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番外之花老虎:三日三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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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秋高氣,豔陽高照,鞭炮炸得滿地的紙屑,小小的院子裏滿是喜慶,送走賀喜的客人之後,花老虎搖搖晃晃的進了房,看着忐忑不安,揪着衣角坐在牀上,僵着身子,頭也不敢抬的王周氏,他欣的笑了,隨即眼眶又濕了。這一天,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子之一。
為什麼説是之一呢,因為其中還有兩個子比較重要。一個是他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湊夠了銀子回家想上週家求親,卻發現他沒了家,娘也被大伯一家死了的那一天;另一個就是周家大姑娘成親當,他殺了大伯一家七口人,燒了大伯家的房子,砍下大伯和大伯母的頭顱去祭奠他親孃,亡命天涯的那一天。
第一個子來臨的時候,他才十七歲,經歷了一生中最痛苦,最絕望的時刻。他從一個被村子裏的小姑娘們暗戀的五好傑出青年(力氣好,種地技術好,吃苦耐勞,有房有地沒拖累,孃的脾氣也好),突然變成了人見人罵,狗見狗咬,沒爹沒孃,沒房沒地,身負血海深仇,身份不明的私生子。心愛的青梅竹馬的戀人也變成了別人的未婚。
在被大伯一家用大和狗趕出村子以後,他帶着一身傷痕,躺在他娘被沉潭的那個水潭邊的野地裏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只是睜着一雙眼看着天,天一直都下着細雨,他硬沒動彈一下,就那樣直地躺着,或是雨大了時,他就閉上眼,等過去了,他又睜開眼。
他不想動,他絕望的想,哪怕他此刻就是死了呢?死了也比這樣活着好啊。
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和藹可親,得到他娘給的冷麪饅頭時涕零的村裏人,原來一個個都是冷血無情,翻臉不認人的。他們能眼睜睜的看着他的娘被冤枉,被活生生的沉潭,而不肯説一句公道話,還在一旁看熱鬧,津津樂道。
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總愛拿着掃把追着他打罵,總愛指桑罵槐的大伯和大伯母,心腸竟然黑到了這個地步,六親不認,只是為了幾畝薄田和幾間破屋。
他從來都不知道,他那和藹可親,愛施善行,好強能幹,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的娘,竟然會和一個乞丐****。
他從來都不知道,他那肖似花家男兒的臉孔竟然會被指責為一點都不像花家人,成為私生子的證據。
但他更不知道,他心裏的仇恨原來那樣深,就算是三天三夜的雨,也澆不滅他心中的怒火和想要毀滅一切的決心。
第四天的清晨,天終於放晴,幾個早起撿柴的孩子看見了直躺着的他,便好奇跑過去,用子戳了戳他,他不動,一個孩子又撿了塊石頭扔過去,他還是沒動,那孩子一聲喊起來:“死人!這裏有死人!花家的那個雜種死了!”他什麼都沒説,只是直的坐起來,目光定焦在某一點上,就是那羣孩子帶着的那隻圍着他狂吠,試圖在他腿上撕下點口糧的土狗身上。他突然覺得,他很餓,不是一般的餓,他片刻也等不及,就想立刻就把這條狗下了肚。
那幾個孩子緩過氣來,大膽的扔石頭去打他:“老娼婦養的狗雜種,滾出去。”他不動,任由那些石頭在他身上彈落,在他額頭上留下青包和暗紅的血痕。那狗試探的靠過來,對準他的腿上最厚的地方亮出鋒利的牙齒,“嗚啊”一口就要斬下去。
突然,他出手了,他的手,準確無誤地一把揪住了那條狗的兩隻前腿,與此同時,一條膝蓋彎起,將腿收回,另一條膝蓋曲起,跪坐起來,兩臂使勁往兩邊一張,血光閃過,那條狗“嗚啊”的一聲含在喉嚨裏,就變成了“嗬兒”的一聲悶哼,被撕裂的狗肚子裏,淌出了花花綠綠的一堆,冒着腥氣臭氣熱氣一股腦的落在了他剛才躺過的草地上。
狗血濺了他一身一臉,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那那狗粉紅的,嚥了一口唾沫。
孩子們驚呆了,有人最先反應過來,發一聲喊,“詐屍了!”隨即扔了手裏的籮筐和柴草,作鳥獸散。
剛才的那一擊,似乎耗盡了他全身的力量,他呆滯的跪坐不動,費力的低低着氣。良久之後,他才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就將那幾個籮筐裏的柴草攏在一堆,顫抖着手從懷裏摸出一個小油布包來,油布包裏包着的是火鐮和火石。
僵硬的手指拿着火石和火鐮,哆哆嗦嗦的打了好幾回,才點着了柴草。柴草有點濕,冒着濃濃的青煙,燻得他眼圈紅紅,眼淚不停地出來,卻又因為這個身體缺少水分,眼睛乾澀無比,而只是眼痠卻不出淚。
他伏倒在潭邊,大聲的悲嚎着,把面前的草皮都抓去了一大塊。嚎過之後,他麻利的拖過死狗,剝了皮,放在泡死了他孃的水潭裏清洗乾淨,尋了直的木,將狗穿了上去放在柴草上烤着。
他站起身來,邊衣服,邊往潭裏走,朝陽金紅的光芒照在他因為被雨水泡得太久而發白發皺的皮膚和潰爛的傷口上,給這具年輕的身體鍍上了一層暖暖的光。
他走至水深到他腋下的地方,他站住了,冰冷刺骨的潭水提醒着他,他的親孃,那個無數次邊哄他睡覺邊給他補衣服的親孃,就是被雙手雙腳綁起來,墜上石頭,泡死在這個他從小到大,再悉不過的水潭裏。
“花大哥,你不要這樣,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害怕得顫抖起來,帶着哭腔的聲音,在潭邊響起來。
他不用回頭也知道這是誰,這聲音,他從小聽到大,在外面打短工奔波的子裏,更是無數次的在夢裏響起。
周家大姑娘已經輕聲泣起來了:“花大哥,是我對不起你,我沒照顧好你娘,他們都瘋了,我攔不住。我沒本事,我不敢不聽我爹孃的。但是花大哥啊,你不能這樣,你若是這樣,你又如何對得起你死去的娘…”他沒回頭,嘶啞着嗓子問:“你怎麼來了?就不怕你爹孃打你麼?”周家大姑娘猶豫片刻,輕聲道:“我聽説這裏有個死人,我來看看…”遠處傳來周家娘子的叫罵聲,周家大姑娘驚慌失措的放下一個包袱,跑走了:“花大哥,我會來看你的。”他慢條斯理的洗乾淨了身上,就連洗到傷處的時候,他都沒覺到疼。靠了岸,他正要去拿他那身髒得不能再髒的衣服鞋襪來洗,卻看見了岸上的那個包袱。
包袱裏是一套嶄新的男式布衣服和新的鞋襪,和當初他出去掙銀子時,周家大姑娘偷偷送給他的一模一樣。周家大姑娘,剛才大概是聽説他死了,特意偷偷來給他收屍的。
他就想,好歹還是有個人有良心的。腳下踩着的那潭水,彷彿也沒那麼陰寒刺骨了。
穿上乾淨的衣服鞋襪,吃了烤了的狗,他把髒的衣服鞋襪扔進了火堆裏,將那塊包袱皮包起剩下的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水潭。
等到村裏的大人們三五成羣,拉幫結夥的趕來時,他早已不見了影蹤。他的心中有什麼死了,卻又沒有完全死絕。
第二個子來臨的時候,他是極度興奮卻又痛到不能呼的。他從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人,徹頭徹尾的變成了一個惡人,壞人。
冬天裏,周家大姑娘要出嫁,正子要到了,卻一連幾天都是紛紛揚揚的鵝大雪,路都封死了,這急壞了周家爹孃。村裏人又開始笑話他家一個女兒許了兩家人,這回遭報應了。周家大姑娘安安靜靜的坐在房裏,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做好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她也會立在窗邊,靜靜的看着黑乎乎的院子,等到雞要叫了,她才躡手躡腳的摸到牀上,擠到妹妹身邊,把身子蜷成一團,一動不動。
正子的前一天,老天突然放晴,太陽光在晶瑩的雪地上,刺得人眼睛發疼,周家熱鬧起來。周家小妹死死守着周家大姑娘,就連她要上廁所,也跟着。
正子到了,周家大姑娘哭嫁的時候,哭得特別傷心,村裏的人又説,周家養了個好女兒,又換回了豐厚的嫁妝,又捨不得爹孃。
他站在雪泥混作一堆的山頭上,遠遠的看着那頂紅的小小花轎越走越遠,終於消失在黑白相間的原野裏,再也看不見。他面無表情的舉起手裏的柴刀,向着旁邊一棵手臂的野慄木狠狠砍下去,一聲脆響,野慄木應聲斷了。
他皺起濃黑的眉頭,從褡褳裏摸出一塊巴掌大小的磨石,蹲下去,就着岩石上淌下來,才剛融化的雪水,“嚯嚯”的磨起刀來。
夜深了,當狗也不叫的時候,他提着一罐油,揣着一褡褳被凍硬了的野兔塊進了村。
狗被兔塊分了神,人被砍刀分了頭和身。油澆上陳舊的傢俱和被褥,一盞燈被點燃又砸了下去,火光沖天,他立在他孃的墳前,把那兩隻頭顱砸了下去,對着他孃的墓碑拜了三拜,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片生他養他又傷了他的土地。
那個時候,他沒想過這輩子還會遇上週家大姑娘,也沒想過還能和周家大姑娘重新來過,風光成親。更沒想過,有朝一,他能過上豐衣足食,體面的幸福生活。
他六十多歲的時候,還能一口氣吃五碗飯,兩斤。他抱着他的重孫子説:“我告訴你,你別嫌你這個小名兒難聽,想那個時候,你爺爺就叫小黃屎,福氣好着呢。”——*——完——*——筒子們,這算是剩女的最後一篇番外了。
接下來,還會有一章應狗狗的要求,惡搞的關於歐三的番外,不記在內。具體時間大概在下個週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