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流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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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水(三)其實,夏瑞蓓打死燕兒這件事,夏老爺心中早就有數,也曾經找過夏瑞蓓詢問。夏瑞蓓開始不肯承認,最後無法抵賴了,才推説燕兒忤逆她,説她要去孫家做****,她一怒之下推倒燕兒,誰知燕兒的頭竟然會撞在井沿上,死了,她一害怕,就把燕兒扔了進去。
夏老爺知道夏瑞蓓在説假話,燕兒是個什麼脾氣,他還是有數的,燕兒格温柔,沉默寡言,逆來順受,斷然不會説這種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話。他雖然覺得夏瑞蓓的手段歹毒,卻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死去的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丫頭,便把這事兒掩蓋了下來。燕兒無父無母,他無法給她的家中補償,能做的,無非是給燕兒買個厚些的棺材罷了。
現在聽夏瑞熙説了這件事情,他隱約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一顆心不由寒透了底。無心之過可以原諒,但為了一己之私,出賣親姐,之後不思如何取得諒解,反而為了掩蓋罪行,殺人滅口,毀屍滅跡,欺瞞父親,無論她有什麼樣的理由和原因,都實在是讓人寒心。
夏老爺彷彿突然老了一大截,雖是父女,但那層窗户紙還不能捅開,況且他也不能把夏瑞蓓怎樣,不能送官,打一頓,罵一頓,不起任何作用,要是個小子,還可以趕出家門,可這是個嬌滴滴的女兒,他怎麼也得顧着夏家的臉面。看來四姑太太的話沒錯,夏瑞蓓的秉果然更像夏大伯,凡事只能想到自己,只顧着自己,不管其他人的死活。
夏老爺沉默了很久,才對夏瑞熙説:“熙熙,你妹妹不懂事,要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你不要和她計較,多擔待一些,好不好?我會教訓她的。不是爹偏心,而是爹孃老了,只想家宅平安,你們都幸福快樂,不想姐妹成仇。你理解嗎?”夏瑞熙自然是很快地答。應他,不看僧面看佛面,夏老爺的態度已經很明顯,她不能報復夏瑞蓓,不能和夏瑞蓓一個釘子一個眼的對着幹。她只能離夏瑞蓓遠遠的,小心防備,不和夏瑞蓓有任何實質上的集。
夏老爺長吁短嘆了幾,頭大了。一圈,肚子小了一圈,也沒想出到底要怎樣才能讓夏瑞蓓改歸正,他幾次想點醒夏瑞蓓,又怕夏瑞蓓因此更恨夏瑞熙,那是他最不願意看見的結果。好在夏瑞熙並沒有找他哭鬧,也沒有去找夏瑞蓓的麻煩,反而把這件事情捂得死死的,對她的寬厚,夏老爺心裏又是又是內疚,對夏瑞熙越發地疼惜。
雖然夏瑞蓓如此不爭氣,夏老。爺到底還是不能眼睜睜看着她落入火坑的。他到處託了京裏的關係,央人去和孫家商量,他還不敢説要退婚,只能商量説由夏家出錢,先買幾個能幹的丫頭過去伺候着孫棹,讓夏瑞蓓晚幾年再出嫁。打算着讓夏瑞蓓多拖些子,等孫棹死了就一切都好辦了。
孫家卻一口咬死,夏家無論出多少錢,就是搬了金。山銀山去,他們也不答應。還説,夏家不要以為把女兒帶到京城去就可以悔婚,他們就是告到官府,也一定要把夏瑞蓓娶進門。如此一來,就是神通廣大的睿王也沒有法子,只能表示愛莫能助。
隨着要回西京的子越來越近,夏老爺心中越發。煩悶,夏瑞蓓也越來越心急。趁着某夏老爺從外面回來,她在書房外攔住了夏老爺。
夏瑞蓓笑得甜,遞上一隻緻的荷葉碗:“爹,最。近天氣越發燥熱了,我給您熬了綠豆粥,一直冰着,現在喝了正好消暑。”夏老爺看見她。心情複雜得很,一方面是因為她不爭氣,另一方面卻是想到她可憐,耐着子強笑着接過去:“蓓蓓有心了。”夏瑞蓓挽着他往屋裏走,“您喝呀,看看甜味可適中?”夏老爺忍不住:“蓓蓓,你有事?”自從燕兒死了以後,夏瑞蓓總躲着他,如果沒有事,她斷然是不會找上門來的。
夏瑞蓓低頭道:“爹,我聽説夏末我們就要回去了?可不可以多住一段時間?”
“為什麼?你姐姐生了孩子,你母親帶着你弟弟在家中,你二姐要回去籌備婚事,時間急的。”夏老爺忙着收拾屋裏的醫書方子,自從因為夏瑞熙的事情和那位睿王結以來,貴妃娘娘和睿王總是愛找他的麻煩,三天兩頭的,總要請他去給一些神秘的人請脈,看病,開方子,有些方子換了平時,他是決計不肯開的。他在這京裏,提心吊膽,煩不勝煩,只想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可是,孫家那裏…”夏瑞蓓顫抖着聲音,“二姐一成親,我就再也沒有藉口了吧?是不是很快就要嫁過去了?您認識那麼多貴人,他們有權有勢,一個小小的孫家算什麼?您就不能求求他們,幫幫忙嗎?”夏老爺煩躁地説:“爹和你説過多少遍了?睿王託人去説過很多次,孫家就是不同意,他們也拿着沒辦法,總不能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吧?”夏瑞蓓哭道:“二姐上頭炷香的事情他們都能做到,為什麼我的這一件小事,他們就做不到?他們是不是不肯幫忙?您再給他們送些錢呀?”夏老爺心情沉重無比,他停下手裏的動作,長長嘆了一口氣,試圖安撫夏瑞蓓:“蓓蓓,那是兩碼事。女兒一旦許了人家,就不能悔婚的,律法上明文規定,民間風俗也向來如此,不是送錢不送錢的問題。你不要急,爹爹再想辦法,定然不會不管你的…這件事情,爹爹想了很久,等回去後,不管他家願不願意,我都去給他瞧病,竭盡全力也要治好他。癆病雖然難醫,只要好好調養,用上好藥,也不見得就真的醫不好。”夏瑞蓓絕望地大口氣,幾乎要暈厥過去,竭斯底裏地喊道:“你又在騙我,要是能醫好,他家還用得着這樣嗎?我不管,是你們給我定的親,我不嫁,死了也不嫁!你偏心!你和娘都偏心!你們不管我,不管我啊!”夏老爺又難過又煩躁,卻是無計可施,只能命人將夏瑞蓓扶回房去,任由她復一在痛苦和絕望焦慮中煎熬。
夏末的時候,夏老爺帶了兩個女兒和幾大車從京裏買的東西,和歐二老爺父子、還有阿恪結伴一起踏上了回西京城的路途。而那位與歐青謹一直形影不離的木斐,卻不見了影子,據説是雲遊天下,找他的師父去了。
有強技傍身,自由自在,無牽無掛,興之所至,四海為家,就是木斐這種遊俠生活的寫照。夏瑞熙靠在車壁上,出神地看着從車窗外掠過的樹影白雲,憂傷而茫。
有人敲了敲車壁,純兒從車窗探出頭去,與人低聲談了幾句縮回頭來:“小姐,小姐,四少給您這個。”純兒興奮地遞給夏瑞熙幾朵早開的淡藍野花菊。
夏瑞熙驚訝地看向窗外,歐青謹一身石青的長袍,騎在一匹棗紅馬上望着她微微的笑。
夏瑞熙幾乎就要口而出:“為什麼?”她不會自作多情到認為人家突然愛上了她,所以越發覺得稀奇。今天早上的見面並不像她害怕的那樣——歐青謹認為是她死皮賴臉地要嫁給她,而不給她好臉看。相反,他見着她的時候,雖然淡淡的,眼裏卻多了一種親切,就像一個關係不錯的老朋友。
歐青謹又低聲對純兒説了幾句話,純兒微笑起來,放下窗簾,對夏瑞熙説:“小姐,四少讓我跟您説,他知道不怨您,好歹他救過您的命,您也救過他的命,彼此知道對方不是壞人,總比陌生人不知底的要好。”婉兒眨眨眼:“這是什麼意思?你們馬上就是夫,怎能和陌生人相比?”夏瑞熙卻是呵呵笑起來,她和他也算是患難之吧?他送花未必就是真的想送花,不過是想帶給她這句話,敢****家比她想得開呢。她最狼狽的模樣他看見過,他最狼狽的模樣也在她面前****無遺,兩人都知道彼此的情,不必假裝,想怎麼着就怎麼着。得不到真愛,和朋友搭夥過子也不錯。只要希望不太高,失望也不會有太多。
夏瑞蓓躺在後面一輛車上,昏昏睡。耳邊傳來蘭兒和香兒低低的談聲:“呵呵,這位新姑爺真不錯,二小姐可真有福氣。”
“啊,他還**花給二小姐。”夏瑞蓓冷冷地説:“吵什麼吵?是不是想重新學規矩?”不過一瞬,一次錯誤的決定,她的人生就開始改變。先是她的地位和形象岌岌可危,接着燕兒死了,夜噩夢纏身,然而她默默的忍受並沒有起到想要的作用,夏老爺雖然沒有因為燕兒的事情嚴厲懲罰她,但也沒有因為她報信救了夏瑞熙而高看她一眼。夏瑞熙則總是離她老遠,就是坐車,也不肯和她坐在一起,就算是她主動和夏瑞熙説話,夏瑞熙也是皮笑不笑。
蘭兒和香兒害怕地看着夏瑞蓓身子抖成一團,哽咽出聲,眼淚個不停,卻無人敢上前勸這位越發喜怒無常的三小姐。
一陣風吹過,一小束開得燦爛的野花砸開車窗簾子,劃了個漂亮的弧線,落在蘭兒的腳旁。
“呀!”蘭兒輕呼一聲,雙手撿起遞給夏瑞蓓,香兒揭開窗簾,卻只看見一個急匆匆打馬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