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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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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來,我所遇見的女子,除了學生,還是學生。也有嫁了人的太太,做一份簡單的秘書工作。也有唐人餐館裏的女侍。可是像她這樣,還真少有。如果我沒有生那場病,到醫院去躺了幾天.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的。

可恨的是,她並沒有留下了什麼名貴絲巾之類,使我有造訪的藉口。

雖然手中什麼也沒有,在一個星期三,我還是去了。她可能不在家。我早準備了一張字條,可以放在她信箱裏的,説我來過,這樣更好,禮貌上頭,我已經來過,又不必多話,以免尷尬。

但是她沒有出去。

她在屋子前修剪玫瑰。她坐在一張小凳子上,手上戴着很厚的手套。這時候天氣剛剛有點暖和,她只穿一件衣背心,不過是長褲、襯衫,可是這種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常常令人看上去很舒服。

我遲疑了一會兒,剛想上去招呼她,卻發覺她並沒有動手剪花。她只是坐在那裏不動,彷彿已經坐了很久了。我很吃驚,注視着她的背影。平時她的起勁與朝氣不見了,現在連背影都是寂寞的。

怎麼了?我很是詫異,但是又覺得自己要求過高。她一個人在家,難道還咧着嘴笑不成?

我輕輕叫她一聲“雲小姐。”她抬起了頭,轉過身子來,見到是我,馬上站起來“唉呀,家明,你怎麼來了?也不預先通知我一聲。”

“我…是順路的。”我説。

“我才做了一下子工,就累壞了,正憩着呢,沒看見你來,對不起。”她説“來,請進。”她的態度永遠很和藹,卻處處不失年齡身分。

我隨她進屋子。房子裝飾得漂亮極了,跟她的人一樣,有一種大方。我坐下來,她做了咖啡,拿出了點心,一邊問我功課忙不忙。

她彷彿真把這裏當作她的家了,可能嗎?在外國生活的這些人們。我禮貌的坐着,一種無關痛癢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捧着杯子,不要使茶濺出來。自然我不知道我已經愛上她了。

愛上一個人,往往是不知不覺的。

一種不可能,絕望的愛,是不自覺的,等到明白以後,已經太遲太遲了。也有人愛得不一樣,那隻不過是一種強烈佔有的慾望,來得快,去得也快,一下子無影無蹤。

從前有一個女孩子,她仰望她的兄弟,她的兄弟離她而走的那一,她説:“你相不相信?真象小説中形容的一樣,我的心,碎作一片片。”説話的時候,她淚如雨下。真的淚如雨下,她甚至不知道她自己在哭。他們相處得並不好,她與她的兄弟互相痛恨對方,但是等發覺的時候,已太遲了。

每次經過她兄弟住的宿舍,她心如刀割,整個人發呆。但是知道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每次寫信,只是淚,可是寫完了信,又不寄出。我當時並不知道我已經愛上她了。

我細細的看着她的足踝,她的手,她的臉。

她説:“別這麼靜靜的坐着,我讓你聽一首歌。”她拿出一隻小小的錄音機,打開了,放在耳邊,忽然之間,那神情是孩子氣的,她叫我聽。因為她喜歡這歌,那歌是很普通的一首時代曲,聽沒有聽過都無所謂,反正每首時代曲都一樣“一場夢,空歡快,夢醒的時候不見你,天真的我,天真的我,只以為已經得到你…你在哪裏?在哪裏去找你?痴心的我,痴心的我,我為你傷心到底…”我麻木的聽着,我看着她。怎麼會聽這種歌呢?全世界最最低級的是這種歌,不過是最無聊的男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跑去歌廳對着一個女人的發呆,假裝聽這種歌,那女人唱不唱歌都還不一樣。

她怎麼也聽呢?而且這麼津津有味。

她説:“你在想什麼,我完全知道。你在想,我為什麼如此低級,是不是?”我但笑不語。

“其實這是一首很好的歌…你的中文行不行?”她笑問。

“我的中文?我的中文像英文,我的英文像中文,我是二不像。”我笑“麻繩提豆腐,別提了。”

“你有沒有聽過柳永的詞:‘衣帶漸寬終不悔’?”

“我倒是有的,我母親愛詞,我自小聽她念來念去的,焉有沒聽過之理?‘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好,可是這歌,你想‘我為你傷心到底’,這又如何呢?”她問我。

“傷心到底。”我笑“你真相信?真沒想到你還是那麼漫,誰為誰傷心到底?‘到底’是多久?三裁五載?還是一輩子?”她看着窗口,緩緩的説:“‘到底’是很久,久得人人以為你忘了,你還很心平氣和的記着,一直記着。”

“那隻不過因為你沒有找到一個更好的!”我斷然的説“一找到更好的,你什麼都忘了,還到底不到底呢?”她很憫然,那種成的姿態消失了,然而忽然又鎮靜下來,她説:“到底你是個孩子,還不明白。”

“我怎麼不明白?”我微笑“我失言了。我道歉。”她並沒有生氣,只是把錄音機關掉了。

我不明白?還真有石爛海枯這種事呀。我對於梁山伯祝英台的故事一點興趣也沒有。她走了,我尋更好的,尋不到,一個人發悶,只為尋不到發悶。即使想她,也是一種很合理、涸僕觀的想,不是刻骨銘心。

但是我怎麼能夠説這種話呢?唉,我並不懂得戀愛,我還本沒有愛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