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光動綠煙隔岸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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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華妍雪拜師這件事,謝紅菁的態度出人意料的曖昧。那女子據説是清雲前幫主,因罪罷黜,平常原是遮遮掩掩,秘而不宣,提也不準多提。一旦被發現了秘密,倒反而恨不得把她給華妍雪做師父似的。那
地也不再是
地,甚至准許華妍雪堂而皇之的造訪,第二天又專程派人把她送到了幽絕谷口。
華妍雪也顧不上細思這內中有何奧妙。見到那女子,竟象是見着了平生所無從想象的人,那樣近,那樣親切,她是那樣的仰視。有一股從未有過的暖在心頭竦動,——或者那便是“愛”對至美至親者出於天然的愛,發於內心的慕孺情懷。
當她再度踏上那山間小道,四周的風,輕輕捲起地面寂寞的落葉。她慢慢走着,腳步,如同變化多端的心情,一步步進前,一分分沉重。越近幽絕谷,一個事實便越分明的放在眼前。——在拜師這件事情上,肯通融的是謝幫主,而不是谷中幽居的那人。
探手入懷,捏住那塊掛在頸中的星形玉珞,——重傷時她以為自己不活,把這件她視為物身符的東西送給了芷蕾,救回來以後,芷蕾又還了給她。——畢竟是她身世所留唯一念物:“爹爹,媽媽,你們一定要幫我,我要跟着慧夫人,拜她為師。”穿過竹陣,着實費了一番心機。竹下的紫
竹葉標記一點都沒有了,昨天妍雪曾有意摘掉了一些,但今天一片葉子也不再留着。幸而她記
甚好,闖陣時又着力記過它的道路,一路走去盡闖生門,等到穿出竹林,方位和昨天有點不一樣,但眼前還是那道屏風一樣的山崖了。
她興奮地跑了起來,一面揚聲大叫:“慧夫人!慧夫人!”花影裏有人抬起身來。妍雪衝過去,因為跑得急了,口一陣疼痛,只顧
氣,一下子聲音梗在喉嚨裏,説不出話來。
她正在料理花兒,坐在一張低矮的杌子上,正午的光照,使她蒼白的面頰添了血。靜靜看着遠處跑來的小姑娘,有一如昨
那種平靜詳和的笑意,對於這孩子的出現,早在意料之中,又有些無奈。
“師父…”她一抬手,阻止了這樣的稱呼,温和地説道:“你吃飯沒有?”華妍雪嚇了一跳,她是做足了準備,準備接受再一次拒絕,哪知對方開口説的,竟是這麼一句平平常常的話。
“師父,我…你答應了?”慧夫人微微笑了,華妍雪覺得她其實很是愛笑,而且那樣寧靜致遠的笑容,令人看來無比舒坦。她從身邊取了一枝小小的竹杖,站了起來,道:“我這兒只有茶淡飯,唯恐怠慢了華姑娘。”
“華、華姑娘?”妍雪覺得不妙“師父,我叫小妍,叫我小妍吧。”慧夫人不作聲,竹杖點地往屋子後頭走。
妍雪跟着她走到屋後,遠處山壁泉倒掛,飛濺如珠玉,泉邊怪石嶙峋,點綴着幾株老梅,折枝橫斜,樹無片葉,姿態古拙虯勁,在石與水的映襯下,宛入畫中,不由讚了一聲。
有石桌石椅,她已坐下了,聽到讚歎,倒似有些不安。
妍雪走了過去,叫道:“師父!”她有些苦笑:“華姑娘這樣叫,折煞待罪之人了。”
“師父!”妍雪又發急了,一個只管叫,一個只管躲,還是一無進展“師父你説什麼呀?——我是你救的呀,你還記不記得?
…
你救了我,還寫了文晗心法給我,那時我便想着,我要拜你做師父。劉夫人、綾夫人她們都同意,就是謝幫主她説看緣法,所以我老見不到你。可是我還是看到師父啦,這不是緣份是什麼?師父,你明明都已教我入門,想不認也不成啊!”慧夫人微笑道:“原來是因為文晗心法。嗯,它除了幫你療傷,再無別的用處。練個一兩年,就不用理它了。園子裏劉夫人啊,方夫人啊,武功見識都遠遠較我高明,以華姑娘這樣的人材,跟着我這個廢人,實非上選。”妍雪氣地説:“説來説去,師父就是借辭推
罷了。我要拜你為師,才不管誰的武功見識高低,你不要我,是嫌棄我太笨?”青衣小鬟拎着一個木桶走來,盛兩碗飯,只有一碗青菜,一碟子黃瓜,放於二人之前。
慧夫人見她只管注意那異常簡單的菜式,解釋道:“慧卿茹素持身,已有多年。”妍雪點頭:“難怪你臉蒼白啊,看上去身體很不好的樣子。”慧夫人失笑:“看上去身體不好麼?我倒沒有覺得啊。”這一次是真正被逗笑,相見以來,還是頭次見她放下心事的明朗笑靨,妍雪一下看呆了。她倒底是個怎樣的人啊?為何她的舉止形容,竟能如此端莊自然、優雅無極?小姑娘稚氣地生出一股強烈願望,恨不能摩仿她的神氣,學她的動作,甚至是學她的聲音和她的笑。
“不怕,我也吃得慣。”妍雪端起飯碗,急急表白“師父,我是山裏獵户人家的女孩兒,吃慣茶淡飯的啊。”慧夫人點了點頭,道:“華姑娘的口音,似是堯玉羣山那一帶的。”她是沒話找話,以使不冷場,妍雪可想説的緊:“我爹爹原來在秦州洪荒以打獵為生的,我三歲時,山林大火,一村的人都差不多燒死了。我爹爹帶我僥倖逃了出來,一直逃到堯玉,仍幹他的老營生。我現在的媽媽,是爹爹後娶的。”
“洪荒?”慧夫人眼神有一刻的恍惚,隨即温柔地看着小女孩“可憐…沒孃的孩子…”
“有娘沒娘都一樣的啦。”妍雪笑道,巴不得把整個心兒都剖出來給了她“我是爹爹在山裏撿到的,所以我原先的媽媽,也不是我親生的媽媽。第一個養我的媽媽我不記得啦,現在的媽媽,也很疼愛我的。”慧夫人沉默,彷彿被觸動了心事。良久,問了一句:“你今年幾歲啊?”
“十歲,我的生是八月初八。”慧夫人嘆了口氣,道:“也是十歲。…唉,十年…十年了。”眉尖微聳,她那雙美極、清極的眼睛蒙起一層晦澀。——坦率地説,妍雪不喜歡,非常不喜歡她現在這個樣子。她心裏埋藏了多少往事啊?她的心扉對人關着,甚至是對這個世界關着,在她身上,有着什麼樣曲折隱秘的過往,隱藏何種難訴的曲衷?
飯後,慧夫人小憩一會。趁着這功夫,妍雪和翠合混得爛。
翠合九歲就到幽絕谷來服侍慧夫人,除了每月兩次按例出谷以外,從不見生人。即使一起生活了八年,翠合對其情,也還是極端的崇拜和仰望,懷無限虔誠。只不過,她所知的也實在甚少。前幫主獲罪罷黜,在清雲是第一隱秘要事,慧夫人的名字,在園中有不成文的
規,但偶然提起,還是有着至高無上的聲望。至於她怎麼會被罷黜,又是因何住到幽絕谷,翠合推説一點不知。
“她走路柱着那小竹
,是為什麼呢?”
“嗯,她武功很好,所以一般人看不出來的。”翠合一遲疑“我告訴你,你千萬別去問夫人,更加別説出去。”
“我不説出去!你放心!”妍雪舉手發誓。
翠合壓低嗓子:“她的腳筋都斷了啊!”
“什麼!”妍雪失聲驚叫,用手掩住了嘴。
翠合瞪了她一眼,嘆氣:“也沒什麼,夫人對這件事沒有保密的意思。只是我想她未必願意有人議論吧。”
“那是怎麼會斷的啊?”妍雪低聲。
“我真的不知道了,夫人不講的啊。”妍雪眼裏又湧起了淚花,和慧夫人相識不過兩天,竟變得如此的易動情。她一生是不是嘗過了很多很多的苦楚,才會變得和現在一樣,看似親切温和,實則拒人於千里之外?