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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林芝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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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煥的師傅叫林德隆,他長着一張寬大的紫臉膛,豹眼獅鼻、一蓬大絡腮鬍,他身材魁梧,走路矯健如飛,行事幹淨利落,若不是林神醫的名聲在外,初見他之人一定會以為他是軍中大將,事實上他原本就是軍醫出身,十五年前他所在軍隊被回紇騎擊潰,他便離了軍隊,舉家遷到太原,創建了林芝堂這塊響噹噹的牌子。

他和張煥結緣於京城大潰敗的路上,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歲月,回紇騎兵從河東南下,在靈寶渡黃河,隨即大敗唐軍,攻破了潼關,關中恐慌,剛登基的新帝先一步逃至漢中,近百萬京師百姓蜂擁出城,向西沒有目標地奔命,林德隆跋回京城時,胡兵已經從身後漫天殺來,他在路邊發現一對貴族母子,孩子被穿了肩胛,母親伏在他身上哀哀痛哭,而他們的侍衞在拼死抵抗一隊回紇騎兵的瘋狂進攻,已經死傷大半,形勢危在旦夕。

林德隆殺散回紇騎兵,救下了他們母子,他們自稱是太原張家人,因太原淪陷而逃到長安,林德隆雖然保住阿子一命,但他傷勢太重,林德隆便將他們帶到自己的家鄉—劍南蜀郡,由自己的父親慢慢調理孩子的內傷,平亂後,林德隆又將他們母子護送到太原,為長期治療孩子的內傷,他們林家也乾脆舉家遷到太原,自然而然,他就成了這個孩子的師傅。

而這個孩子就是張煥。

此刻,林德隆正好結束一個診治,用一塊乾淨的抹布擦拭案台,從早到現在他已經看了二十幾名病人,着實有些累了,天近午,店堂外陽光刺眼,他忽然看見了一個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便點了點頭,回頭對葯童道:“給下一個病人説聲抱歉,請他等我一刻鐘。”來人正是張煥,林平平不敢見爹爹,已從後門先溜回家,他只得獨自一人來見師傅。

林芝堂大門狹小,裏面卻很寬敞,空氣中瀰漫着濃烈的葯香,一架長長的屏風將大堂分割成兩半,左面是一溜半圓形櫃枱,櫃枱安有一排木柵欄,櫃枱裏面擺着十幾排高高的葯櫃,直頂屋樑,葯櫃上佈滿了密密麻麻地小葯屜,幾個葯童正站在梯子上手腳麻利地按方取葯。

“下一個!”黑黑胖胖的掌櫃喚了一聲,馬上走上來一個老人,顫巍巍地將方子遞進木柵欄,掌櫃一眼瞥見是紅葯方,原本燦爛的笑臉馬上變得陰雲密佈“又是一個免費的!”他低聲嘟囔一句,極不耐煩地將葯方胡亂給一個葯童,命他去抓葯,自己卻恨恨地自言自語道:“今天一半都是免費,照這樣下去,大家都喝西北風吧!”

“林二叔,又在愁錢了嗎?”張煥見他滿面愁苦之,便向他拱拱手笑道:“我聽説救十人命便可在陰間得一庫金,林二叔現在雖無錢,等到了陰間可是金山銀山,愁的卻是錢太多。”葯櫃的掌櫃便是林平平的二叔,名叫林德利,故名思義,萬事以利為先,大哥林德隆只看病不管事,三弟林德奇又遊手好閒,所以,林芝堂的實際運作便由他來負責。

林芝堂雖然遠近聞名,每天門前都排了長隊,但做的卻是虧本買賣,對貧苦百姓基本上都是免費診治,實在窮困之人甚至還免費贈葯,多虧張家免了他們的房租,才勉強維持林芝堂不關門倒閉。

林德利見張煥過來,頓時笑逐顏開,他急將張煥拉到一邊,軟語求道:“十八郎,我有事求你幫忙。”張煥嚇了一跳“林二叔,看你這話説的,什麼叫求我?你有事就吩咐。”

“這事恐怕有點難,所以才求你。”林德利乾笑了一聲,見左右無人,才低聲道:“我有一個朋友,他在乾運坊有一座空置的獨院有意出售,就靠近你們張府,想問問你們張府要不要,而且分文不收。”‘分文不收!’林德利把這四個字咬得特別重,他偷偷地看了看張煥的臉,張煥卻笑而不語,等待着他後續的話。

林德利見他不,只得吐吐繼續道:“當然,我這個朋友有個小小的條件,他在南市做糧食生意,吐量太大,便想在市河邊上那塊空地上建個倉庫,按市價付錢,希望你們張家能優先考慮他。”張煥微微一聲冷笑“林二叔説的就是豐盛米行的裘東主吧!市河邊上那塊空地至少有二十畝,多少人眼紅而不得,他送給張家一棟老宅便能把那塊地拿到手,如意算盤打得很不錯!”林德利臉一紅,吶吶地道:“如果賢侄不肯,就算了。”當然,林德利從來不做無利之事,若他能玉成此事,至少可得二百貫的佣金,二百貫啊!在蜀郡可買幾十畝上田。

張煥見他臉上出失望之,便拍拍他的手背歉然道:“並非我不願意,林二叔也知道我雖是張家人,説話卻不管用,實在是幫不上忙。”

“不妨!不妨!”林德利見他答應,突然興奮起來,他急忙道:“昨天下午,你們張家的家主竟然來拜訪我大哥,就是為了你,可見他很看重你,你去求求家主,此事定成。”

“家主來拜訪師傅?”張煥一愣神,忽然恍然大悟,難怪今早自己一提到林家那塊地的事,家主就毫不猶豫下了定論,原來他昨天下午已經來過了。

“林二叔放心,我一定幫忙,不過此事我要找到機會才行,恐怕馬上辦不到。”林德利心中大喜,他的手搖得跟風扇一般“不急!不急!只要在你們家主回京之前辦成便行。”這時,一名小葯童跑來,拉了拉張煥的衣襟道:“十八郎,大東主等你半天了,你再不去他可生氣了。”張煥抬眼向店堂的另一邊望去,只見師傅眉頭緊皺地望着自己,他急忙向林德利拱拱手“林二叔,那我先去了!”

“你去!你去!”林德利笑得嘴都合不攏,他想着黃燦燦的兩百貫錢要入口袋,不知不覺,眼珠都變成了方形。…...張煥快步走到師傅面前,恭敬施了一禮“師傅,你找我嗎?”

“本來我今天找你是想問問你的近況,只是件小事,可是昨天你大伯來過,我找你就變成了大事。”説罷,林德隆長嘆一聲,向他招招手“你跟我來吧!”

..

“什麼!師傅想離開太原回蜀?”饒是張煥冷靜,但仍被這個消息驚得目瞪口呆,十幾年來,他見自己的父親少之又少,而師傅對他卻悉心教導,不知不覺中他已視師傅為父,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和他們分開。

張煥出身名門,這十幾年來他一直在和自己的內傷抗衡,每所思所想都是如何挑戰自己體能的極限,行過弱冠禮後,他的身體漸漸康復,而且愈加強壯,再加上從小讀書明事理,他也和其他張家子弟一樣有了對未來的追求,為一方父母官繼而入卿拜相,實現‘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政治抱負。

但他是庶出,因為母親的緣故在家族中極無地位,從小便處處受人臉,少年時他在學堂和族人講到天下之志,卻反而遭所有人恥笑,在這個極講究出身地位的時代裏,一個庶子説出和他身份不符的話,不是妄言無知就是不懂自愛,但只有他的師傅卻時時鼓勵他,男兒不做大事就枉來世間一趟,使他對自己信心百倍,可現在師傅竟然要走了。

“師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張煥已經冷靜下來,師傅突然提出要走,極可能和家主昨天來有關,事情不會那麼簡單,他也不隨意猜測。

“去病,你知道我為何要遷到太原嗎?雖然説是為了治療你這個病人,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林德隆慢慢走到窗前,眼睛裏充滿了對往事的追憶,他徐徐道:“我是隱姓埋名來太原避禍。”他回過頭來瞥了張煥一眼,無奈地笑了笑道:“你大伯是我舊時的同僚,雖然我面目大變,但看得出他依然起了疑心,罷了!餅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張煥默默地看着師傅,一聲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