麼辦?還不是乖乖地把好吃的都送上去,老虎阿翁若是不滿意,就是嬌滴滴的渾家也得上去不是?所以啊,咱也體貼一下民情,還是穿一身老百姓的衣服得了!”

“若是二丫,你可捨得?”老糊覷着牛眼,壞笑着問道。

小磕巴臉紅脖子,回道:“那,那,那怎麼捨得!”老糊大笑,還是同意了小磕巴的提議。而且,兄弟二人,還想了一個補救措施:帶上胡大明白。哪個胡大明白?哎呀,就是在興慶府,想品品征服者覺,街上遇到的那個閒漢。正因為有了這個人,老糊抱着老鴇糊,小磕巴想着二丫磕巴,從那以後,該明白的時候絕不糊,該利索的時候絕不磕巴,多虧了胡大明白呢!於是,兩人想辦法,把胡大明白進了虎賁軍團,這人打仗不行,眼力見足夠,通風報信、端茶送水、調理糾紛沒有他不行的,很是有些小聰明,悶了的時候,把胡大明白找來,講個小故事,就什麼煩惱都沒了。

三人不分貴賤,普通打扮,來到大街之上。

“哎,南來的北往的,有生活的,正青的,長得俊的,有學問的,都來看一看啊!名人貴物,風滿身,包您吉祥如意,升官發財,心想事成,無往不勝啊!哎,您要忍心不看,您要不想順利,抬腿就走,咱絕不攔着。哎…”相親靠衣服,打仗靠刀子,騙女人靠嘴巴,賣東西靠吆喝,真是不假,三人都被引了過來。

貨攤上,琳琅滿目,東西還多。老糊看中了一件肚兜兜,描龍畫鳳,金線走邊,紅綢掛帶,非常漂亮。抓住肚兜兜,老糊道:“東家,這個怎麼賣!”

“大唐中書令,汾陽郡王郭子儀用過的肚兜兜,三百文,少一個子不賣,概不還價!”東家唾沫星子亂飛,嘴裏的話爆豆一般“古往今來,異姓封王的有幾個人,哎,人家就封了王;立下蓋世之功,皇帝不懷疑,同僚不妒忌,壽終正寢的有幾人,哎,人家活到八十五歲;田宅無數,金銀堆得象小山一樣,妾成羣,兒子幾十,孫子上百,墳頭都比別人高十尺,哎,人家那叫一個牛啊!”老糊腦子糊,問道:“怎麼他的墳頭就比別人高十尺?”東家還真有學問,問不住呢:“大唐的時候,朝廷規定,一品官的墳頭高一丈八尺,因為郭子儀功勞大,沒有郭子儀大唐就不一定了,所以皇帝特許,郭子儀的墳頭比其他官員高十尺。您想啊,這麼高的墳頭,離着太陽就近,離着太陽近,太陽這麼一烤,想不冒青煙都難啊!老人家死了,死了死了還能保佑兒孫,這就是生的偉大,死的榮光啊!東西您要不要?”就這麼一件東西,還能講出典故來,三百文,值不值啊!

糊一愣神的功夫,有人伸出手來,就要搶啊!

“餵我説,你到底要不要,不要就給我,我要了!”老糊牛眼珠子一瞪,呲着大黃牙,罵道:“你他孃的懂不懂規矩,我又沒説不要,搶什麼?這個,我要了!”王德王大哥的老婆,香妹嫂子已經有了身孕,如果生個大侄子,帶這個豈不是正好?如果生個小丫頭,那咱就自己留着,給咱兒子用唄!兒子啊,你告訴爹一聲,你娘到底在哪啊!

“罵什麼人啊?外地人,沒規矩,耍蠻咱就怕了你?”統軍川,老糊、小磕巴救駕有功,已經封了開國伯,又都是虎賁軍團的指揮使,手下五百號人,威風着呢!沒準,過些子,還能升為廂都指揮使,孃的,老子都這樣了,還能受你們這個?再説了,老糊出身不好,現在也是貴人,最忌諱別人説他野蠻無知,沒規矩不懂禮貌之類的話,揚手就是一巴掌,抬腿就是一腳,道:“老子給你臉了不是?外地人咋啦?在京城都沒人敢對老子這麼説話,更別説在這個大點的江寧府了,還不滾!”胡大明白見主人發怒,人仗狗勢,衝上去就是一頓狠揍,一邊打還一邊磨嘰着:“看大爺穿的不咋地,就瞧不起人不是?知道他是誰嗎?説出來嚇死你!大爺今天讓你長長記,免得將來到了京城丟人現眼。”那人被打得夠戧,趁着胡大明白打累了的機會,落荒而逃。

“東家,這個怎麼賣?”動怒之後,腦袋昏沉沉的,老糊忘了價錢,又問了一句。

東家一瞧這個架勢,一咬牙,一跺腳,上牙碰下牙,萬分不捨道:“三十文,概不還價啊!”老糊本就是個快人,掏出三十文,買了一件郭子儀用過的肚兜兜!

小磕巴拿了一塊李白用過的硯台,胡大明白抓了兩件東西,都沒問問來歷,反正是便宜,不拿白不拿啊!

三人大搖大擺,渾然不覺,街市上人們的目光中,盡是鄙夷。

不遠處,就有一家米鋪。剛一進來,小磕巴張口問道:“好米多少錢一斗!”夥計聽到問話,小眼一番,道:“好米你們買不起,吃這個吧!這種米四十文一斗。”一斗六斤十兩,要四十文,一斤大概六文錢。問完了價,也不買,本該就走的,夥計説話難聽,也怨不得人家,你們穿的也忒寒磣了點。小磕巴撇嘴怒道:“你他孃的怎麼狗眼看人低?這米殼都沒淨,還有沙子,大爺能吃嗎?那種多少錢?”夥計隨口説道:“那是好米,最好的米,八十文一斗!”老糊怒道:“什麼米要八十文?敢騙老子,給我打!”胡大明白揍人揍慣了,衝上來就要開打!夥計一聲慘呼:“不要了,有人砸鋪子,快來人啊!”

“呼啦啦”從裏間衝出五六個壯漢,身上的褡褳掩不住鼓崩崩的腱子,胳膊比大明白的腿還,手裏的傢伙樣式多,子、笤帚、菜刀、簸箕,一人走的匆忙,身邊也許是沒有什麼東西,抄着幾繩子就出來了,莫非要捆人不成?

這幾個人,老糊沒放在眼裏,小磕巴也是刀叢裏滾出來的好漢,能在乎這個?不就是打仗嗎,西夏的中央侍衞軍厲害不,擒生軍厲害不,還不是刀下受死?手按向刀把,呀,怎麼沒帶着傢伙呢?正在後悔,胡大明白一把掏出牌,趾高氣揚地在眾人面前很是晃了晃,喝道:“瞧清楚了,這是什麼東西?嗯?欺負到大爺頭上來了,瞎了你的狗眼!”説着話,揚手就給了小夥計一巴掌!

今兒個東家不在,店裏主事的就是小夥計!那幾名幹活的漢子,瞅着牌,明晃晃、亮堂堂,上面有字,字即使認識他,他也不認識字啊!

“寫的啥?”小夥計當然認得字,看到虎賁軍團幾個字,嚇得要死。聽説官家要來江寧了,虎賁軍團就是御林軍,難道這幾人真是官家身邊的人?小夥計“撲通”跪倒在地,大腦袋變成了雞頭,哭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壯漢們一看,明白了,這些人咱惹不起啊!手裏的傢伙放下,退到一邊。胡大明白還要打,被小磕巴拽住,小磕巴走上前,道:“我來問你,好米多少錢!”

“太尉想要,儘管拿去,什麼錢不錢的!”既然認慫,就慫到底吧!

話,我問你米價,又沒説買米!到底多少錢!”

“五十五文一斗,那種米,四十文一斗!”小磕巴手指一曲“啪”地彈了夥計一個腦崩,笑道:“這不就結了,老實做人,老實做事,別他孃的以貌取人。大爺我即便穿得再好,難不成還能變成你的三舅?真是的,走了!”拉着老糊往外走,大明白一甩袍袖,端着架子,那幾步道走的,比戲台上院裏的大茶壺都神氣呢!

接下來的行程,要順利的多,酒、茶、魚、布、絲綢等等,幾乎問了個遍,路走的多,得滿頭大汗,肚子“咕咕”叫,得點東西吃才行啊!

一個餛飩店,前面支着棚子,站在棚子下面既陰涼,還有一點風。身上的汗被小風一吹,涼颼颼的,舒服。

小磕巴一股坐下,一手扇着風,道:“就這兒吧!”夥計上來招呼,老糊道:“來三大碗餛飩,三元餛飩,啥叫三元啊!”夥計一笑,剛想解釋,胡大明白接過話茬道:“再來四樣拿手的小菜,一壺酒!快去,真是餓了呢!”夥計笑着去了,大明白坐下道:“讀書人‮試考‬,一級一級的往上考,縣裏考童生,中了就是秀才,秀才第一名叫案首。秀才到府城考舉人,這就是鄉試,第一名叫做解元。再高一級是會試,在禮部舉行,舉人才有‮試考‬資格,考中之後稱貢生,第一名是會元;殿試則在官家的金鑾殿舉行,官家親自主持,赴考者是貢生,此殿試的第一名為省元又叫狀元。”小磕巴看着大明白,不相信啊:“你怎麼知道這些!”大明白長嘆一聲,道:“咱小的時候,家裏還有些錢,父親想讓我讀書,考進士,將來做個官,也好光宗耀祖。沒想到,剛讀了兩年,父親去世,家裏沒人賺錢不行,所以只能出來做事。讀書的第一天,先生講的就是連中三元的故事,到了現在也忘不掉呢!”老糊拍着大明白的肩膀道:“好,你小子還有些門道。連中三元,真有這樣的人嗎?”

“有,當然有哩!”夥計將餛飩小菜麻利地擺上來“本朝真宗皇帝年間,出了一位了不起的讀書人…王曾。説起這個人可是大大的了不起,連中三元,學問大的沒邊了;做過樞密使、丞相,封了沂國公,那是本朝有名的賢相啊!”老糊道:“人家厲害不厲害,跟你這家小店有什麼關係?”

“哎,這位客官您還不信,王丞相中解元前,曾經在我們這吃過餛飩;中了狀元,又來吃過一次,這匾額都是王丞相提的呢!”夥計可勁地解説,生怕別人不信的樣子。

小磕巴看着飛舞的唾沫星子,連忙説:“好了,好了!信了,信了!我看你這裏不應該叫三元餛飩,應該叫三星餛飩!”

“這是為何?”

“你看你的唾沫星子,都不止三星,就是九星也有人信呢!”夥計臉一紅去了,眾人大笑,三元跟咱們沒什麼關係,填飽肚子才是要緊的事情呢!

正吃着,忽聽一聲:“官人,聽曲嗎?”一名瘦弱的女子,後面跟着一位瞎眼的老頭,大明白一看就倒胃口,擺手道:“不聽,不聽!你看我們這衣服,哪有錢聽曲啊!”女子面容悲悽,眼淚就下來了。

小磕巴只看了一眼,看着面,似乎在哪裏見過呢!

心中不忍,最見不得女人落淚,道:“好吧,那就唱一個吧!”

“月子彎彎照幾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家飄散在他州。”聲音裏透着哀惋,聽着真是不好受啊!

心情大壞,如何再喝酒?大明白拍案罵道:“別唱了,你誠心攪大爺的興致是吧?啊!”女子嚇得連連後退,如同受驚的兔子,臉上的血都沒有了,眼淚更是個不停!

瞎老頭子道:“官人息怒,官人息怒!咱再唱個喜慶的,喜慶的!”老糊起身,將剩下的銅錢統統給了老頭,道:“好了,不必唱了。你們去吧!”女子躬身道謝,看到很多錢,許是想到了好事,嘴角邊浮出一絲笑意,又想到不該笑的,迅即收了起來。

女子走出了好遠,小磕巴臉越來越難看,忽然喊道:“站住!”女子與老頭大驚,定在原地,緩緩地轉過身來。小磕巴不是愛錢如命的主,再説那些錢是老糊給的,應該不至於這樣生氣啊!老糊、大明白對視幾眼,大明白也有不明白的時候啊!

“請問小娘子,哪裏人氏?”

“深州!”小磕巴忽地轉了口音,竟與那女子一般無二,道:“深州什麼地方?”女子也似乎想起了什麼,弱弱道:“饒陽!”

“二丫?”

“柯華哥哥?”誰能想到在這裏見到了二丫?誰能想到二丫竟淪落到這般境地?小磕巴摟着二丫,嘴突然不利索了,有磕巴了:“怎麼,怎麼,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去年,家裏發大水,爹孃都死了。我就跟了叔叔,接着又來了瘟疫,家鄉呆不下去,我們就逃了出來!叔叔的眼睛哭瞎了,想到這裏投親又找不到人,所以就…”小磕巴心裏這個亂啊,陪着哭,忽聽老糊道:“大喜的子,怎麼就剩哭啦?”二丫聞言,呵呵一笑,看得小磕巴一呆,腦中一片空白,除了跟着傻笑,不會別的了。

“坐下,一起吃點東西!你不知道,我兄弟現在是虎賁軍團營指揮使,開國伯,威風着呢!”老糊還不忘為兄弟在夢中情人面前吹噓一番。

“對,先將就着吃點,晚上咱吃好的!”小磕巴甚是利索也不磕巴啊!

糊又開始糊,大明白也不明白。

小磕巴哈哈大笑,道:“看什麼看,我柯大將軍威風歸威風,值得你們這麼看?,狗的才磕巴呢!”二丫嫣然一笑,雖是衣裳不整,面容憔悴,卻是極美的!

小磕巴心兒一顫,道:“不磕巴,不磕巴,不,不,不磕巴啊!”

“哈哈哈,”就連瞎老頭都跟着笑起來了!

趙桓來到江寧府,晚上一撥一撥地接見官員,最後一披人離去,已經是亥時初。老糊、小磕巴一起進殿,將抄來的價目表雙手奉上。

趙桓歪在榻上,接過價目表,仔細地看起來。看完之後,又拿過揚州、京城的價目表對照一番,點頭道:“這一次的差事辦得不錯!嗯,這個郭子儀的肚兜兜,李白的硯台是怎麼回事?還有三元餛飩?”小磕巴原原本本將昨天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聽到與二丫相認一節,趙桓鼓掌稱奇:“好事多磨,還真有這麼巧的事兒?明天將二丫帶進宮來,讓皇后見見!你們退下吧!”

“是!”老糊、小磕巴退了出去,明天,還有一大推事情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