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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節:愛割咫尺天涯,其恩難捨(1)愛割咫尺天涯,其恩難捨豆青的釉瓷小罐拿在手裏翻過來掉過去,那張小紙籤散發着刺眼的紅。形如枯槁的太后、大放悲聲的十四爺還有那隻短短半個時辰就冰涼僵硬的雀兒,亂七八糟地在我眼周圍晃來晃去。我摸着那冰冷的外表,百思難解:德妃,不,太后,這就是她表達憤懣的方式?就算她對雍正是那麼生疏和不信任,她又有什麼權力決定十四爺的去留?或者,就是她這種一刻也不肯釋懷的愛給了雍正絕望,也給了十四爺絕望。她廢棄了一份親情,卻成就了一個她不愛的兒子,算不算老天給她的諷刺?
"這時候温習兄弟情,不覺得徒勞無功麼?"那天回城的馬車上,我這樣問允祥。
他整夜沒睡過,疲憊不堪地靠着軟墊:"自小到大,我也不是頭一回做這種無用功了。原本也沒指望能化老十四,針尖磕上麥芒兒,你説我是掐得動針尖還是掐得動麥芒兒?"掐哪個還不是傷了手?我這麼想着,並沒有回答,只是把他的手拉過來用帕子擦了又擦。
"又拜我那'哀怒神'呢?"他好笑地看我,"其實我也不過是奉命行事,撿着自己能做的做罷了。我這會子反而一點也不哀,皇父要我保住老十四,我做到了,至於讓老十四心悦誠服,那也太強人所難,皇上也沒這麼想。"我停了手:"是皇父的代?這麼説,太后真的是揣錯了皇父的心思?"我忘了忌諱,只想知道這後世的千古之謎究竟何解。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説:"説給你也無妨,若不是皇父等不到,也許真的是給老十四,可惜他沒有這個命。皇父臨終要我保證,無論誰即位,一定保住在外征戰的大將軍王。"
"難道他不知道你選擇擁立四爺?"
"怎麼可能不知道?所以説這也算是他的認可不是麼?且不説四哥當時外有年羹堯牽制老十四,內有隆科多里應外合,而且…"他停住看着我,我晃晃他示意説下去,他才回過神:"我想到的是另一層,除了四哥,還有誰會在防老十四的同時顧及他的命呢?"我不覺嘆氣:"可惜十四爺並不能明白。"
"他是成見已深,一葉障目,何況,太后的態度你也是看到了。哎?雅柔,你想什麼了?"他搖晃着我,我只覺手腳冰涼,滿心想的都是那瓶桂花…
"額娘,女兒給額娘請安!"韻兒的聲音拉回我的思緒。我趕忙回身把那個小罐鎖進鏡台匣子裏,一把摟過韻兒。這孩子如今也有九歲了,只不過她不同於瑾兒自小就穩重的老氣橫秋,她活潑好動,又長了一張娃娃臉,所以看上去還是那麼稚。也正因為此,我總是小心翼翼地疼愛她,雖然很不現實,但是我卻希望她永遠不離開我的視線。
"韻兒,這些子可有好好習字做女紅?鄂嬤嬤都給你些什麼?"疼愛歸疼愛,我對她的要求可是一點也不鬆懈。
韻兒窩在我懷裏比着手:"額娘,女兒習字還將就,那針頭線腦的真是做不來,可不可以不做啊?額娘您去吩咐鄂嬤嬤一聲吧。"
"不可以不做!倒不是為了讓你繡出什麼絕世品,只是磨磨你這好動的子。女兒家穩當行事不容易惹麻煩,凡事給自己時間思考才是大智慧,你就是太躁了,不僅自己淘氣,還教給弟弟胡鬧是不是?"我故意板着臉。
韻兒臉上緊張起來:"女兒什麼時候帶着弟弟胡鬧來着?"
"沒有?那四阿哥怎麼見了公雞就哭?廚房院子裏的那隻公雞身上的呢?"
"額娘,那是四弟弟沒見過公雞,女兒帶他去看,誰知道手伸進去就被叨了一口,女兒氣不過,就把它的都拔掉了,月額娘都沒怪我。"這丫頭一臉討好的笑。
我也無奈:"你以後再敢這樣我就讓你阿瑪罰你了,你月額娘雖然沒説,可是看見你四弟弟的手傷又怎麼不心疼呢?你有沒有道歉?"見她點頭,我才放心,"韻兒啊,女兒是額孃的貼心棉襖,額娘自然希望你無拘無束地過子,可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不但要你伶俐也得要你乖巧,懂嗎?"
"好了,額娘教訓得是,女兒都聽進去了,額娘可是越來越囉嗦了。"韻兒撒着嬌,我笑看她,眼前突然閃過那個叫惜晴的小女孩,也是這般年紀,也是這股韌。
第21節:愛割咫尺天涯,其恩難捨(2)從六十一年末折騰到雍正元年中,允祥才好不容易把户部打理出點頭緒來。而朝堂上前一番奪嫡的餘悸尚未完全散去,明的新皇就在這個時候明諭眾臣自己已經秘密立儲。允祥對此讚口不絕,直説着當年如果先帝也能如此,爭鬥便不會慘烈至此。我聽了暗暗冷笑:就憑你們這一個個如狼似虎的阿哥,多聰明的法子最後還不是得鮮血淋漓呢?如果當初先帝也是這樣,每個阿哥都認為是自己,那麼現在也許就不是雍正;就算是,原本有成竹又遭受打擊的人比現在還多,那他也不會比現在坐得更穩當了。
不過話雖這麼説,眼看雍正鎮定地站在如此青黃不接的時候,也不得不心生佩服,他可以出人意料的任,也可以趁人不備的冷酷。他對允祥的榮寵便是任,加銀加侍衞修王府,的允祥每天都活在心驚跳裏。我看了好笑,甚至很想提醒他:你這個孤獨的哥哥一定會寶貝你一輩子的。但是我沒想到我也有忽略掉的真實,就是雍正作為帝王的冷酷:他可以把最多的恩給允祥,恩寵下隱蔽的最重的痛自然也是給允祥。
秋天一過就傳來羅布藏丹津蠢蠢動的消息,年羹堯早好幾個月前就奉命備了兵隨時候着,顯見的這一仗遲早要打。雍正趁着這個當兒把撫遠大將軍的頭銜授給了他,信任與託付不言而喻。據説年羹堯也的確不負所托,及至年底已有幾次捷報傳回京,一時龍心大悦,外封功臣內封后妃,年家一門的榮耀可以説是登峯造極了。
年下我循着舊例領韻兒進宮,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不過就是陪着皇后聊閒天。其實在她是四嫂的時候我們的話題就少得可憐,如今添上規矩禮節就只剩下客套和如坐針氈了。
"雅柔,本宮怎麼聽説怡親王最近身子有些不了?可有找太醫看看?"這一,召了我來逛園子,皇后扶着使女走在前面,我帶着韻兒畢恭畢敬地跟着。最近不知怎麼,任何場合都讓我帶着韻兒,一時不見她皇后也會問個不停。
"回娘娘的話,怡親王那也是多年的舊疾,從早些年發腿瘡開始就存了寒毒在內裏,調養了這些年總不見治,王爺自己也不上心。"身旁的韻兒已經有些睏倦了。
皇后笑笑説:"他不上心,難道你也不着急麼?回頭還是遣了太醫去瞧瞧,皇上每每説起來也是唉聲嘆氣的,十三弟如今是皇上的臂膀,馬虎不得的。"我也只得回説:"是,臣妾謹記,一定幫王爺盡心調養。"説話間走到亭子裏,早有太監端了黃墊子的軟凳並兩個繡墩來。剛坐下,就聽見使女回説:"鍾粹宮主子來給皇后娘娘請安了。"皇后順下眼,面無表情地説:"快請。"話音未落,雍容華貴的年歆瑤年貴妃已經走到亭子口了。
真是風水輪轉,再次看到這個嫋嫋婷婷的病美人時,已換成是我給她請安了,而年貴妃也不再像那年看上去那麼小家子氣,倒是的確多了很多深沉。她淺笑地扶着我説:"福晉不必多禮,福晉進宮幾了?也沒得空見見呢,不知道只怕還當是我目中無人呢。"我心裏咯噔一聲,不僅是她,別的妃子那我也沒去過,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皇后開了腔:"這倒是本宮的疏忽了,雅柔一進宮本宮就喜歡得很,一直把她拘在長宮裏,哪兒也沒叫去呢。"
"呦,皇后娘娘恕罪,是妾妃的話説左了,妾妃也是見了福晉就喜歡得不知説什麼了。"年貴妃嬌笑着把臉轉向韻兒,"這可是韻格格?都長這麼大了,可念過書了?長得真是個好模樣,可見福晉教養得好。"皇后臉稍稍温和了些,對我説:"韻兒也有十歲了,生得這樣玲瓏剔透的討人喜歡,將來啊也不知道便宜誰家了。"我笑説:"聽娘娘這意思是要給她做主了?娘娘給選的自然是好的。"
"瞧你這做孃的,當着女兒的面就説這個。雅柔,你還是這麼個貧嘴貧舌的樣兒,一點也沒變,本宮見了你就總想起當初年輕的時候,妯娌們一處説笑,最是自在清閒的。"皇后有一瞬間的恍惚,馬上又回過神來,把韻兒拉到她懷裏摩挲着,"這怡親王的掌珠,婚姻大事可輪不到本宮做主,怕是皇上那頭早就挑花了眼呢。"第22節:愛割咫尺天涯,其恩難捨(3)年貴妃坐在一旁只是怔怔看着,一句話也不説,眼圈隱隱有些紅。"歆瑤,可是身子不舒服了?"皇后問。
"謝皇后娘娘關心,妾妃怕是風地裏坐久了,有些受不住,請娘娘恕罪,容妾妃先行告退了。"年妃説完,又不自覺地抬眼看了看韻兒。
皇后沒有多説,點點頭叫她去了。等她走遠了,蹲下行禮的韻兒馬上偎到我身邊,緊緊抓着我一隻手,亭子裏一時間很靜,有些壓抑了。
過了年,青海戰事正酣,朝廷大批的撥銀撥糧支援,允祥接連幾很晚才回府,回來以後也是挑燈坐在書房寫寫畫畫。朝政上我不懂也不能參與意見,只能按着太醫的法子每天給他進補,不管是湯還是羹,總不過是些藥材燉出來的味道,連我這做的人都受不了了,他忍了幾天也終於忍不住了。
"成天就是這些黑糊糊的東西,也沒見把我吃成個神仙,只怕再吃兩天我就成了人蔘或是別的什麼的了。"他不耐煩地擋着不讓碗靠近他。
我索就放下碗:"好吧,那你説你要吃些個什麼來補補?年底下皇上都封了印,你説説你可閒了一時半刻?你以為我樂意整天鑽在廚房裏煙熏火燎地給你燉這個?你自個兒的身子你最清楚,説白了這些東西也不過是給你補個氣神,要怪也就怪我沒本事,不懂得些奇巧的東西來讓爺開心!"我説的心裏有些堵,一下子哽在那裏。
他把臉湊過來左看右看:"呦呦呦,難怪最近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了,敢情是我的福晉被煙給燻黑了,這可不成,我變成人蔘倒不怕,你要是變了個木炭咱倆就不是一家了,趕緊把臉擦擦。"説着就拿袖子來蹭我的臉。我撲哧一笑,被他攬住脖子壓在肩上,"府裏這麼多人呢,幹嗎非得自己蹲那兒去這些個?"
"他們當然是沒有我上心了,保不齊少了這個減了那個,我可是嚴格按照太醫的方子,材料一一稱過,火候也是分毫不差的。別看你現在喝膩了,要是他們做了來,你一嘗就知道不一樣。"
"我不用比也知道不一樣的,"他低頭看着我,身子微微地抖,笑意加深,"廚子們有的在這府裏呆了多少年了,也沒見他們變黑。"我氣得一掌拍在他口,站起來就走,他大笑扯住我的袖子:"好了,跟你説正事,皇上之前叫修王府,咱兩個圖省事只把前面修了,現在銀安殿差不多完了,皇上的意思是,後面也不能太寒磣,是不是把園子再修修。我琢磨着,也不用別的,就把園子東邊的牆打開,多圈一塊進去,照着咱們在桂林的那個小院兒重建一個可好?再把水引過去,又不用添磚動瓦的,上幾桿竹子就行了。你説呢?"我拍手説:"這個自然好,我也總想那個院子呢,只是你還記得那個院子什麼樣?"
"當然。"他遞過來一張圖,"這是我閒了時候畫的,不會錯的。"我拿過來一看,細緻工整層次分明,頗有些圖紙的樣子,長寬高矮也是標註得清清楚楚,不覺讚歎:"看不出來你還會畫這個?"他笑:"敢情你就這麼小看我,我會的還多着呢。"我撇撇嘴不置可否,低頭計算起費用來,一直計劃到很晚。
兩天以後小院就開工了,允祥愛這地方顯得幽靜,又是怡府新築,就取名"怡寧閣",我於是有了新的樂趣,跑去看看小院的進度就成了我每天的開心一刻。
或者是我樂極生悲吧,就在熱火朝天的修園子的時候,宮裏傳來一紙聖諭,一個在別人眼裏的莫大恩寵結結實實地砸給了怡親王府。
從天亮到天黑,我一直呆坐在屋裏一動也不動,不知道我該想些什麼,在聽到那句"封為和碩公主"後我就忘了該想什麼該幹什麼了。周圍下人們的道賀在我看來都是嘲笑,嘲笑我連自己的女兒都藏不住,嘲笑我滿腹怨言卻無從出口。嘲笑我是這麼窩囊地活在這裏。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覺到按在肩上的那隻手加重了一些,我問。
"這是恩典。"他答。
"是啊,天大的恩典,呵呵。"我站起來,手託燦燦閃着光的聖旨、金冊,大笑,"恩典,這是你怡親王帶給我們的榮耀,韻兒,不,和碩公主,打今兒起,她就要叫我十三皇嬸了。王爺,我們母女可真是謝天謝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