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鴛鴦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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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一説,龍舌蘭不寒了臉,向孫青霞低聲叱道:“你這樣張狂,他豈有退路?他若無退路,這一仗豈不是非打不可?!”孫青霞冷然道:“你怕打仗?別怕,仗由我來打便是。”龍舌蘭一聽更怒:“你這是逞個人之能!應付這些氓軍姑娘沒個怕字,但你這樣一攪擾,氓軍和五個當家的一定跟‘義薄雲’沒完沒了。你死你事,可不要害人!”孫青霞這才冷哼道:“我就是要把事體鬧大。”龍舌蘭本然大怒,正要發作,忽見孫青霞冷漠的臉出奇的凝重,便蹙顰玩味孫青霞這一句話來。
卻聽孫青霞又向馬隊揚聲喝道:“知機的你們就立即滾,連叫天王都收拾不了我,就憑你們也來討打?!”孫青霞這麼一嚷嚷,那百來騎上的漢子,全都變了臉。
他們全都臉有怒。
全都怒目瞪着孫青霞,巴不得馬上將他撕成碎片似的。
孫青霞依然故我。
他這時臉上的冷、傲、和漫不在乎之,足以觸怒一切在場的人,包括龍舌蘭,以及王大維。
大胃王手持二木條,叉背向孫青霞而立,正面對另一個馬上的人。
這人皮膚黝黑得像給烤焦了一樣,但眼尾的皺紋很多、很密,也很深刻,簡直深如刀刻,卻折成白紋。
是以黑白分明。
這人也並不高大,穿的是全身窄衣短打玄黑勁裝,神情、身段都十分剽悍。
他跟其他騎士一樣,怒目瞪視孫青霞,然後,又望向那臉上彷彿鑲了個瓷制鹹蛋在額的漢子,好像都要看他指示、只候他一聲令下似的,臉上都出現了極為期盼的神情。
──那大概就是渴望放手一戰的神吧!
可是,那“小妖怪”餘華月卻更加謙遜,甚至可以説,更加的謙卑:“閣下就是大名鼎鼎的‘風劍俠’孫青霞孫少俠?久仰大號,聞名遐邇,早晉謁左右,但素未謀面,未便唐突,不意能在此地拜謁俠風,實為三生之幸…”孫青霞聽了個半天,怪眼一番:“你虛偽夠了沒有?”餘華月道:“我這是盡晚輩之禮,仰儀之情,也吐自肺腑,頂多只是客套,決非虛言。”──這幹人説是“氓軍”但從餘華月這號稱“小妖怪”的三當家看來,談吐卻是禮數有加,且亦禮儀週週。
然而孫青霞仍是傲慢不領情。
只聽他道:“什麼晚輩!你年齡比我還大,假惺惺作態個啥!要打便打,用不着娘娘腔的扮可憐。”此語一出“氓軍”的人都發出咆哮和怒罵。
就連龍舌蘭和大胃王臉上也出嫌惡之。
餘華月卻更是謙恭:“孫大俠罵的甚是!不過,既然孫大俠在此,且執意要維護‘義薄雲’的話,就衝着孫大俠的面子上,我們也不好動手。”話一出口,馬上騎士盡皆譁然。
那黑漢子第一個不服氣,揚槍掄咆哮道:“老三!你讓這種人作啥?!就憑這麼一站出來,説幾句話,咱們就搖了尾巴滾回去麼!這樣在老大面前如何待,你不敢上,我上,我戳他娘挌一百三十二個窟窿。”眾騎士都大聲叫好。
餘華月持十字槍一揮,大家又靜了下來──顯得這些馬上衣衫襤褸、獰臉猙目的漢子們雖對這“三當家”對待孫青霞的忍讓極不服氣,但對他卻依然十分服從敬重。
只聽餘華月卻向孫青霞一笑表示無奈,道:“無論如何,只要孫大俠在此,我們的確不敢造次。不過,現下情形,孫大俠也是眼見的了:如果只憑一個人站出來説幾句,咱們就如此退兵,不但回去必受大當家嚴責,後也必讓武林同道笑大牙,況且,今來的眾家兄弟也必然不服,在下我也不好差。我與孫大俠素昧平生,坦白説,而今眼前的到底是不是孫青霞孫大俠,我也無從辨別──”説到這裏,他故意頓了一頓,才道:“我一向尊敬孫大俠,名劍風,非凡作為。在下也極願看在足下面上,暫不踩平‘義薄雲’小棧──可是,閣下也理當知道,孫青霞大俠名成之後,假冒他的、頂替他的、充當他的、用他名字招搖撞騙的人,每個城裏總有十一二個,在下為審慎起見,也為孫大俠清譽着想,總不能聽人説幾句話便拍拍股撤了軍,這對誰都不好待。萬一後江湖上有識之士,都誤以為孫大俠與這黑店的人狼狽為,那就更令孫大俠含冤受辱了。”説到這裏,只聽那黑漢子領着那一眾騎士吆喝道:“餘三當家,跟這種充字號的多説什麼!宰了他算了。”那餘華月依然不為所動,只笑眺孫青霞。
孫青霞幾次挑釁,見依然不能使餘華月對怒,當即斂起囂氣,沉聲道:“我先要知道一件事。”
“知無不告。”餘華月答。
“你跟言老闆是怎麼結的仇?”
“我跟言尖無仇無怨,若説有隙,那是我軍和‘義薄雲’的宿怨。”
“哦?”
“這家黑店專門包庇罪惡滔天的重犯,目無王法,咱們奉有王命,為民除害,要剷除此等敗類久矣。”
“胡説!”只聽言尖自“義薄雲”二樓窗子伸出頭來,氣極嚷道“我這兒只收容含冤受屈的義士、烈士,給你們這些鷹犬走狗得走投無路的好漢,好人,你少來含血噴人!”
“含血噴人?”餘華月眯着眼,忽然一牽馬轡,讓出一個缺口來,嘴裏譏誚地道:“我可是有證有據的!”只見他身後有三四騎,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小妖怪”餘華月示意之下,一名青年漢子立即戟指言尖怒罵:“就是他!我們保鏢路經此地,投宿此店,這傢伙給咱們上了蒙汗藥,結果害得我們既失鏢銀,八九兄弟多喪命於此役中──只我溜得回來,剩半條命,就是將這等傷天害理的畜牲繩之於法!請義軍為我出頭!請三當家替我鏢局申冤!”言尖氣得鼻子都歪了。
他幾乎就要穿窗而出。
但於情扯住了他,只揚聲回了一句:“我們從沒見過你。你這是血口噴人,受人唆使。”她話未説完,另一馬上的婦少就尖叫了起來,哭哭啼啼的道:“──就是她!就是她!我夫婦去年投宿此客棧裏,外子就是着了她的道兒,給剁成包餡兒──她就算是化了灰我也認得她!”另一個斷了一臂的漢子則悲憤的説:“我的女人和我這一隻手臂,都是因為誤投此店,而給毀了的!──我要你還我個公道來!”還有一個老年漢子,只搶天呼地的哭叫了幾聲:“兒啊!媳婦呀!孫子哇…你們死的好慘啊!天公無公,惡人當道,還敢號稱是義薄雲天哪!”他啥也不必説,只那麼個呼叫幾聲,人聞者莫不為之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