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青鳥不傳雲外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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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陰學苑背倚山簏,後面就是密密層層的林子,叫做萬松林,莽莽蒼蒼的延伸上去,包圍了整座山頭。
學苑的孩子們有藝在身,比一般同齡人膽大許多,但對於這座萬松林,也只敢在入口處玩耍,不敢深入。
華妍雪獨自走進樹林子,手裏拎着一個長形的袋狀東西。
向內走了百餘米,四周皆是參天高木,枝葉披離。妍雪席地而坐,解開袋子,從中取了一具瑤琴出來,呆呆看了一會,嘆了口氣。
還記得幼年闖下大禍,與慧姨初起執念,後來慧姨為她入山採木親制的琴。
那時候她多麼羨慕慧姨的琴啊,雷家琴,三百年,罕絕於世。但遏雲琴在三年之前,就被前任幫主白若素大雷霆之後敲碎了。
她躲在一邊,看慧姨跪在地下,一點點拾起碎片,斷絃,抱在懷中。臉上是一種淒涼,又是一種決絕。三年多了,這一幕似乎隨着時間的逝反而越來越清晰。
妍雪慢理琴絃,叮叮咚咚的彈奏起來。樂聲悠揚動聽,似是山中泉水瀉如玉,那本該是一曲天籟之音,卻由於她的心境,染上了幾分淡淡傷。
慧姨初教她彈琴,説她急,曾笑她:“連連彈去,亟亟求完,但熱鬧娛耳,不知意趣何在。”只教她聲多韻少之曲,以成全她那少年急。而今教琴的人困琴碎,彈琴的也不復那般倜儻明快。
月透過疏離的枝葉稀稀落落的灑了進來,輕霧幽幽升起,在她身邊輕嫋轉,只映得衣如銀,雙目璀璨若星,明亮得似乎有種奇異的彩在內動。裴旭藍在暗處看了她一陣,忽然覺得這個一向以來頑皮活潑的師姐此時倒有幾分師父的影子了。
“你鬼鬼祟祟的躲在那裏幹什麼?”裴旭藍一笑走出:“你又怎麼現我了?只怕是拿話誑我出來吧?”華妍雪單手挑弦,左手一指:“你看。”蒼松樹影,風搖葉動時,他的身形便不期然被月光説穿了秘密。
華妍雪依舊淡淡的:“你來做什麼?”
“陪你。”華妍雪不開口,繼續彈琴。
“這琴,是師父做的。”裴旭藍在她對面席地而坐“還記得那次你――”
“我差點被她們打了,多虧慧姨以身相代。”裴旭藍嘆道:“你什麼都知道,可就是又要明知故為。”華妍雪道:“哪裏,我誠心向她請教而已,這也不是大事,你你嗦嗦一整天了,倒底有完沒完?”裴旭藍低了頭,手指無意識在沙土上劃出各種圖案,重複説道:“我是願意陪你的。”華妍雪手指一挑,住弦不,笑道:“我好好的彈琴解悶,你這一來,儘管象只蒼蠅那樣在耳邊嗡嗡地叫,哪裏還彈得下去。回去罷!”收拾了琴,連那個袋子都不帶,揚長而去。裴旭藍拾起袋子,悄悄的檢查一遍,毫無所見。
他揣度其意,妍雪請綾夫人“傳授輕功”約在這個地方,決非無意。需知這濃密的林子深處,是沒有值勤弟子看護的,萬一傳授那天出了亂子,妍雪無疑要吃虧。可這女孩子高深莫測,自己縱然寸步不離,竟是瞧不出她在哪裏、在何處動過了何種手腳。裴旭藍愣了半晌,只得追了出去。
許綾顏午後來到藤陰學苑,現她所謂的“指點輕功”一傳再傳,變成了“當眾考校”藤陰學苑的學老師,將之視為莫大榮幸。
需知,清雲園位列星瀚以上,通常只有在特定的子才會公開講授,普通弟子難得有機會參予。
劍靈多屬幫中上三堂弟子,未來前程可期,自然不足以為奇。但靜極生動,學藝的子畢竟清苦無聊,難得有一件小事,也不免當轟動新聞般的一窩蜂擠熱鬧。還有一個原因,許綾顏即使在上三堂中,也是位望尊崇,不是所有的劍靈都能隨便接觸到的。
許綾顏萬不料這樣的興師動眾,略有不快。但她既不追究,也只得既來之,則安之。
眾人一擁進了萬松林,陽光紛進來,這座素幽暗昏沉的林子一下彷彿特別明亮,各種妍麗的澤在枝葉內動。劍靈們三三兩兩,切切私語,好奇不已。
華妍雪一身勁裝,站在一塊較為寬暢的平地中間。雖然還是小小的年紀,她站在那裏,已經無形具備一種氣勢。――許綾顏在隨意地走入那片空地時,便鋭覺察出來。
她微微笑了下,這個孩子,不是要“討教”她是來“挑戰”的啊!
也罷,她愛玩,就陪她玩一場又何妨?
更何況,也許這個處處好勝,也確實處處勝人一籌的女孩兒,真的就是三姐遺下的後人呢?
雲姝冷眼旁觀、潛心研究了好幾年。除了她那塊隨身玉珞,她被養父母撿到的所在,毫無疑問與當年吳怡瑾難中遺子的細節環環相扣以外,在她自身卻找不出什麼有力特證來。她的臉型、眼睛、鼻子、嘴巴,説話的聲音、語氣、説笑時的神韻,沒有哪一處象三夫人。可如此明豔光華,天下又有幾人能有?方珂蘭曾經私底下很困惑的向許綾顏描述她之所見:“説她不象,細瞧之下,倒又覺得嘴巴、下頷都有些象呢。還有那麼高的天份,無與倫比的智慧,從山林裏隨便撿一個孩子,會有如是出,誰能夠信呢?”謝紅菁也曾問她:“三姐最後單獨相處的人就是你,可代下什麼話來?”許綾顏搖頭,她至今清晰的記得那一晚淒冷之夜。吳怡瑾被解救以後,姊妹們既憐憫她,又不自含嘲帶諷。一向是如天人般的冰雪神劍,居然也會委身事敵兩年之久,人是救回來了,可兩年恥辱又怎洗得乾淨?
“綾兒。”在看到許綾顏連單獨逗留面對也有些不情不願以後,白衣女子微微苦笑起來“綾兒,有一件事求你。”許綾顏猶豫地停了步:“姐姐?”
“你看不見,你可聽得到嗎?”吳怡瑾輕輕的説“我體內的鮮血都在倒,隨時都要衝破全身膚肌爆裂開來。綾兒,不論我怎麼貪生怕死,苟存於世,眼下也是生機全無了。”
“姐姐…”許綾顏心痛如絞,忍不住滴下淚來“姐姐,我、我捨不得你…”在雲姝找到她時,――那個已經全無武功、可以説得上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親手舉起冰凰劍,一劍刺入了那個大仇人的心口,滿身的熱血濺了她一臉一身。――雲姝就不認為她還能活多久,她全身都是血,並不是敵人的,而是她自身體內源源不絕出來的。
大家都以為她決計無法從大離與瑞芒的界掙扎回到期頤,沒人替她醫治。怎樣處置這個將為雲姝帶來絕大恥辱的委身於敵的女子,令其生也難,死也難,留也難,走也難。可這個孱弱得生機已逝的女子,不知她是怎樣撐下來的,彷彿有一股意志在支持着她,一定要活着回到清雲園,最後看一眼那個付出了一生心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