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一個指頭一個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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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驟盛，呼啦啦穿林越空，古怪的“啪啪”之聲在此時顯得尤為詭異，這聲音彷彿神靈降下的聖諭，在每一個人的耳中清晰響起。每一次響起，便引起人心跳動一下，沉重地跳動着。

舉在空中的冰晶長劍鋒鋭尚在，月夜卻發覺怎麼也落不下去，悄無聲息的壓力在身前席捲，恍惚有隻巨手在牽引了她的劍。一顆心陡然沉落，在她多年的刺殺生涯中，尚是首次出現此種異狀，當即蹙緊了眉頭。她暗暗嘆息，往後飄飛出丈外。

“誰在阻我？”鮫人女子收劍回鞘，雙袖斂於身後，正是以逸待勞的風姿。就算羽化和書岑非常煩她，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氣度，那是他們無法企及的境界。

一個黑衣人慢慢踱着步子從林中大笑而出，朗朗笑聲中淌的是天上地下無人可阻的氣勢，卻無一絲盛氣凌人的反，而那“啪啪”之聲正是他在鼓掌。

月夜疑惑自己的眼花，明明是遠在十數丈之外閒庭信步的姿態，卻不知怎麼那人已站到了葉氏兄弟的身邊。

“縮地成寸？”黑衣人再次鼓掌，笑道:“你這女人果然有些斤兩。”明月從雲層的縫隙中灑落清輝，照見了這人一身發舊的衣衫，還有那稜角分明的臉，以及那一頭在風中亂揚的散發。這人笑得很是獷，全然一副草莽江湖人士的風範。

羽化嚇得一哆嗦，噝噝地倒起涼氣來。

書岑爬到他身邊來，低聲問道:“怎麼了？你認識？難道是…”羽化不敢説話，只是朝她猛力點頭。

書岑沒好氣地繼續趴着，“你是一點用都沒啊。”羽化繼續點頭。

月夜反手從背後摘下劍，連劍鞘一起到腳邊土裏，手按着長劍之柄，淡淡問道:“你可是來救人的？”黑衣男子欣喜地看着她的動作，讚歎道:“不錯不錯，果然是個襄武者，已深明武道髓，這個拔劍姿勢是你自己領悟的麼？”

“閣下尚未答我。”月夜冷然説道，右手五指輕輕握上劍把。

“哦，是了是了，我就是來救人的。”黑衣男子呵呵笑着。

“歸矣山堂月夜，請教閣下名諱。”黑衣男子搔搔頭髮，這個動作讓書岑忍不住想笑，和羽化平裏的動作竟是一般無二。

“這個…可以不説嗎？我是個隱居的世外高人…”

“…”月夜略略蹙眉，“那便讓我一猜如何？”

“先説好，你看我這麼窮，猜中了也不會有獎勵給你的。”月夜淡然一笑，“閣下氣度是月夜生平僅見。”

“那是你見的世面太少。”

“而且身無殺氣。”

“殺氣這東西有傷天和。”

“閣下這身行頭倒是常聽一些江湖前輩説起。”

“剛才説了我很窮的。”

“燕雙飛！”

“嗯嗯，是我，哎呀…”黑衣男子終於傻眼，不自然地乾笑幾聲，頗是尷尬。

書岑忽然大樂，趴在地上託了下巴笑起來，“他跟你怎麼一個德行？”羽化緊閉嘴巴，鼻子裏猛噴氣。

月夜冷眼相視，燕雙飛忽的沉下面孔，大聲喝道:“既然被你識破，就怨不得我心狠手辣將你殺之滅口！”可月夜不為所動的樣子讓這大俠有點失落，又不訥訥問道:“你怎麼不害怕？”九州第一刺客微微頷首，“正想請閣下指教一二。”燕雙飛隨意看了一眼羽化，又嚇得羽化一哆嗦。然後他的目光從書岑臉上掃過，書岑只覺得一陣温暖，便似浸身於熱水之中，慢慢有了些氣力。之後燕雙飛的目光在一邊暈倒的默羽身上掠過，又在遍地的葉氏下弦家兵屍身上一一看過，最後落在那兇獸一般的少年身上去。

“這孩子的氣息恁得悉，他是誰？”月夜當然知道他不是在問自己，緘口不言。

只聽羽化大叫起來，“那是絲結姑姑的兒子。”燕雙飛點了點頭，瞪他一眼，“回頭跟你算賬。”也不管羽化是不是受傷，目光又回到面前女子臉上，皺眉道:“這麼多死人，這麼多傷者，怕是你的傑作吧？”月夜無懼他的目光，冷然吐字，“差不多。”

“那就不用給你什麼指教了。”燕雙飛有點惱火，卻也知道自己是什麼子，“可我不從來不和女人動手，這可如何是好？”

“閣下小瞧女人麼？”

“你誤會了，我不和女人動手不是小瞧的意思。你想想，和女人動手，臉不能打，不能打，小腹不能打，不能打，股不能打，大腿不能打，你説我還能打哪裏？總不能讓我專門打女人的腳吧？我又不是地躺拳專業的。”月夜越聽越楞，她本沒想到這一代大俠竟然是個碎嘴。葉知秋呆呆坐在地上也是一陣糊，只有書岑樂得哈哈大笑。

“哎，地瓜，你這師傅廢話比你還多哈。”羽化臊得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他四周看了看，地上的裂縫還真是不少，就沒一條他能鑽進去身子的。

“就算你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我也不能欺負你，這樣吧，我就用這一個指頭好了。”燕雙飛自顧説着話，豎起了右手食指，“我讓你先出手。”月夜終於動怒，秀眉飛挑，銀牙挫動，碧眸內閃動起漩渦狀的水光。

“哦？不錯，有點襄武者的樣子了，可是你也就是剛剛入門罷了，武道之路無窮無盡，你若好好磨盡殺氣，便可登堂入室。”劍終於離敲，一絲寒光迸現，鮫人女子拔劍的動作慢得不合常理，但與她手數次的羽化知道，那慢騰騰的動作後面潛藏着狂暴的氣息。水汽漸漸從體內溢出，月夜的周身淡淡地出現白霧，隨着那劍一分分地離劍鞘，環繞她的白霧便濃上一分。

當那長劍離鞘十之**時，以月夜為中心方圓五丈內的所在風聲頓滅，似被虛空完全收納，但那長劍之光越發明亮。葉知秋正在這方圓之內，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子漸漸冰冷的神情，極靜的一瞬，彷彿將要變成極動的結果，就算他不懂武功，也覺到了山雨來風滿樓的危險氣息。

劍尖終於離開劍鞘，劍身之上所有光芒瞬間凝定於劍鋒之上，亮如星辰。

“我今年二十八！”清冷的聲音中，一道清冷的匹練颳了出去，化作一道青水波長虹，貫一般朝燕雙飛前去。

風聲大作，方圓五丈之內，灌滿了劍氣風暴，發出奇異的轟隆水響，彷彿排空。葉知秋被這風暴吹得發衫狂拂，他卻不知自己早已處在燕雙飛的保護之下，那風暴裏的劍氣一絲一毫沒有傷及到他的身體。

火瞪大了眼睛，書岑瞪大了眼睛，就連羽化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那黑衣男子安然沉穩，散發、衣衫竟然全無異動，好似處在暴風中心的安全地帶。

只得一瞬而已，眾人幾乎都沒有眨眼，就看到水光忽然中斷，冰晶長劍前進之路被阻，在一個指頭之下被阻，燕雙飛的右手食指，點中了長劍的鋒鋭。

這是什麼樣的境界？

沒有人給出答案，襄武者已是一個絕頂之峯，誰又能想到那絕頂之峯外另有高天存在？

“如何？不必再打了吧。”燕雙飛收回手指。

月夜沉了表情，冷冷收回長劍，暗自運轉內勁，微微鬆了口氣，“多謝手下留情。”

“不是手下留情，只是我不想打女人而已。不過還是給你一個警告吧。”燕雙飛右拳一振，朝自己腳邊虛擊。

在眾人目瞪口呆中，離燕雙飛十丈之外忽然地面震動，塌陷出一個巨大的坑。眾人心中皆懼，這是他們本無從想象的境界，實力若此，可還是人類的範疇？

書岑低聲罵道:“現在我才知道為什麼你不敢説出你師傅的名字，你這個樣子除了給他丟人還能做什麼呀？”羽化氣地將臉埋起來，“其實我還沒學完他的武功就跑出來了。”

“那你學了多少啊？”

“兩成…”

“哎，你這沒用的地瓜。”相比起其他人，鮫人女子所受的震撼最為巨大，付出了別人想象不到的心血，晉升於襄武者的境界，自信的程度早已超越從前，卻不料自己竟然完全不是此人的對手，這份打擊讓原本心高氣傲的她頹喪若死。可她終究是不知道，那一拳之威，已是燕雙飛最高功力的極致，而燕雙飛也只有發出那一次攻擊的實力。但即便如此，也讓她失去了動手的力量。

“回去吧，你能擋我一個指頭，卻沒有擋我一個拳頭的能力。以你的資質，再修二十年，有望到我的境界，那時再來與我為敵好了。”月夜慘然一笑，“但我歸矣山堂與雲中葉氏的舊怨怎能拋開？”水光再度浮現，這鮫人展開劍勢，狀若瘋狂一般疾速刺中數十劍，在燕雙飛身前鋪成了一片光幕。

燕雙飛有點奇怪她的反應，但對方劍勢凌厲也不能小覷，依舊用一個指頭接住了攻勢。

驀地身後葉知秋大叫一聲，燕雙飛忽然聞到空氣裏若有若無的香氣，心叫不妙時，月夜猛然撤步，倒飛而起，幾個起落撲到火身邊，一把拎起火，轉瞬遁入樹林之中。

再看葉知秋，已是七竅血，仰面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