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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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靜的凝睇着她,不得不承認她很特別,見他一個男人躺卧山徑,沒問姓名、也不問他發生什麼事,只因他餓了,雖然對他要求熱食有些不以為然,但還是為他張羅一餐。
她也是個奇人,大大的背袋裏竟裝了許多隻會在廚房裏出現的東西,而那些餐具及鍋碗瓢盆還是鐵製的,雖然重了些,但可保温、不容易破,而且,碗筷盤子等還有鏤空雕花,可見打造者功力不凡,價值應當不菲,偏偏這個小姑娘穿得樸素,一襲斜領白裙、袖子窄小,身無綴飾,就連頭上也無任何簪釵,一頭烏絲編成的髮辮上也只有一條深藍緞帶,如此素淨又不見半點貴氣,卻相當招眼,乾乾淨淨的,怎麼看怎麼舒。
在韓元殊打量時,唐翎也一臉滿足的將視線從湛藍天空收回來,轉頭看向他,就見他的眼神落在那些雕紋鏤空的鐵盤上,“我娘説吃美食時,質外觀兼具的餐具也是一環,能為美食加分。”
“大背袋裏的東西全是你娘為你準備的?”他問。
唐翎莞爾一笑,她早已經習慣別人對她揹包裏一應俱全的廚具用品的驚訝與好奇,“是啊,我娘是個很特別的人,她在京城郊區設了一家慈幼莊園,專門收留一些孤兒寡婦、殘兵老將,她讓收留的這些人付出對等的勞力,在農田裏幹活兒,讓那些人來經營農場,還強調絕不收留不做事的人,我娘強調產地直送,因此與不少客棧、飯館都有往來,因而認識不少擅長各地菜的大廚師。”她嘰嘰喳喳的説着,像是突然想到什麼,頓了一下,嫣然一笑,“我娘她最愛喝茶,常説飯後來一杯熱茶,快樂似神仙呢。”她這一説,又動了起來,一邊煮沸水一邊説,“我娘她很愛美食的,也有許多聽來不可思議的美食點子,但她愛吃不愛動手,所以,每隔一段子,她都會做安排,讓我去學習新菜,這個揹包、還有裏面的各式鍋具刀碗,都是我娘找人打造準備,是我專屬的,她説,我在學習上快上手,她就可以快一點吃到好東西。”他沉靜的看着她笑意盎然的臉龐,看來她娘跟他還真是同路人,對美食情有獨鍾!
思忖間,茶香撲鼻,唐翎俏生生的端了杯熱茶到他眼前,“公子試試。”他接過手,緩緩的喝了口,心裏一喜,口而出,“沒想到,姑娘連泡茶都有一套。”唐翎聽到讚美,眼睛更亮了,“當然,温度、放茶葉的時間、浸泡茶葉的時間,都是關鍵,還有霧過雨後,取葉上珠泡茶,也別有一番詩意。”
“詩意?”她用力點頭,“娘説過,美食、好酒、好茶,有時吃的是環境、是氣氛,”她愈説愈開心,“你瞧,此時天朗氣清、滿山翠綠盈繞、有啁啾鳥鳴、葉片隨風敲擊之沙沙聲,閉眼屏息,自然之樂有如天籟,有美食、有茶香、人生小確幸不過如此。”
“小確幸?”他打一開始就發覺她有些用詞相當奇特。
“嗯,微小而確定的幸福,這是我娘常掛在嘴上的,意思就是,知足常樂。”韓元殊直視着她靈動璀亮的眸子,再啜飲一口甘醇香的好茶,他的心動無比,他決定了,在回京的路上,他賴定有一手好手藝的她了!
但即使心緒百轉,韓元殊那張俊臉上仍看不出任何情緒,僅有一雙深邃黑眸迅速的閃過一道喜悦之光。
唐翎利落的將火踩熄,再淋上水,確定澆熄火花,一抬頭,看到他正直勾勾的看着她,想也沒想的,她微笑道:“星火足以燎原,在山林間更要慎之。”見她開始收拾那些鍋碗等物,想到自己總是吃了人家一頓,遂要蹲下身幫忙。
“不用不用,我動作很快的。”唐翎朝他搖搖手,她不是客氣,這些廚具都是為她個人打造的,怎麼依序擺放進木盒內,也只有她會,她動作利落,將所有使用過的餐具、鍋碗盤子等物在溪邊清洗並以布巾擦拭整理好,全部放入後背包。
她再次跪坐在溪邊,掬起水洗了把臉,再以布巾擦拭後,就從揹包外袋拿出一個小瓷瓶,倒了些白抹在臉上。
這事兒,每逢在外,她都得做,不然,娘一見她曬黑總叨唸不停,久而久之,習慣成自然,她倒忘了別人怎麼看,她直覺的回頭,果真見到男子正蹙眉看着她。
她尷尬一笑,“我娘代的,一白遮三醜,雖然她説我是個清秀美人,但女子有一張白皙的臉蛋才是美,我還是廚娘,更要白皙,才能給人乾淨的好印象。”她這話只説三分,她娘自稱為“極致美白的追求者”一身皮膚不粉粉、白得晶瑩剔透誓不罷休,所以,自己雖然是個幹活兒的廚娘,但除了手上握刀的硬繭外,全身上下的肌膚可都讓她娘養得軟有彈,白裏透紅。
他還是第一回聽到廚娘得白皙才能給人乾淨好印象的話,畢竟,食客甚少見到廚子的,但再細想,她孃的話不無道理。
“這是我娘請田姨研發的『防曬』,田姨是個大夫,跟在我娘身邊做事的,”她徑自解釋着,一邊擰吧布巾,再起身走到他身邊,“東西收好了,我也該走了,公子有何打算?”話説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實不相瞞,我遇到馬賊,被洗劫了財物,身邊的侍從又…”他停口。
“我知道,他們一定為了保護你犧牲了,所以只剩公子一人。”澄淨的眸子裏是清楚可見的不忍,難怪,他會受傷還餓倒在路邊。
韓元殊沒打算解釋,事實上,也不宜解釋,“我想回京,若姑娘不介意,可否與姑娘同行?”她一臉為難,“不是我不願意,只是我才從京城東郊的慈幼莊園出來,此行要往南,並不往京城走。”
“往南?我也想往南,姑娘到哪裏?”他瞬間改口,還説得臉不紅,氣不。
不是想回京?唐翎咬着下,有點被他搞糊,但還是誠實回答,“我要到甘城一家『唐心樓』學廚藝,快則一個月,慢則三個月,才會回慈幼莊園。”
“很好,上路吧。”她愣愣的看着他率先拎起她的大揹包走到體長腿健的馬兒面前,拍拍馬的側頸,“這是一匹好馬。”她連忙快步上前,傻傻的點頭,“牠叫小敬,是我娘特別替我挑的坐騎。”但見他徑自背起她的大揹包,她忙道:“我習慣自己背。”但他已輕鬆的翻身上了馬背,讓她又錯愕的眨眼,下一秒,她只覺得自己讓人一拉手臂,整個人就往上一提,飛也似的騰空然後端坐在馬背上。
“走了。”他又説。
唐翎回頭微仰的瞪着他那張俊朗的容顏,雖然她也算江湖兒女,不是那些會説男女授受不親的大家閨秀,但陌生的兩人共乘一騎,他是不是太自在隨興了?
“還有事?”他問。
黑眸裏只有漠然,她要説什麼?好人就做到底了。
韓元殊腳一蹬馬腹,一扯繮繩,馬兒奔馳,至於懷中的女子—本以為她會全身僵硬,沒想到,一會兒後就自在的靠着他,果然與一般女子不同。
他嘴角微微一勾,繮繩再一甩,下黑馬跑得更快,如狂風奔馳。
“慢點,小敬從沒跑這麼快的。”她回頭看他。
“難怪,牠這麼開心。”是嗎?她愣了愣,再轉回頭,看着馬兒那黑得晶亮的大眼睛,再回頭看着那張仍面癱的俊顏。他看來是個懂馬的人,既然如此,她可以更放心的靠着他吧,不然,到甘城還有幾天的路,坐姿不佳,可是會痠背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