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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禍起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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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吃晚飯的時候,我媽抱着來順,一直沒跟林寶寶説話,我哥訕笑着跟我爸説一些關於小時候過年的話,我爸茫然地應答着,不時瞅我媽兩眼,氣氛顯得很沉悶。我逗了來順一會兒,匆匆吃了兩口菜,找個藉口走了出來。我不敢從工地那邊走,我怕看見楊波留在那堆沙子上的股窩兒。楊波留下那個清晰的股窩的第二天,我就鬼使神差般的去了工地。站在那堆沙子前面,我竟然嗅到了一陣濃郁的茉莉花香。王東過來找我,我指着那個股窩説,你看這是什麼?王東説,看不出來,像鏟走了兩鍁沙子。我把昨晚的事情告訴了他,王東跳起來叫道:“我他個的,她還真的是隻破鞋啊!”我説,你懂個蛋子,再好的鞋碰上我這麼一隻漂亮腳也得破,不破對得起我嘛。

王東不屑地撇嘴巴:“關了關了,就她?沒準兒早讓西真給穿過了。”我一腳飛過去,王東畫兒似的貼到了牆上,牆頭上的積雪撲簌簌落了他一腦袋。

坐在去觀海樓的公車上,我不覺惆悵了一下,楊波不會是真的在西真的面前也過褲子吧?車窗外的夜濃郁起來,路燈刷刷地掠過,像一串串鋼花。一些曾經悉的建築沒有了,代之的是巨獸一般高擎着臂膀的塔吊,星星點點的燈光映照下,那些地方顯得異常孤單。以前黑栩栩的道路兩旁,現在全是不停閃爍的霓虹燈,儘管周圍的行人比以前多不了幾個。

車廂前面有些騷亂,有個女人扯着破鑼嗓子在喊:“抓小偷啊,有人偷我的錢包!”車隨即停了,一個胖大漢子在車門前亂撞,嘴裏吆喝着“誰擋我誰死”我定睛一看,這位賊先生竟然是“栗子大王”扎卡。扎卡的一條腿橫跨在司機旁邊的引擎蓋上,用一個髒兮兮的挎包摔司機的頭:“把車門給老子打開,不然廢了你!”話音未落,扎卡的的脊背上就捱了一腳,一頭扎到了駕駛盤上。一個壯得像牛的漢子踩着他的後脖頸,着指頭一下一下地點他的鼻子:“把錢包拿出來。”扎卡嘴裏説着“我拿我拿”一扭身子站了起來。我還沒看清楚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那個壯大漢子的眼前有刀光一閃,漢子轟然倒在已經閃出一塊空地的車道上,我似乎看見有雞冠花一樣的血從他的額頭上噴了出來。扎卡怪叫一聲,跨過引擎蓋,跳了下去。這個老混蛋還這麼猛啊…不行,我不能看着他重新膨脹自己的勇氣!我縱身一躍,抓住車頂的欄杆,越過司機的頭頂,大鳥一般跳到了剛剛站穩的扎卡身邊,沒等他反應過來,就地一個掃堂腿,扎卡橫着身子摔到了人行道上。

車上的乘客呼啦一下全下來了,我看見那個壯大漢子甩着滿頭鮮血,單手提着一個搖把子,炮彈似的衝向了扎卡。扎卡在地上滾了幾個個兒,連滾帶爬地往前趔趄了幾步,隨即被淹沒在一陣慘叫聲中。我悄悄退回來,沿着人行道走了幾步,快速地上了另一輛公車。回頭望望,那個壯大漢子正鶴立雞羣地站在人羣當中轉着腦袋四處看,他似乎是在找我。

剛走進觀海樓的大廳,金龍就從牆邊的一排沙發上跳了起來:“親哥哥,你怎麼才來?”我笑着衝他偏了一下腦袋:“貴客都是晚來的。”金龍怏怏地跟隨我笑了幾聲:“還是寬哥派頭拿得足。”我邊上樓邊回手推了一把他梳理得油光水滑的腦袋:“頭型不錯嘛。”金龍往手上吐了一口唾沫,嗖嗖抹了兩把鬢角:“寧可筋骨斷,頭型不能亂,騷客都這樣。”房間裏煙霧繚繞,王東的一條腿搭在桌子上,正單手揮着在發表演講:“所以我説,你們都應該向淑芬學習,開自己的店,讓別人説去吧!這就叫不大膽不贏杏核,要跟上時代!就説我吧,我為什麼不去上班?我這是想卯足了力氣跟着鄧大爺鬧革命呢!不是吹,不出兩年,我王先生就是赫赫有名的大老闆!你們上個破班有什麼出息?你們這是被文化大革命給鬧怕了,現在就是提倡走資本主義道路!你不走,別人走,要是大家都這麼夾着尾巴做人,咱窮人什麼時候能翻身得解放?要搞就搞恐怖的,什麼倒買倒賣啦,什麼買空賣空啦,什麼暗度陳倉啦,什麼雞飛狗跳啦…呦!寬哥來了。”一屋子人全站了起來,一陣“寬哥好”嚷得我暈頭轉向,覺王東當着這些人的面沒少替我吹。

我把手往下壓了壓,掃視了一下四周:“兄弟幾個都是咱們下街來的吧?”打扮得像只花蝴蝶似的淑芬扭捏着過來抱住了我的肩膀:“寬哥,王東欺負我…”王東拽開淑芬,衝我一呲牙:“這幾個兄弟都是下街的,有幾個你不認識,住大北頭。”金龍把我讓到靠近淑芬坐的位置,衝站在一旁的服務員打了一個響指:“上菜吧。”

“你説了就算?”王東皺起眉頭,斜着眼睛看金龍。金龍哦了一聲,摸着腮幫子訕笑:“咳,我又喧賓奪主了。我説了哪能算?當然是寬哥説了算。”王東忽地站起來,手指直金龍的鼻子:“你少在寬哥面前裝,寬哥沒你那麼沒有水平。今天這酒誰説了算?我,還有淑芬!”我打個哈哈道:“你説了也不算,淑芬説了算。淑芬,你説是不是?”

“我可被這兩個膘子給氣糊塗了,剛才就互相‘刺撓’呢。”淑芬撅起了嘴巴,這下子我看到了張飛的影子。

“是嗎?”我搖了搖手“你不應該生氣啊,今天是高興事兒。”

“我倒是想高興來着,”淑芬一推王東的腦袋,一臉怨氣“可是他能讓我高興起來嗎?膘子。”

“你媽的,給你臉了是不?”王東眼睛看着淑芬,話像是説給金龍聽的。

“算了算了,算我錯了,”金龍瞥我一眼,悻悻地嘟囔“寬哥你説吧,我什麼也不説了。”

“知道錯了就好,”王東一股坐下了“再‘慌慌’,我他媽殺人!”看看王東再看看金龍,我覺有些不舒坦,這都了些什麼呀,一起辦過事的兄弟,為了個女人鬧到這份兒上,真是扯淡。儘管我們一起辦的那件事情和我們目前的關係還談不上出生入死,可這麼搞下去非出事兒不可。我從桌子下面踩了踩王東的腳,正道:“既然你們讓我説,我就簡單談三點。一,上菜,二,喝酒,三…三嘛,參考一和二!開始。”淑芬捂着嘴吃吃地笑:“就知道喝,簡直是一羣酒鬼。”我説:“水滸上的哥們兒都這樣,喝就要喝出個江湖義氣來。”王東知道我説的江湖義氣是什麼意思,矜一下鼻子笑道:“江湖義氣乍搞沒有數,出門就磕倒。”這小子是在笑話我那天“臨門一腳”的狼狽呢,我的臉一紅,直接卡殼了。

金龍以為王東是在指桑罵槐,蔫蔫地説:“江湖義氣是一種神,裝是裝不出來的。”王東硬硬地咬一下牙,瞥我一眼,繃住臉不説話了。

這兩個混蛋可千萬別再鬧了,當着一幫小兄弟的面太掉底子了,我喝口水潤了潤嗓子,笑道:“**説,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的這番話現在用在咱哥兒幾個身上那是再恰當不過了…現在誰是我們的朋友?錢啊,哥兒幾個團結起來使勁賺錢才是正道兒,其他的都是扯蛋。誰是我們的敵人?也是錢啊,咱們的上一輩不就是被錢折騰得翻不起身來?所以,錢這玩意兒一直跟咱們勢不兩立!咱哥兒幾個應該發狠地收拾它,直到讓它服服帖帖當咱們的玩具為止。我算是明白這個道理了,金龍也明白,就你王東不明白,你就知道搞‘江湖義氣’,呵呵。”

“你是説我還是説你?”王東一瞪我,冷笑着指指金龍“還有這位,這位大哥最懂江湖義氣。”

“東哥,我真是不理解你了,哈。”金龍苦笑着搖了搖頭。

“不理解好啊,早晚讓你理解。”王東不屑地哧了一下鼻子。

“呵,東哥説話可真有意思…我不就是剛才稍微‘慌慌’了那麼一點兒嗎?”

“都少説兩句吧,”我敲了敲桌子“今天淑芬生,大家説點兒高興的。”旁邊的幾個兄弟似乎明白這種情況下沒有他們説話的份兒,一個個鼓着腮幫子裝“膘”不時對望一眼,老鼠**似的嘿嘿兩聲。菜陸續上來了,我拿出給淑芬買的一盒化妝品,歪頭一瞥王東:“你的呢?”王東哼了一聲:“有人替我拿了,項鍊啊,我,鍍金的,估計跑了好幾趟電鍍廠。”金龍笑呵呵地給我添了一杯酒,接着給王東添:“東哥,你就少刺撓我兩句行不?那是鍍金的啊,純金的,好幾百呢。”我踩了踩金龍的腳,打岔道:“金龍金龍,不送金的就不是龍了。”

“那是那是,”金龍舉起了自己的酒杯,轉着圈一晃“今天大家高興,首先讓我祝賀…”

“別介啊龍哥,這杯酒應該是我和淑芬先敬你呀。”王東端着酒杯繞到金龍的後面,一臉僵笑。

“我不敬!要敬你自己敬,你不代表我。”淑芬接過我遞過去的化妝品,哼地一聲把臉轉到了一邊。

“那好,我自己來敬龍哥,龍哥是我的大哥。”王東的臉蠟黃,表情硬得就像死屍。

我冷冷地瞅着王東,覺這小子有些過分,剛想開口説他幾句,王東已經將自己的酒杯舉到了訕笑着站起來的金龍頭頂:“龍哥,張嘴呀,還需要我找個湯匙餵你嗎?”金龍摸起自己的酒杯,依舊笑:“我自己來,我自己來…”頭上下了啤酒沫子,金龍的臉逐漸僵硬,動作緩慢地放下了自己的酒杯“哈,東哥你可真客氣啊…”王東怪笑着將自己的臉往金龍的臉上湊,舉在金龍頭頂上的酒杯一點一點傾斜着,啤酒沿着金龍油光水滑的頭髮慢慢往下淌:“龍哥,這酒好喝嗎?”

“王東,你到底想要幹什麼?!”淑芬隔着桌子來扒拉王東的手,王東一躲,酒杯啪地砸在金龍的腦袋上。金龍沒動,閉着眼睛坐下了,頭上淌下的鮮血混合在啤酒裏,彎曲着淌進了他的脖子。我護住金龍,一把推開了王東,指着淑芬的鼻子低聲吼道:“我問你,你到底是跟王東還是跟金龍?回答我,‮子婊‬。”淑芬全身一顫,不相信似的瞪着我,隨即白了臉,表情就像一隻看到老虎的綿羊:“寬哥,我…我真的説不出來呀。寬哥,你行行好,你別讓他們這樣了好不好…”

“回答我的問題。”我能覺到自己的眼睛裏有兩把陰冷的刀子直刺淑芬。

“你知道的,寬哥。”淑芬的腿在打顫,想坐,遲疑着又站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來回答我。”

“我…”淑芬似乎不敢看直瞪着她的王東,瞥一眼穩坐在椅子上的金龍,一跺腳“金龍!”

“我要殺了你這個‮子婊‬!”王東抄起桌子上的一隻酒瓶,餓虎一般撲向淑芬。淑芬猛地一閉眼:“殺了我吧!”我劈手奪下王東的酒瓶子,咣地摔到牆上:“都別給我楞!”看看不動聲的金龍,再看看困獸一般的王東,我頹然搖了一下手:“王東,收手吧,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強求。”王東哇地暴跳起來,喉嚨裏發出破桶一樣的聲音:“誰説不是我的?誰説的?!‮子婊‬,當初你是怎麼對我説的?‮子婊‬,‮子婊‬!”淑芬後退幾步,突然發瘋似的撕扯自己的頭髮:“我就是個‮子婊‬,我就是個‮子婊‬!怎麼了,你殺了我呀!你殺了我呀!”王東雙手揪起桌布,嘩地將滿桌子酒菜掀到地上,抓起一隻椅子掄向了淑芬。淑芬緊緊地閉着眼睛,脖子硬硬地着掄過來的椅子:“打我,打我呀!”椅子即將掄到淑芬的腦袋時,突然停住了,王東的臉扭曲得就像一堆破麻繩:“‮子婊‬,我是不會放過你的…”我以為事情就要結束了,剛要上去拉王東坐下,王東突然爆發:“今天必須死人!”隨着一聲椅子的爆裂聲,金龍直地躺到了我的腳下,整個臉血模糊。

王東發瘋似的拎着一條椅子腿,一隻腳踩着金龍的肚子,奮力往下砸。

我的腦子突然崩潰,掀翻桌子,跳過去,一個大背將王東摔到了牆角,隨即跟上…

當我被幾個人死死地抱住的時候,我發現王東靜靜地蜷縮在牆角,如同一團蘸過血的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